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落
這十幾日來,祁煊簡直是度日如年,心裏焦急得不行,因為直到現在,暗衛都還沒有找到燕歸。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幾乎每天早朝都會發一次火。
搞得群臣這一段時間以來,每日早朝皆心驚膽顫,就怕又惹得陛下發怒;就連奏章上的廢話都少了許多,個個變的言簡意赅。
祁煊忍了半個月之後,終于不想再等下去。雖然燕歸收複了衡水關,還将雲國軍隊趕出關外,可是舒國的軍隊也快到了。
燕歸中箭落河的地方,已經很靠近雲國邊界了,祁煊不敢想象,若是燕歸落入敵人之手,會有什麽樣的下場。
雖然雲國沒有答應和舒國結盟,但是雲殇的大軍仍然在衡水關外,除了想要再度攻破衡水關之外,想必同時也在搜捕燕歸的下落。
因此他終于秘密召見了舒子棋。
自從舒子棋那日随着隐一來到大祁王朝之後,并未馬上進宮,由于他的身分尴尬,使得祁煊也不好光明正大便将他叫進宮來。
再者,祁煊也不敢确認,舒子棋會願意歸順大祁王朝。又加上之後傳回來燕歸失蹤的消息,更使得祁煊沒心情管其他。
只是現在燕歸下落不明,祁煊将消息壓了下來,找人也不敢大張旗鼓的找,怕影響軍中的士氣,也怕讓舒國和雲國知曉。
這時候祝錦繁無意間提起舒子棋,祁煊腦中靈光一閃,舒子棋和隐七之間糾葛很深,如今舒子棋願意随着隐七來到大祁王朝,或許是已經做了決定了。
因此他決定賭一把,讓隐一将舒子棋帶進宮,和對方交談一番之後,隔日一早,舒子棋便帶着隐七,輕裝簡便啓程趕往衡水關。
等到把事情安排好之後,祁煊這才有心思回頭處理樊相的案子。原本他命楚襲歌三日內必須拿到樊相勾結舒國的書信。
後來他被燕歸的失蹤占據了全部的心神,楚襲歌轉交給暗衛呈上來的證據,他都還沒過目。這時候想起了,才趕緊坐下來細看。
誰知,內容倒是挺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知道自己不是太後的親身兒子,至于誰才是太後的兒子,上一輩子是來不及查,這一次卻是查不出來。
他曾經懷疑過,會不會是樊仲?不過細想這兩輩子,樊仲曾是皇子伴讀,也未曾面見過太後幾次,太後對樊仲不熱絡,反倒是與樊相交往密切。
直到拿到了樊相與舒國的書信,祁煊才窺得蛛絲馬跡。
太後原本只是先皇後宮的一個妃子,由于手段了得,再加上抱養了祁煊,比起其他不受寵、沒有皇子的妃子好過許多。
再加上祁煊從小表現聰穎,很得先皇的喜愛,因此太後母憑子貴,一步步往上爬。等到先皇的元後殡天之後,太後便成了繼皇後。
只是甚少有人知道,太後入宮之前,曾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只是對方不是大祁王朝的人,而是隐姓埋名,來自舒國的王爺。
太後一開始不知對方的身分,直到兩人分離在即,舒國的王爺拿出貼身的玉佩,允諾太後,他會想辦法接她到舒國的。
太後拿着心上人的玉佩,滿心歡喜的等待。可是一次外出上香,她卻被私下微服出巡的先皇看上了,回宮之後,聖旨一下,她就被送進宮去了。
太後進宮的前一夜,拿着玉佩垂淚到天明。隔日一早,她收拾好心情,就當作以前是一場美夢,夢醒了,她只能認命。
太後進宮之後,很快就受到先皇的寵幸,當她第一次侍寝之後,她便徹底對舒國王爺死心了。如今的她,注定和對方無緣了。
