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開學

得了楊延的消息, 洛晞仔細一想，幹脆親自去見一見那些個文人，看能不能挖兩個可用之人。

楊延幹脆道, “那我和你一起去。”

好歹為了名聲，雖然楊延對這群人不怎麽滿意，也不好直接下獄，而是找了個還算幹淨的庭院軟禁着。

庭院門口，兩個侍衛筆直站立，看見兩人直接打開了門, 其中一人分出來給洛晞和楊延帶路。

大廳裏，一群文人正在商議着什麽, 約莫有十來人。

洛晞随口問道：“他們平日都在商量什麽？”

侍衛一本正經道，“商量如何逃離這裏, 前些日子還打算收買我們。”

洛晞挑眉, 有些不大相信，“他們願意出多少？”

這年頭, 文人要名，就少不了各種宴會, 最好還要去外地游學辯論, 開銷可不少。世家裏人又多, 這麽一分攤下來，許多世家子弟也就看着光鮮亮麗, 實際上也沒多少銀錢。

侍衛不屑道, “他們說待日後扶持陛下，定會記得我們的恩情，說不得也給我們一個父母官做做。陛下早已山陵崩，誰知道他們的諾言能不能實現？何況我在太守這裏衣食無憂, 父母安泰，何必去做這種要掉腦袋的勾當。”

就知道畫大餅忽悠他，拿仁義來壓他，實質上的好處根本看不見。

再說了，要他來看，那些個文人要扶持的什麽個宗室子弟，他聽都沒聽說過，又哪裏能比上他們家太守？可惜太守沒稱帝，也不能直白講。

楊延一撇嘴角，“商量多久了，怎麽還不行動？”

侍衛垂頭，掩去眼底的尴尬，“諸位先生已經行動過了，只是被我等阻止，又送回了房間。”

當然，他沒詳細說的是，由于本人實力和行動計劃差距甚遠，很多文人連牆都翻不過去，直接被他們逮柱了。那天隊長又心氣不順，幹脆把他們的計劃大批一頓，還氣暈了好幾個文人。

楊延漫不經心點頭，“哦，賊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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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處，早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到來，聽到楊延這話頓時怒目而視。

洛晞輕咳一聲，“這叫屢敗屢戰。”

如果說楊延那叫做傲慢輕蔑，那洛晞就是典型的火上澆油，非但沒有安慰到他們，反倒讓這些人更加憤怒。

“久聞洛公子才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頓時有人開始陰陽怪氣。

“過獎。”楊延輕飄飄兩字堵回去。

“我和洛公子說話，不知你楊延一介武夫，又憑什麽說話？”

楊延盯着人群中那臉色通紅的人，慢悠悠笑了，幹脆拉起洛晞的手，還特意晃了晃兩人緊扣的手，語氣中帶着幾分炫耀，“就憑這個，夠不夠？”

那人總算想起洛陽城裏瘋傳的內容：洛晞和楊延之間不得不說的二三事，臉色都青了。

洛晞牽着楊延的手，穿過人群徑直走向主位坐下，“是我招待不周，今日才來拜訪諸位。”

衆人揚起職業性假笑，互相寒暄幾句，一開始站出來的那人，也就是脾氣最為火爆的姚戈，被大衆默默擠到了後面。

洛晞刻意模糊了這些人的來意，溫和問道，“得知諸位有意來我這裏游學，與當地學者切磋研讨，我格外感動，不知各位接下來有何打算？”

堂下的諸人面面相觑，這是願意和他們商量？

姚戈冷笑一聲，當即就想拍案而起，要求離開這裏，卻被身邊的人死死按住肩膀，不讓他連累自己。

迎着洛晞溫和又冷淡的眼神，看着楊延時不時把玩着匕首，姚戈身邊的人冷汗都快下來了，心裏把姚戈罵了一遍又一遍，竭力保持平靜，“既然來了洛公子這裏，那我等自然要聽從洛公子的安排。”

