第79章
吃過晚餐, 蘇怡躺在床上給蘇星辰念睡前故事。
因為小朋友喜歡《森林奇俠》,簡仲欽特地買回兩大冊中外動物故事合集, 加起來足足有一二十本。
他顯然忘記蘇星辰是個連小學都還沒上的小豆丁,目前只能看懂圖繪本, 想要閱讀這種書籍, 恐怕還得再等幾年。
“媽媽, 瞎眼狐貍為什麽要把它兒子趕走呢?”不解地抿着嘴,躺在被窩裏的蘇星辰滿眼都是心疼, “它眼睛明明看不見,如果不咬着小狐貍的尾巴出門覓食, 它要怎麽生活?還有, 它為什麽要拒絕小狐貍放在洞口的食物?小狐貍覓食多累呀!”
蘇怡也覺得這個故事分外哀傷,她耐心解釋:“在動物世界,許多種族成年後, 它們的媽媽就會把它們趕離身邊,讓它們獨立, 去适應外面的新環境。”
“可狐貍媽媽看不見呀!”蘇星辰始終糾結這裏, 他可憐巴巴地吮着手指道, “沒了小狐貍, 狐貍媽媽會餓死的。”
蘇怡笑着把他手指拿下, 順勢把書往後翻了兩頁,提前看結局。
神情逐漸變得凝重, 蘇怡蹙起眉頭。
故事的最後, 狐貍媽媽一直無視兒子的哀求, 拒絕它辛苦狩來的食物,拒絕它進入洞穴。在多次被母親怒吼威懾後,小狐貍委屈地遠離出生地,像被抛棄的孩子般到外流浪。
而瞎眼的狐貍媽媽雖然艱難地熬過秋天,但還是在寒冷難捱的冬天餓死在洞穴。
蘇怡猶豫地看向蘇星辰,他顯然沉浸在擔憂之中。
蘇怡開始舉棋不定,是告訴孩子原本的結局,還是臨時瞎編一個?
糾結半晌,她擅自改了結局。
經由蘇怡改編的結尾裏,狐貍兒子在狐貍媽媽的驅趕下離開,但狐貍媽媽并沒有死去,它仍然堅強勇敢地獨自生活着。
“媽媽,那小狐貍最後會回來找它媽媽嗎?”
“不知道!畢竟媽媽并不是書中的那只小狐貍!”蘇怡微彎嘴角,摸摸他頭。
蘇星辰想了兩秒,望着她信誓旦旦道:“一定會回來的,如果我是小狐貍,肯定會回來找媽媽的。”
蘇怡對上他堅定的眼神,鼻尖突然一陣發酸,她柔聲笑道:“嗯,今天的睡前故事講完了,我們該睡了。”
“可爸爸還沒過來呢!”想到這,蘇星辰頓時變得高興了,翹首以待地望向房門。
“篤篤——”
像是回應他的期待,叩門聲随即響起。
“是爸爸!”猛地掀開薄被,蘇星辰“噠噠噠”跳下床,飛奔去開門。
簡仲欽抱着枕頭和毛毯,在蘇星辰小朋友的熱情歡迎下進入卧房。
像招待客人般牽起爸爸的手,蘇星辰拉他走到床邊,指着床鋪客氣問:“爸爸,你睡中間還是睡外面?”
簡仲欽有點拘束地看了眼蘇怡:“我睡邊兒上,你睡我和媽媽中間。”
“好呀好呀!”蘇星辰滿臉笑容,其實他也就是禮貌性客氣一下,他是寶寶啊,當然要睡在中間了。
等父子兩躺好,蘇怡關燈,獨剩桌臺一盞散發着朦胧橘光的臺燈。
氣氛驀然變得靜谧。
夏夜燥熱,落地窗半敞,涼風入室,蓋着薄毯正好是人體舒适的溫度。
毯子裏的蘇星辰抿着小嘴,悄摸摸地分別抓住爸爸媽媽的手,偷偷彎起嘴角。
他高興的想,等下周一上學,他就可以和尹凱恩婁志安他們炫耀了,現在他也是和爸爸媽媽一起睡過覺的幸福寶寶了。以後大家一起談論起這個話題,他也不會覺得尴尬了,真棒!