先皇寵愛了太後一段時間,但是帝王後宮佳麗無數,不久,一個新進宮的貴人,入了先皇的眼,先皇開始慢慢疏遠了太後。
太後一開始并不在意,但是一次宴席,卻打破了表面上的平靜。
那一年,舒國和大祁王朝還未交惡,正逢先皇生辰,舒國派了使臣到大祁王朝向先皇祝壽,并送上舒國國君的賀禮。
先皇龍心大悅,擺了宴席宴請群臣和使臣,後宮妃嫔伴在左右,先皇好不風光。只是所有人都在驚嘆其他各國的賀禮時,只有太後滿心苦澀坐在位子上。
原來舒國使臣,竟然就是王爺。太後一整個宴席都渾渾噩噩,最後實在坐不住了,索性托病,也不管先皇會不會不喜,中途便退了席。
只是太後不知,王爺這趟來,本就是為了她。王爺難耐相思之苦,就算知道對方已經是祁王的妃子,還是忍不住向皇兄求了這次出使的任務。
看見心心念念的愛人之後,王爺便有些激動,他緊盯着太後的一舉一動,見到太後離開了,便找了借口也退席,匆匆的追了上去。
殊不知,他的動作都落在某一雙眼中。
王爺在禦花園裏追上太後,兩人相對無言。一來是許久未見,再見卻是人事已非;二來他們身處在禦花園,周圍都是內侍和宮女,容不得他們輕舉妄動。
當晚的會面,或許根本稱不上會面,兩人只是對望了一會,太後回過神來,便匆匆的離開了,只剩下王爺還站在原地,癡癡地望着她的背影。
只是這樣純潔的場面,落在有心人眼裏,自然不是這麽一回事。幾日過後,先皇怒氣沖沖地來到太後的宮裏,劈頭蓋臉便是痛罵一頓。
太後懵了,後來才搞清楚,她和王爺根本不算會面的會面,被捅到了先皇面前。經過有心人的潤飾和加油添醋,太後和王爺的會面可謂是纏綿悱恻,分別時更是離情依依。
太後心下了然,這是有人見不得她之前受寵,逮到了機會,還不把她往死裏踩?不過太後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只是不想争,不代表她不會争、不知道該怎麽争。
當下,她自然有理有據的替自己辯解,先是說自己身體微恙,所以才會提前離席;又說在禦花園偶遇來使,若是驚惶退去,豈不是拂了陛下的面子?
太後态度坦然,再加之提起禦花園衆目睽睽之下,她和王爺如何會有私情?聽太後這麽一提,先皇才冷靜下來。
之後太後又溫言軟語,有意無意的裝着委屈,喊着冤枉。先皇消了氣之後,頓覺太後說的有理,再加上太後的服軟,先皇便有了愧疚。
當晚,直接留宿在太後的宮裏。其他妃嫔本來想看太後的笑話,沒成想陛下怒氣沖沖的去,不只留宿,隔日一早竟還滿臉喜色的離開。
這讓本來想要扳倒太後的妃子們,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太後化解了一次危機,還沒放下心來,過幾天後,舒國使臣被陛下處死的消息,就傳到了耳裏。
太後大驚,連忙派宮女去打聽。才知道,陛下雖被她說服了,相信她和王爺沒有私情,心裏卻将王爺記了一筆。
原來在宴席上,陛下無意間發現了,王爺緊盯着太後的視線。他心下不喜,卻也沒說什麽,之後太後托病離席,沒多久王爺便也跟着退席。
先皇已經在心裏埋下了懷疑,才會一被人挑撥,就沖到太後宮裏質問。之後見太後坦蕩蕩的态度,再加上當時在禦花園中內侍和宮女的證詞,所以他相信了太後。
畢竟是他曾經寵愛過的女人,先皇還算了解她的秉性,所以消了氣之後,便認為全是舒國王爺一廂情願搞出來的。
這個舒國王爺欺人太甚,在宴席上大剌剌打量他的妃子不說,還敢跟着妃子到禦花園,打算敗壞妃子名節。
心裏有了疙瘩之後,先皇不由自主想得更深,難道這是舒國國君授意的?否則一國的使臣,怎麽看觊觎他的妃子?