都到了人家的地盤，哪還有底氣來提要求？誰知道洛晞是不是故意釣魚，會不會轉身就把提要求的人給殺了？

姚戈自己作死就算了，鬼知道洛晞會不會遷怒？

“我這裏如今百廢待興，恰好需各位助一臂之力，尤其是不少孩童正是垂髫之際，幼學必須好好建立。”洛晞只當作沒看見後面人的動作。

“可是本地世家子弟？”前面有人提問。

衆人暗暗舒了一口氣，教導世家子弟，也不怎麽丢臉，對得起他們的身份。

“是普通頑童罷了。”洛晞風輕雲淡。

姚戈臉都綠了，剛想站起來，又被後面的人給按下去了。

在一旁凝眉的宋桢擡頭，道，“既為學子，自當教化百姓，洛公子安排甚好，我等并無異議，随時可走馬上任。”

坐在他身邊的幾人也忙不疊跟着應了下來。

後面的人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也就答應下來了，只剩少數幾個頑固分子沒開口。

洛晞依舊溫和，“幾位不願也無妨，既然不是為了來我地游學，那我也不願多留，便直接送客。”

見某些人面露喜色，楊延擡了擡下巴，“走之前，先把這些日子的賬單結了。”

侍衛默默上前，将幾份賬單分發給那些沒表态的人。

姚戈看了一眼，險些沒一口氣厥過去。

平常人家，一家三口一個月的生活，一兩銀子綽綽有餘，還能過的不錯，楊延居然敢開出半個月一人五百兩的飲食費！

這也就算了，除了飲食，還有住宿、服飾、紙筆、護衛……各種巧設名目，洋洋灑灑列了三十來項，大小加起來總共六千兩。

知道的了解他們被抓了，困了半個月，不知道的看見這花銷，怕是要以為他們去哪個洞天福地享福去了。

宋桢倒抽一口涼氣，“那我等……”他們再有錢，也不能一下就扔出來個六千兩。

洛晞平緩道，“諸位願意建設此地，不過是區區日常花銷，我便是一力承擔又如何？”

這麽大義凜然的話，宋桢聽的隐隐牙疼，還不得不道謝。

馬上有人按下賬單，“我觀此地人傑地靈，我等在此地也受益良多，願意為太守分憂。”

楊延掃了一眼，侍衛撤下了此人面前的賬單。

後面的人有一個學一個，也艱難開口，就連姚戈也青着臉說了一番話。

洛晞也不介意這些人言不由衷，含笑又和他們聊了幾句，轉身帶着楊延走了。

等兩人走遠了，宋桢靠在椅子上，一身冷汗，扶額提點姚戈，“你對楊公子注意些，這人可不好說話。”

“洛晞我也就不說了，好歹也是正經世家出身名師教導長大，可那楊延以往也不過是個纨绔子弟，如今也只是一介武夫，憑什麽讓我等禮讓？”姚戈怒氣沖沖。

“那他也是掌握了五萬大軍的武夫。”宋桢沒說的是，殺你易如反掌。

望着門外，宋桢忍不住嘆氣，不同于父親宋大家的野心勃勃試圖扶持新帝，也不同于其他人的滿腔熱血，他沒那份心思，只想着保全自身。

只是在這亂世，這個願望也格外困難。

在洛晞名下的書坊拼命印刷，所有人輪班工作了整整一個月之後，書院的基礎終于準備好，至于師資力量，禮儀和普通四書的教授，基本都來自于被洛晞威逼利誘的那些個文人。

而放在重點的思想、數算及武學，則被洛晞重點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堅決不給敵方滲透的機會。

轟轟烈烈的書院建造，一大批建築的修葺，也讓不少人啧啧稱奇，此地即将開放書院的消息也傳了出去。

半個月後，州府的主要接道，貼出了告示：《湖廣小中大學開課公告》

同時，報紙的第一版面讓給了這一份公告，将詳細內容講的明明白白，翻來覆去強調讀書的重要性，并且列出了成績優等的各項獎勵以及未來發展空間。

茶館裏，一群人聽着說書先生講報紙，聽的目瞪口呆。

“所有适齡子女都要上學？”