“爸爸媽媽,你們都怎麽不講話的?”過了半晌,蘇星辰拱起腦袋,他俯身看了眼簡仲欽,又去看蘇怡,“你們眼睛都睜着!證明還沒睡着對嗎?”
蘇怡笑:“因為你在和我們說話啊!”
蘇星辰覺得很有道理,傻笑道:“好,我現在還不困,想和爸爸媽媽聊會天兒。”
“行,你慢慢說。”簡仲欽輕聲應和。
“唔……”蘇星辰翻轉身體,幹脆俯趴在床上,他雙手托着下巴,顧自好笑起來,“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就是這種感覺好開心好舒服,一點都不想睡覺呢!”
蘇怡被他笑聲感染,嘴角跟着翹起。
“爸爸媽媽,要不跟我說說你們以前的事?”蘇星辰翹起小腳丫,在薄毯裏搖來晃去,“比如你們怎麽認識的?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他腳丫子晃得歡快,帶起一陣陣涼風。
蘇怡有些冷地裹緊毛毯,她最近一直沒睡好,腦袋有點昏沉,隐約像是要感冒的症狀。
“爸爸媽媽你們誰來講?”蘇星辰催促。
“看你媽媽。”簡仲欽視線偏轉,望向蘇怡。她頭發鋪散在床榻,昏黃薄光下,顯得格外溫婉柔軟。
“讓你爸爸講。”蘇怡把頭埋進枕頭,毫不猶豫道。
其實這個問題說白了,就是選個人來編故事哄孩子。
既然蘇怡不願意,簡仲欽只好硬着頭皮開始胡編亂造。他做編劇的能力一般,但轉移話題的技術一流,很快就把蘇星辰唬得一愣一愣。
說着說着,夜逐漸深了。
良久沒聽見蘇怡有回應,簡仲欽似有所覺地壓低嗓音,輕聲對蘇星辰道:“噓!你媽媽好像睡着了!”
起身看了眼橘燈下女人的恬靜睡顏,簡仲欽笑着對睡在他們中間的蘇星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将臺燈關了,再替小朋友蓋好薄毯,簡仲欽在他耳畔悄悄道,“我們也該睡覺了!明早起來再聊行不行?”
蘇星辰非常配合,他壓低嗓音道了聲“好的”,随即乖巧地阖上雙目。
小孩睡眠質量很好,幾乎倒頭便墜入夢鄉。
聽着耳畔傳來的沉穩呼吸,簡仲欽在黑暗中緩慢眨着眼,這樣安寧的夜晚,隐約能聞到專屬夏夜的沁涼氣息,還有淡淡的從身邊孩子和女人身上傳來的自然體香,一時之間,他竟有些不舍入睡。
轉而又想,如此美妙的夜,就算他睡着了,晚上的夢的味道也該是甜的!
**
一夜無夢,蘇怡第二天醒得不早不晚。
掀開沉重眼皮,她扭頭看向床邊。
簡仲欽已經不見蹤影,蘇星辰懶懶依偎着她,蜷縮得像只小蝦米,睡得很是酣甜。
難受地用手量了下額頭體溫,蘇怡覺得自己應該是發燒了。
之前簡仲欽問,她還強撐着說沒事,本來以為睡個好覺,應該能恢複正常,看來她實在高估了這具軀體的抵抗力。
穿好衣裳,蘇怡頭重腳輕地下樓找了兩片感冒藥,并水咽下。
“不舒服?你吃的什麽藥?”簡仲欽不知何時從廚房走出,蹙眉問。
“感冒。”蘇怡翻了翻醫藥箱,找出包一次性醫用口罩,“今晚你帶蘇星辰去你房間睡,我怕傳染給他。”
“待會叫陳姨過來幫忙帶孩子,我送你去趟醫院。”
“不用,感冒都能自動痊愈,不必小題大做。”蘇怡看他神色緊張,緩和道,“但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要是明天還沒有好轉,我再去醫院,畢竟小孩免疫力差,我不能傳染給你們。”
簡仲欽蹙眉淡淡“嗯”了聲,轉身走向廚房。
走到門口,他驀地頓步,扭頭向她解釋:“我說要帶你去醫院,是怕你難受,不是害怕被你傳染。嗯,這話也不對,我擔心星辰傳染,但我并不怕。”
蘇怡愣了下,旋即笑着點頭。
因為感冒,一整天蘇怡都提不起精神。
在她要求下,簡仲欽抱着孩子到樓下玩耍。
安靜地躺在床榻休息,蘇怡昏昏沉沉的想,區區一場感冒,應該不至于有性命之憂?