不管怎麽樣,先皇心裏憋了一團火,就連舒國送來的生辰賀禮,也被他瞧出了諷刺的意味。這下子還得了,先皇一怒之下,竟然下令将使臣處死。
等到太後知道消息後,王爺的屍首已經被送回舒國了。太後悲恸,大病了一場,再醒來之後,便開始積極争寵。
只是随着她的位置越爬越高,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她恨先皇,先是拆散了她和王爺,奪了她的清白,後來冷落了她那麽久,最後竟還殺了她的王爺。
她在心裏發誓,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她一定要報仇。……
太後的這一段過去,祁煊自是不知。只是樊相和舒國的書信當中,提起了那位王爺,祁煊這才知道,樊相竟是舒國人。
難怪樊相會想造反,原來他竟是舒王許久以前就埋在大祁王朝的釘子。早在先皇還未登基的時候,樊相就已經來到大祁王朝了。
太後把王爺的帳,算在了先皇的身上,卻不知道,她心愛的王爺,其實是死在樊相的野心中。樊相雖是舒王的釘子,但是久了也就生出了自己的野心。
他故意煽動先皇,讓先皇對王爺下手,使得舒國和大祁王朝就此交惡。另一方面,他在舒王面前還是表現忠誠,只是心裏卻打算着,将大祁王朝收入囊中。
太後和舒王都不曉得,王爺的死,是樊相為了成就自己的霸業的第一步。太後就此恨上了大祁王朝,舒王也将對大祁王朝的野心擺到明面上。
樊相隐在幕後,樂得看先皇和舒王狗咬狗。不過他心裏對于王爺和太後的關系上了心,讓人暗中調查之後,結果讓他大喜過望。
真是天也要助他,如今失去王爺的太後,可說是一個好棋子。樊相在宮中自然有許多眼線和釘子,他開始注意着太後,發現了太後隐藏在心裏的真正用意,便想方設法和她搭上了線。……
樊相的書信中提過太後,卻沒有細說,所以祁煊不曉得太後為何會和樊相連手?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如今有了這些書信,樊相再嘴硬也沒用。
他将楚襲歌遞上來的證據轉交大理寺,這下子會小法很快就有了結果,樊相罪大惡極,理應處斬。結果呈交堂官之後,大理寺卿、刑部尚書和禦史大夫三人共同主持的會大法也即将展開。
另一邊,楚襲歌搜出樊相的書信之後,便離開了樊府。樊仲還在為了父親入獄的事奔波時,這天突然來了許多官兵,團團圍住了樊府。
樊府被抄家,所有人都下了大牢,直到這時,樊仲才發現,楚襲歌不知去向。至此,樊府的下場便已注定,果真如左相和太尉所說,樊相再無出獄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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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歸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渾身幹爽,左臂的傷口感覺也好多了。他睜開眼,就見自己躺在一間簡陋的房間裏。
環顧了四周,除了他躺的床之外,就只剩下房間中央的一張桌子,和牆邊的一個衣櫃,就連椅子也只有兩把。
他撐起身子,蓋在身上的棉被滑落下來,低頭一望,身上穿着一身幹淨的中衣,雖然質料沒有多好,卻意外的保暖。
“啊,你醒了啊?”就在燕歸檢查着自己的傷勢時,一個姑娘從門外推門走了進來,瞧見燕歸醒了,開口驚呼道。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請問這裏是何處?”燕歸拱手向姑娘道謝,開口問道。
“這裏是追風寨,你是老大從山下的河裏撈到的。”姑娘豪氣一笑,開口說道。
追風寨?燕歸皺了皺眉,對這個地方一無所知,因此他換了個方式問,“請問寨子在雲國境內嗎?”
“不是。”沒想到姑娘搖搖頭,燕歸一愣,就聽姑娘解釋,“撿到你的地方是在雲國境內不錯,可是咱們寨子就不在雲國了。”
想來也是,若是追風寨中的人是雲國人,兩軍交戰之際,誰人還會撿一個敵軍回家?燕歸還在思考着,姑娘已經走到桌邊,放下手中的托盤。
“你已經昏迷了好幾日,先吃些粥吧。”姑娘端起碗,走到床邊說道。
“多謝姑娘。”燕歸道謝,伸手接過碗,撲面而來的香氣讓他不禁饑腸辘辘。因此他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狼吞虎咽了起來。
“慢些吃,別急,還有很多呢。”姑娘見他如此,笑着說道。随後坐在床邊,閑話家常的開口,“我叫琵琶,你叫甚麽名字啊?”
“在下燕歸。”燕歸咽下口中食物,淡淡的說道。
“燕歸?!你真的是燕歸?”誰知琵琶驚呼出聲,燕歸挑了挑眉,“姑娘為何如此驚訝?”
“老大撿你回來的時候,說你穿着将軍服,八成是少年将軍燕歸,一開始大家還不信呢,沒想到你真的是燕歸。”琵琶笑眯了眼,開口解釋道。
燕歸摸摸鼻子,沒想到自己這麽出名,連這麽個小山寨都聽過自己。還不等燕歸再說什麽,琵琶就嚷嚷着沖了出去,“不行,我得去告訴大家,你真的是燕歸。”
燕歸來不及攔住她,只能眼睜睜見她奪門而去,然後隐約聽見她的大嗓門,開始向人宣傳,房裏床上躺着的,就是大祁王朝的少年将軍。
不久之後,一個面容冷峻的黑衣男子走了進來,面無表情的望着燕歸,“你就是燕歸?”燕歸點頭稱是。
“……不過如此。”男子盯着他片刻,随後轉身走出了房門。
燕歸愣了愣,苦笑出聲,他現在這樣狼狽的模樣,也難怪對方看不起了。少年将軍又如何,還不是被他們老大從河裏撈回來的。
接着,又有其他人來到燕歸的房裏,讓燕歸覺得,自己似乎成了奇珍異獸,人人争相看望。許是他尴尬的表情太過明顯,漸漸的,來人便不再進屋,只在門口晃一晃,見了他一面便離開了。
饒是如此,還是讓燕歸窘迫不已,有進屋和未進屋,并沒有多大的分別。來看他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這讓他心裏疑惑,他的名聲真有如此響亮?