“還是徐家、宋家、姚家那些世家子弟來教導？”

“小學居然不收學費？中學半年的學費也才十兩銀子。”

“大學之後居然可以做官？那我兒子是不是也可以……”

有性子急的，直接跑出去買報紙，自行研究其中的內容，也有腦子靈活的，頓時意識到機會的難得，已經在心裏盤算怎麽叮囑自己的子女，争取在學院裏一鳴驚人。

有為此興高采烈的人群，自然也有冷嘲熱諷絲毫不信的人。

“你看看周家那小夥子，讀了二十年的書，從來不下地，如今連想做個鋪子的賬房都還得到處求爺爺拜奶奶，直到今天也沒個着落，世家家生子就把位置給占了，哪裏輪得到我們。”

“讀了有什麽用？不過是認識幾個字，讀來讀去只把心思念歪了，天天想着在外闖蕩，也不想着腳踏實地做事情，這書不讀才是最好的，我們家祖上從不讀書，現在不也過的很好？”

不止是府衙附近的人開始鬧騰，各個村子裏，裏正敲着鑼，挨家挨戶敲門，讓他們來村子祠堂附近，聽候官老爺的吩咐。

“可是勞役？”

“說不得是今年的稅收？”

農夫農婦們竊竊私語，時不時打量一眼站在最前面的官吏嶄新的官服，話語中透露出幾分羨慕。

前面的小吏也不含糊，直接拿着告示糊在牆上，大聲道，“太守有令，所有适齡子女，凡是七歲到十五歲，都必須去官學報道，按照年齡和學識進入小學、中學和大學。”

也不用其它人多問，小吏自覺把告示上的內容簡單介紹一遍，喉嚨都說幹了才停下來。

裏正從懷裏掏出碎銀子，往小吏手裏塞，“官爺，我們這十五歲的娃，男娃要下地幹活，女娃也要忙着家務準備出嫁，您看能不能——”

小吏不收錢，直白道，“老丈人，多學些東西，總沒有壞處，那些活誰都能幹，可這些學習的機會，一旦錯過了，可就沒有了。”

裏正猶豫，有些心動，誰不想做官老爺？

可天底下又能有多少官老爺？他們這些地裏刨食的，便是孩子讀了書，又哪裏比得過那些官爺的子女？可有了希望，終究是好的。

一個農婦匆忙扒開人群擠到最前面，露出一抹小心的笑容，“官爺，我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這男人學些東西也好，女兒總得顧着些家裏。”

說着，農婦拉了把身邊的少女，握緊她的手腕，“大丫，你說是不是？你肯定也不想去讀那些書，想幫着爹娘在家幹活，是不是？現在幹活利索了，将來也好找個好婆家，我是你娘，還能對你不好？”

旁邊的少女臉色蒼白，她咬了咬唇，卻不願開口。

農婦推搡了她一把，不耐煩道，“你快說啊。”

少女眼圈一紅，眼淚近乎要滴下來，聲音格外低沉，“是，是我不想——”

小吏似笑非笑，“那你可得好好管管你閨女，太守可是說了，所有人統一分配學院，缺一個人，那一戶今年收六成糧稅，缺兩個，那就七成稅，上不封頂。尤其是各家的女兒，得重點清點人數。”

太守仁厚，他們這裏去年的稅收不過三成，如果這些人不願意去上學，稅收直接翻倍。

去年天災人禍，太守放糧的同時，還特意挨家挨戶登記了名字，确保一個人不缺，按人頭領糧食，如今，這些刁民可跑不掉。

小吏強調道，“她一個姑娘家，能為家裏做多少活？這六成的賦稅壓下來，怕是一家人就難以過冬了。而且不拘男女，要是在學院裏表現優異，掙得銀錢也不罕見。”

農婦壓根沒把後面那句話放在心上，她只覺得有些肉疼，但還是擠出一抹笑，“您說的是，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兩個兒子也沒她貼心，自然也得疼她。便是她要留在家裏做活，我趕也得把她趕去上學，哪能讓她給耽誤了。”