難受地用被子蒙住頭,她逐漸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白天還是黑夜。蘇怡隐約間聽到了蘇星辰的聲音,他“媽媽”“媽媽”的關切叫着,她想睜眼瞧瞧,卻力不從心。然後她身體輕飄飄的,好像被誰抱出了房間。
原來此時已經是黃昏。
努力很久,蘇怡從簡仲欽懷裏睜開沉重的眼皮,虛弱地望着車窗外的朦胧夜色。
城市的燈光逐漸升起,照亮了暗夜。
蘇怡有氣無力問抱着她的男人:“你是要帶我去醫院嗎?”
簡仲欽略驚喜:“醒了?”又有點愧疚道,“抱歉,早該帶你去的,至于星辰,你不用擔心,陳姨剛趕過來幫忙照顧他。”
“嗯。”蘇怡這會也沒有精力說更多的話。
“你要累就再睡會兒!”用薄毯仔細将她裹緊,簡仲欽輕柔道。
到醫院後的事蘇怡有些記不清,無非是量體溫再輸液。
她燒得比較厲害,事實上,也有心理上的壓力,以及身體的虧損。
多方面強壓下,她心理還沒崩潰,身體卻開始吃不消了。
折騰到大半夜,簡仲欽重新抱她回到車上。
蘇怡此時已經恢複了些神智和力氣,她靠在簡仲欽肩頭望向窗外,馬路上空闊寂寥,沒有別的車輛與人煙。
沉默半晌,蘇怡冷不丁問:“現在幾點了?”
簡仲欽低頭看腕表:“淩晨三點四十五。”
“要不我們去海邊看日出?”蘇怡突然興起地提議,但很快想到現在的時間,她不好意思地道歉,“對不起,你應該很累,我不該提這麽過分的要求,你就當……”
“沒關系,”簡仲欽笑着打斷她,擡頭對駕駛座上的司機道,“麻煩調頭,先送我們去海邊。”
夏日的天亮得比春秋冬早。
夜的面紗被腥鹹的海風吹走,海平面冉冉升起一輪紅彤彤的圓日。
蘇怡穿得不算少,又有薄毯披着,并不冷。
兩人在沙灘走了半圈,并肩坐在岩石上觀賞美麗的景象。
太陽從海平面升起的畫面有萬夫莫開的壯闊,也有氣勢如虹的绮麗。
“手機能借我下嗎?”有被大自然波瀾壯闊的景色驚豔到,蘇怡心血來潮地從簡仲欽那借了手機,比劃着找了個好角度,“咔嚓”,将如此美麗的日出永遠定格在屏幕。
笑着看了兩眼照片,蘇怡頗滿意地把手機還回去。
畫面被她拍得很漂亮,美得像不需要經過處理的畫報。簡仲欽默默看了幾秒,從手機擡頭道:“我們要不要也來一張自拍?”