後來聽琵琶提起才知道,原來是他們的老大非常推崇燕歸,一天到晚把燕歸挂在嘴邊,常常向寨裏的弟兄轉述燕歸一戰成名的那場戰役。
燕歸很驚訝,實在很想見見琵琶口中的老大,不過聽琵琶說,老大把燕歸帶回寨子裏後,又下山去了,還要幾日才會回來。
因為燕歸身上傷勢未愈,因此便待在追風寨養傷。不過他一醒來便向琵琶要來紙筆,修書一封,托追風寨的人幫他送信到衡水關。
追風寨的弟兄義不容辭,拿着燕歸的信,連夜便下了山,趕往衡水關。等到那封信輾轉送到祁煊手中時,已經過去好幾日了。
若不是暗衛正好在衡水關,得知太尉收到燕歸的來信,否則這封信怕是還要遲個幾日,才會送到祁煊的手裏。
知道燕歸的下落之後,祁煊的心才算放了下來。本想着派舒子棋和隐七暗中尋找燕歸,沒成想,燕歸已被人救走了。
祁煊立即派人傳話給舒子棋和隐七,讓他們留在衡水關,助太尉擊退雲殇和他的軍隊。舒子棋和隐七接到命令,立刻停止尋找燕歸,回到了衡水關。
冉君容是知道舒子棋來歷的,因此對于舒子棋的到來很是歡迎,畢竟舒子棋以前可是舒國的大将軍,算是一大助力。
另一邊,雲殇沒有放松對燕歸的追捕,同時也在重新布署着陣容,想要再度攻打衡水關。他卻不知道,衡水關來了一個,對他的行軍陣容了如指掌的舒國将軍。
沒多久,舒國的軍隊也到了衡水關附近,雖然雲國國君還沒有答應和舒王結盟,但是此時兩方人馬有相同的敵人,因此有默契的聯合起來。
兩國聯軍試着拿下衡水關,卻被冉君容和舒子棋連手擋住。舒子棋以前是舒國的将軍,自然對舒國的戰術知之甚詳。
因此聯軍進攻了幾次,卻都被擋了下來,更甚者,他們隐隐覺得,對方将領似乎能夠未蔔先知,洞悉他們下一步的行動。
就在兩方人馬僵持不下時,天空開始飄起鵝毛般的大雪,雲殇皺眉,本想在大雪前拿下衡家莊,沒想不只被逼退到了衡水關之外,直到降雪了,還拿不下衡水關。
幾次突擊連連失利的雲殇有些急了,再加上派出去的下屬遲遲找不到燕歸。雲殇原本淡定的态度也沒了,臉上常挂的笑容早就收了起來。
他果然不該手軟,就應該射斷燕歸的腿,看他還怎麽跑,雲殇惡狠狠的想着。雪下得越來越大,聯軍無法,只得先撤回軍營。
而在追風寨的燕歸,此時臉色凝重,望着窗外的大雪沉默不語。他的傷勢已經好了許多,可是卻發現,琵琶有意無意的,不讓他在山寨中走動。
每次只要一出房門,琵琶就不曉得從哪裏冒出來,然後東一句“傷勢未愈”、西一句“需要靜養”,把自己趕回了房間。
幾次之後,燕歸便感覺到,他似乎是被軟禁了。
而且随着久候不到回信,燕歸心下有幾分了然,難怪當時追風寨如此熱心替自己送出音信,原來是篤定了無人能夠尋到寨子。
燕歸耐着性子,待在追風寨裏,雖然他或許能夠以自身武功闖出去,但是昨日開始的降雪,讓他熄了硬闖的心思。
他對山寨附近的地形根本不熟,在這樣惡劣的天氣下,他又有傷在身,若是胡亂硬闖了出去,迷失在山中,反倒得不償失。
還不如留在這裏,把傷養好了,順便看看追風寨的老大到底是何方神聖。他相信,就算他不在了,太尉和鐵騎兵也能夠把衡水關守好的。
因此從下雪那日起,燕歸便不再嘗試着踏出房門,開始乖乖的養傷。幾日之後,寨中突然一陣喧嘩,原來是傳說中的老大終于回來了。
燕歸充耳不聞,一點也沒興趣,仍舊待在房裏,拿着一卷從琵琶那裏要來的書冊,專心讀着。反正他不出去,自有人會來找他。
須臾,果然就聽一陣敲門聲,燕歸放下手中的書冊,淡淡的說道:“請進。”随着門扉漸漸打開,燕歸也看清了站在門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