旁邊的仆役安慰道，“要是學得好了，太守需要一批女官，洛小姐身邊也需要玩伴，将來說不得就能出人頭地，也不比你家兒子差。”

萬一一飛沖天了，也是人家女娃的運道。

少女紅着眼睛過來道謝，最後找小吏讨要了這份報紙，捂在懷中，仿佛抱着此生的希望。

洛晞很忙，忙到不得不把洛芷拽過來打下手，讓她趕緊去找人。

洛芷眨眼，拿着帖子寫了邀請函，廣泛邀請湖廣此地能排得上名號的世家女子，在府衙舉辦宴會。

眼見洛家形勢大好，洛晞又是這邊的太守，沒人會不長眼不給洛芷顏面，只要收到了邀請函，能趕過來的都來了，沒收到邀請函的厚着臉皮，和親戚一起進了宴會。

有希望能夠和洛芷攀個姐妹交情，有帶着家族交好的重任過來的，還有的希望能夠借着洛芷認識下洛家的男子，衆位女子衣袂飄飄，環佩叮咚，臉上挂着完美無缺的笑容，或者拈花或是準備寫詩作畫，争取表現自己最佳的一面。

洛芷最後才出場，卻也沒将大家帶向花園，而是選擇了露廳，擺好了桌椅。衆位女子将目光移到洛芷身上，都等着她說話，宣布宴會的開始。

洛芷撫了撫釵環，露出一抹和洛晞格外相似的溫和微笑，“多謝各位姐姐妹妹捧場，今日就有勞諸位，陪我一同整理資料。”

能進這裏的都是世家女子，日後大多要管理小院或者族人，打理賬冊，這些事情也難不倒她們。

一旁的丫鬟搬來了整整十箱的名冊。

拈花的女子手裏的花已經吓掉了，她拿着繡帕捂住嘴，這，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洛芷淺淺一笑，“如今學院即将開學，可入學名單和入學考試還未能準備妥當，我能力有限，只能拜托諸位姐妹同我一道。”

名冊已經下發到每個女子的手中。

洛芷道，“諸位，請。”

原本熱鬧的氣氛陡然安靜，沒有人願意走，今日能進這裏，她們也準備了許久。就算和她們想象中不一樣，也不能現在就退場。

寧婉看了一眼洛芷已經開始批改公文整理名冊，心中不知不覺有些羨慕，父親的書房，她是不能進去的，更別說接觸公文。咬咬唇，她翻開了名冊的第一頁。

洛芷将衆人的反應看在眼裏，默默記住名字和臉，尤其是那些格外主動的，這些人也會是她的第一波班底。

宋桢也很忙，忙到頭都大了。

起初，他不知道洛晞的豪言壯志，以為洛晞說書院學子不過普通頑童只是謙稱，就算不是世家子弟，也好歹是個官吏的孩子。

結果，等見到學生的時候，宋桢才知曉，洛晞一點都沒說錯。

這是褲子上還有泥點的真·頑童，衣着樸素，甚至有些連紙筆都沒見過，更從未受到過合适的家庭教育，也從沒有翻過一頁紙讀完一本書。

這也罷了，洛晞一次性修了衆多的書院，學生倒是各有去處，但老師的數量遠遠不足。

怎麽辦了？在洛晞看來，這事好辦，那就一個老師每天上七堂課，幾個書院輪流跑就是了。

宋桢心裏把洛晞罵了好幾遍，感覺自己胳膊腿都跑細了一圈，教授那些孩子教到懷疑人生。

女班的孩子他不好靠近，但大多數性格寧靜也聽話，格外珍惜讀書的機會，男班的孩子才是真的不好帶，平日喜歡打鬧，平日問題也多，喜歡追着他問。

每天都得唾棄一番洛晞把人當驢子使喚的行為，宋桢心裏隐隐的不滿也漸漸消失了，看着各個班級裏學生的迅速成長，忽然間想起了洛晞偶爾說起的一句話。

那次，洛晞在學院的開學典禮上，說：“十年後，諸位才是當地的棟梁，而在此之前，我會為大家提供學習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