蘇怡:“……”
被她目光看得心生窘迫,簡仲欽清咳兩聲,尴尬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嗯,就是想留個紀念!我們還沒一起拍過照。”
“好啊!”蘇怡倒不是笑話他,就只是對簡仲欽提出的這個想法表示詫異。畢竟他是簡仲欽啊,一個從頭到尾都和普通人不太一樣的男人,她原本以為他很讨厭這些落于俗套又沒有什麽意義的事情。
兩人特地背對日出,把钴藍的海和橙紅的天也一并納入相框。
天逐漸大亮了,紅彤彤的太陽懸在海上天上,風吸收了日光,空氣逐漸變得暖融融一片。
蘇怡攏了攏衣領,最後認真看了眼漂亮景色,對簡仲欽道:“我們回!”
“好。”簡仲欽收起手機,也沒察覺她的不對勁,或者說,他只當她的不對勁都是生病而變得脆弱了的原因。
蘇怡的這場感冒來得洶湧,連續幾天的輸液,加上簡仲欽無微不至的照顧,終于慢慢好轉。
兩天前,蘇星辰也正式放了暑假,盛夏七月拉開了炎熱的序幕。
不知是不是生病,蘇怡這幾晚睡得很沉,竟沒有再做夢,确切來說,是那個所謂的系統并沒有找上她。
但這代表不了什麽,那個系統說的肯定都是真的,就算她再怎麽掙紮,所剩下的時間就像是沙漏,正一點點的流逝着。
“媽媽,我可以進來嗎?”走廊驀地響起蘇星辰小朋友的聲音。
“當然可以。”正躺在床上思考這個問題的蘇怡回神道。
門被一雙小手推開,笑眼眯眯的蘇星辰捧着大碗剝淨的石榴籽小跑進來:“媽媽,瞧,這是我和爸爸一起為你剝的,可甜啦!你快嘗嘗。”
蘇怡看着緋紅的石榴,有點感動地舀了勺喂入嘴裏,甜笑道:“嗯,真甜,謝謝你們,爸爸呢?在做什麽?”
“爸爸正在準備做午飯呢!”蘇星辰爬到床邊偎依進蘇怡懷裏,抱着她臂彎撒嬌道,“媽媽,我後天就要去學習鋼琴和圍棋了,不能陪你了,你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刮了刮他鼻尖,蘇怡笑着道好。
培訓班是她和簡仲欽經過商量才決定的,鋼琴與圍棋都能靜心養性培養耐性,對小孩的成長有積極效用,所以就算心疼孩子辛苦,蘇怡也覺得這是必要的。
“《森林奇俠》最近出了大電影,作為放暑假的慶祝,我們要不要下午就去看?”蘇怡沖着軟綿綿的團子提議道。
“好哇好哇!”蘇星辰立即樂得合不攏嘴,轉而又簇起小眉頭,關切道,“但媽媽的身體沒關系嗎?”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唔,我先換身衣裳,你下去和爸爸說,還有,讓他別做飯了,我們去外面吃。”
“嗯嗯遵命!”蘇星辰比了個“ok”的手勢,風風火火奔下樓,走廊裏回蕩着他迫不及待的呼喊,“爸爸,不要做飯啦,媽媽說我們出去吃,還說要帶我去看電影,我們……”
聽着他童真又雀躍的嗓音,蘇怡哭笑不得地下床。
無論如何,生活總是要好好繼續的,她更應該如此。
換上夏裙,蘇怡順便畫了個淡妝掩蓋有些蒼白的氣色。
女人梳妝打扮總歸要慢些,等蘇怡下樓到客廳,父子兩早準備妥當。
不同于坐在沙發上等得很鎮定的簡仲欽,蘇星辰則仰着腦袋一直巴望着旋轉樓梯,見蘇怡終于下樓,他立馬露出一副感天動地的表情。
蘇怡抱歉地笑笑,視線在父子身上停留了半瞬。他們也換了衣裳,穿着同一系列的休閑格子衫,這麽“理工科”的衣裳穿在兩人身上,居然能瞧出幾分時尚的感覺,果然好看的人穿什麽都好看。
三人驅車到附近娛樂中心,先吃了中飯,再去影城看《森林奇俠》大電影。
影院內多半是一家三口,放眼望去,全是活潑的小朋友。
蘇星辰很有禮貌,不鬧騰,不大喊大叫。但這麽多孩子,總有鬧情緒的。
鬧鬧哄哄看完電影,蘇怡頭都快被孩子們的哭叫聲吵炸了。
簡仲欽好不到哪兒去,兩個大人交換了個劫後餘生的表情,很有默契地莞爾一笑。
不過只要他們的遭罪能博蘇星辰小朋友一樂,倒也值得。
從電影院出來,蘇星辰小朋友捂着肚子焦急地要去上廁所。
蘇怡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了簡仲欽,畢竟這個年紀要開始培養孩子男女之別的意識了。
“我去mcake給你買芝士蛋糕!”這家連鎖店的生意一直很好,隊伍每每都排成一條長龍,蘇怡跟父子兩打了招呼,轉而搭電梯去頂樓,簡仲欽則牽着蘇星辰急急去衛生間。
“爸爸快點、快點,嗚嗚,好痛好辛苦啊……”蘇星辰憋得在地上不停跺腳。
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心疼,簡仲欽知道小朋友癡迷電影,生怕錯過一個片段,所以才生生忍到現在。
眼見娃兒小臉泛紅,簡仲欽幹脆抱起他快步往前疾行。
男廁不像女衛生間般排着長隊,把蘇星辰送進去,簡仲欽等了好幾分鐘,然後略生疏地給他清理。
兩人笨手笨腳耽誤了不少時間,才淨手離開。
衛生間外并沒有蘇怡的身影,簡仲欽不知道她說的那家蛋糕店在哪,但蘇星辰曾經和媽媽來過。
拍着小胸脯,蘇星辰倍感自豪道:“我知道那家店的位置哦爸爸,我帶你上樓。”牽着爸爸的手,蘇星辰旋即有點小嫌棄的壓低嗓音,悄悄向他吐槽道,“爸爸你知道嗎?媽媽的方向感巨差的!我都陪她來這家商場好幾次了,可每次離開時媽媽都暈頭轉向,唉,沒了我們,她可要怎麽辦喲!”
被他過分成熟的語氣逗笑,簡仲欽順勢道:“沒錯,所以媽媽沒有辦法離開我們。”
“對呀!”蘇星辰煞有其事地點頭。
兩人朝扶梯走去,沒走多遠,刺耳的火災鳴笛聲毫無預警的突然瘋狂響起。
尖銳利音像刀片劃過玻璃,耳朵難受,心也跟着難受至極。
嗡隆嗡隆——
緊跟着傳來的是樓頂震動,人們匆忙的腳步以及嘈雜的喊叫混合在一起,仿佛地震。
樓內怎麽會突然發生火災?簡仲欽及時摟緊蘇星辰,匆匆看了眼樓頂。
恰逢暑假,商業娛樂樓的人流巨大,忙着逃難的人們很多,整棟樓似乎都晃動起來。
近在眼前的扶梯很快沖下一群逃離的群衆。
簡仲欽慌張了一剎,旋即扛起蘇星辰朝與扶梯相悖的安全通道奔去。
天旋地轉間,蘇星辰被警報聲吓得半晌沒出聲,抱着他的爸爸走得又快又急,蘇星辰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接連叫了幾聲“爸爸”,又慌裏慌張喊道:“爸爸,媽媽還在樓上!怎麽辦?”
簡仲欽腳步沒有半刻的停頓,相反還加快了速度。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三樓,比起扶梯電梯與樓梯,安全通道還不擁擠。
把蘇星辰抱到建築樓外,簡仲欽仰頭望向樓頂。
熊熊烈火嚣張地吞吐出紅色火苗,濃霧彌漫,火勢蔓延得很快,消防車還沒及時到場。
她逃離危險了嗎?還是混在人群裏正下樓?
簡仲欽牢牢箍緊蘇星辰手腕,拿出手機撥打電話。
鈴聲響了許久,無人接聽。
盯着手裏的手機蹙眉,簡仲欽焦切的視線在人山人海中逡巡,但人太多了,他并沒有找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牽着蘇星辰艱難地快步行到物業臨時服務點,簡仲欽把孩子拜托給女職員,然後蹲身極其嚴肅地望着蘇星辰,黑黢黢的眼眸不見光亮,前所未有的認真道:“答應我,一步也不能動,一定要在這裏等爸爸媽媽回來接你,你能做得到嗎?”
蘇星辰睜大眼睛,鼻尖紅紅的,眼淚像是馬上就要控制不住地溢出來,但他并沒有哭,而是将淚硬生生收了回去,很篤定地用力點頭:“我可以的,爸爸!”
沒時間叮囑更多,簡仲欽用力看蘇星辰一眼,扭頭便走。
撥開人海,他一邊匆忙找尋,一邊重複地問避難逃出的路人:“請問有看到紫色連衣裙頭發披散挎着白色小包的年輕女人嗎?”
答案無一都是否定。
茫然站定在人群中間,周遭吵鬧像洪水般洶湧襲來,簡仲欽頭痛欲裂,他錘了把太陽穴,努力保持清醒與理智,去思考更多的可能性。如果她成功脫險,出來的第一時間絕對是确定他和蘇星辰的安全。
手機有可能在意外中丢失,但她将他的手機號碼倒背如流,肯定能聯系到他們,所以說……
攥緊掌心手機,簡仲欽不得不接受現實,她極有可能還被困在這座大樓內。
凝重地仰視樓頂嚴峻火勢,簡仲欽卷了床被丢棄在地的厚毯,滿滿一桶冷水澆上去,他裹着濕透的沉重棉被在路人驚訝的勸阻聲中沖入大樓。
街道末尾的消防車呼嘯聲終于臨近,但簡仲欽不想浪費時間枯等。
他沖進去的同時,還有兩個男人也跟了上來。
他們一個是為了找自己的女兒,一個是為了救自己的母親。
三個男人約好,無論誰先看到彼此親人,都會盡力告訴對方,并力所能及地進行幫助。
越往樓上走,濃霧越是嗆鼻。
簡仲欽年輕體力好,一馬當先在前。
一路向前,他在三樓率先找到蜷縮在角落的半失去意識的女孩,女孩大約十二三歲,可憐兮兮地歪倒在牆邊,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想起剛才的約定,簡仲欽咳嗽上前,把小姑娘攙扶到道路順暢的樓梯口,大聲呼喚女孩的父親。
很快,女孩爸爸狼狽跑來,一疊聲的感激道謝,這位父親架起女兒趕快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他對簡仲欽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祝他盡快找到家人。
簡仲欽點了下頭,顧不得多說,繼續艱難。
商業樓一旦發生火災,比之其它地點,損失要慘重得多,救援也很難施展開。
簡仲欽在濃霧裏輾轉上到四樓,他有預感,蘇怡或許就在這層樓的某個地方。
廊道盡頭,蘇怡扶着年邁且崴了腳的婆婆艱難尋找出口。
這時候,蘇怡終于意識到方向感的重要性,因為突如其來的火災,電路損壞,電梯已經不能使用,這層的扶梯也被五樓掉落的重物砸壞阻攔,她或許能僥幸翻閱,但這位崴了腳的婆婆肯定不行。
“姑娘,你自己走!”婆婆頭上戴着蘇怡在店裏找到的頭盔,咳嗽不停道,“我、咳咳,我一個老婆子,反正也、咳、反正沒多少日子活了,你還年輕……”
濃煙彌漫,蘇怡眼睛酸脹,她用力揉了揉,望着前面模糊的店面眼前一亮:“您先站在這等我一下。”
快步跑進空無一人的奶茶店,蘇怡拎了桶水,先把自己淋透,又提了桶水跑到婆婆面前把她也淋濕。
“你、你這傻孩子……”婆婆知道她的用意,想再說點什麽,卻被濃煙嗆得說不出話。
蘇怡扶着她貼牆走,努力避開掉落物,尋找可以下行的安全通道。
其實蘇怡知道婆婆想說什麽,她确實可以選擇自己離開,但能不能安全離開這棟樓是未知數。而且她還能活多久誰知道呢?或許幾天,或許數月,反正不一定比這位婆婆的壽命長。
熱浪越來越灼熱,身體內的能量正在一點點揮發散盡,蘇怡神智開始變得模糊,整個世界都滿布火焰,無數的火球在她身邊不停地飛舞不停地旋轉,有的從身邊直至墜落,有的就掉在足前。
不知何時,她們好像被火焰包圍了。
突然,蘇怡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拽倒在地,是身邊率先支撐不住的婆婆。
空氣灼熱滾燙,燙得渾身刺痛。
胸口沉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全身力氣,蘇怡低啞地喊了聲“婆婆”,然後她意識到,或許她不應該與這位婆婆待在一起,自從穿到這個世界,她經歷的劫難還少嗎?它們像是特地圍繞在她身邊展開,不将她湮滅誓不罷休,所以現在她面臨的絕境再正常不過,如果不是她執意與婆婆同行,說不定婆婆還有生還的機會。
抱歉,在心裏對婆婆說了聲對不起,蘇怡模糊的意識一點點從身體剝離。
這次真的躲不過去了?唯一慶幸的是蘇星辰和簡仲欽并不在她身邊。
死亡究竟是什麽滋味?
以前蘇怡從未離死亡這麽近過,來到這個世界的她卻多次瀕臨死亡,每一次都恐懼錯愕又絕望,這次也一樣,盡管早已做好了準備,心頭還是會不舍。
再見了,星辰,再見了,簡仲欽,再見了這個不屬于她的世界……
*****
蘇怡不知道時間過去了過久,她的四周漆黑一片,沒有了濃霧,也沒有火焰,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她像是一粒沙、一顆塵,在混沌的世界輕飄飄地浮着,不知何時何處才是盡頭。
“蘇怡,蘇怡——”有聲音似遠似近地喚着她,有些熟悉。
她想回應,卻無法回應。
然後不知時間又過了多久,另一道機械的聲音突然冰冷冷地叫她:“蘇怡。”
是那個系統。
蘇怡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麻木而混淆的思路陡然變得清晰,她叫蘇怡,剛剛經歷了一場火災,所以現在是什麽情況,她已經死了嗎?
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心裏卻有疑問:“這是怎麽一回事?我死了嗎?”
“并沒有。”系統頓了兩秒,聽不出起伏的聲音莫名有些怪怪的,“你在醫院昏迷不醒,但簡仲欽為了救你已葬身火海,死了。”
蘇怡:“……”
簡仲欽為了救她?死了?
怎麽可能?他不是這個世界的角色嗎?
為什麽會這樣?
蘇怡怔怔飄在半空,她想她應該很難過,可是卻沒有眼淚,也沒有一絲一毫心痛的感覺,因為她現在只是一縷意識嗎?
“對,你先前的推測确實沒錯,意外會源源不斷圍繞你發生,這是我們建立每個世界的初期就設置好的程序,消滅一切不确定因素。簡仲欽雖然不是世界的主角,但他是另一個平行世界的真命天子,他如果救你,你獲救的幾率很大。可這并不代表他是神,那麽多意外,他很難次次都平安無恙地渡過。”
系統毫無波動的嗓音繼續道:“出現了那麽大的誤差,現在這個世界現在極其不穩定,随時會崩塌潰散,然後大家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誤入這個世界也不是你的錯,經過我的争取,目前有一個相對而言算好的解決方案。”
“什麽?”蘇怡顫抖着問。
“世界重啓,改變初始規則,你仍以蘇怡的身份活在平行世界,但這個世界會抹除關于你之前的所有記憶,沒人會再記得你。”
“那簡仲欽和星辰呢?”
“他們自然活得好好的。”
“好——”蘇怡聽見自己毫不猶豫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