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學

周炬一家在村子裏也算是赫赫有名, 原因無他，周炬是個衆人眼中的笑話。

周炬的祖父一直嚷嚷自己祖上曾經是某個世家的分支，只是後來破落了, 但學問不能丢，日後總有起複的機會。

周圍的人嘻嘻哈哈，只當他酒喝多了瞎吹噓，也沒當回事。

周炬的祖父堅持己見，兒子沒有讀書的天賦，就培養孫子, 大孫子是記憶力最好最聰明的，那就讓大孫子不幹活多讀書, 花錢去上學。

“娘，今天我去地裏幹活吧, ”周炬面色羞愧。

農婦一把拽過周炬, 不停喘氣，咬牙道, “是不是那幾個碎嘴的婦人又到你面前胡言亂語了？”

周炬想扯回袖子，卻沒扯動, “沒有, 是我自己不想在家裏閑下去了。”

讀書二十載, 寒窗苦讀依舊無人問津。

昨日，周炬去了一個有名的鋪子, 想要和掌櫃談談, 看能不能當個賬房先生。

掌櫃輕蔑看他一眼，“你不過是個農家小子，若是偷了什麽東西，或是不小心摔碎了什麽貴重物品, 我反而要損失不少。”

周炬漲紅了臉，試圖講理，“這是城裏三位大人替我寫的保書，我算賬很快，如果掌櫃不信，我可以當場演示一番。”

掌櫃不耐煩擺擺手，“去去去，站遠點，我們徐家的鋪子，從來都是用家生子，哪裏有你個外人來當賬房的，便是跑堂的也不想要個外人。”

出了商鋪，周炬失魂落魄，又去了附近一家小些的鋪子，但好歹不是世家的生意。

掌櫃倒是和善，耐心聽周炬講了許久，但也幫不上忙，“小兄弟，不是我刻意為難你，只是我這鋪子就這麽大，也不需要額外的人手，我一個、我媳婦、我弟弟，本來鋪子也就将将養家糊口，哪裏有餘錢去請個賬房先生？”

周炬啞口無言，不得不再次離開。

回了村子，一些農婦見了周炬，還不忘嬉笑幾聲，“周家小子，你讀了那麽多書，一個月月錢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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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小子，怎麽就沒有媒人上你家提親？”

天天在家吃用，卻沒有做出任何的事情，甚至因為他，阿弟的婚事受阻。周炬甚至有些不敢見父母一面，更不敢見對他報以最大期望的祖父，在外也越發茫然。

好在換了太守後，村子裏的賦稅少了不少，他們家其他人勤快做活，養一個周炬并不難。但周炬一點也不想被養着。

周炬餘光一瞥，正好見到祖父進屋。

祖父面容一整，叫嚷道，“周炬，快來，我們這裏有書院了。”

周炬沒看，只是面露難色，“祖父，就算去了書院，怕也難嶄露頭角。”何況……家裏快沒錢了。

他不想再讓家裏人一次又一次失望，為他承擔許多。

書院裏也存在着看人下菜的行為，便是學問好，老師願意寫信把你推薦給世家做幕僚，也存在不少條件和要求，而且他們貧家子弟，很多圈子根本進不去，想置辦一身參加宴會的衣服都難。

祖父拿着報紙，直接拍在周炬手上，“這湖廣大學裏不過一年時光，若是考核通過，便能直接授八品官入府衙就職，這是最好的機會，我看太守府衙裏正缺人手，你一定要去。”

便是家裏徹底沒錢了，去外面借，也要借到足夠的錢。

被祖父拉着報名，填完信息，記下考試時間，周炬拿着那張準考證，還有些不敢置信。

小吏和善點頭，“準考證可不能丢，丢了便不能進入考場，要是能夠考取前三，學費全免，如果能進前五十，書院可幫忙墊付學費，只要三年內償還便可。”

此次大學招生人數最少，不過兩百人。小學可直接入學，中學的考試也較為基礎，而大學的考試，則是露天場合安排監考，封閉式閱卷評分，排出排名。

在周炬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一臺轎子落地，寧婉走了出來，藏在袖子裏的手握緊，“我要報名。”

周炬震驚看過去，這似乎是個女子？！

小吏擡頭，忍不住啧啧稱奇，雖說這報名從昨日便開始，但寧婉還是第一個過來的女子。

寧婉無視周圍人的目光，再次重申，“我要報名大學。”

小吏有很多問題想問，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他該問的，所以他按照流程登記，遞給寧婉準考證。

見順利報名，寧婉漸漸放松下來，早在看見報紙的時候，她便知道，這是自己的機會。

既然沒有要求只能是男人，那她自然也想要試一試。

帶着一份報紙回家，寧婉主動敲了寧父書房的門，不僅詳細說了自己在洛芷宴會上的見聞，還說自己也要去報名大學。

寧父沉默了許久，終究同意她去試一試，如果她能成功報名，那麽寧家也願意支持她。

拿到了準考證，寧婉臉上流露一抹笑意，直接離開。

周炬不得不感慨，“這姑娘當真是膽識過人。”

小吏贊同點頭，“确實難得。”

考試時間是一周後府衙內，報名人數過千，被洛晞分為十五個小考場，打亂随機抽取人員進入考試，紙筆一律由府衙提供，不許攜帶任何物品進入考場。

考試內容不算難，周炬兩個時辰回答完畢後，被留在了府衙。

洛晞這邊的所有人員出動，分板塊改題，很多題目都有固定答案，很快，分數統計表就出來了。

周炬吃着府衙準備的午食，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過考試。

一個時辰後，周炬收到通知，“恭喜，你通過了筆試，接下來請準備複試。”

周炬一愣，“怎麽還有複試？”

以往書院裏不都是一次考試就沒了？

小吏笑道，“太守格外看重，今年幹脆增加了一個面試的環節，筆試選五百人，面試再優中選優三百人，而且太守今年親自給書院出題，接下來還要當面談一些問題。”

周炬以為複試不過是簡單和師長見禮聊天，倒也放心了。

一個時辰後，周炬和其他九個人一同進入了一個房間。

負責面試的是洛晞手底下的一個六品官，也是從江南學院選撥後調過來的。

面試官看了一眼流程，直接請他們十個人坐下，道：“現在你們面前有各自的編號和材料，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閱讀材料，之後每個人半炷香時間陳述自己的看法，再給小半個時辰供你們讨論，最後需要你們選出一位代表陳述讨論得出的觀點以及你們的方案。”

洛晞選擇了照搬現代結構化面試的流程，再根據湖廣本地的情況，選取水利、漁業、農桑等方面基礎問題，提供數據，制成了十份各自不同的材料。

周炬茫然一瞬，很快理解了流程，他還來不及驚訝一同進來的人居然有當日報名的寧婉，以及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女子，就被這緊湊的面試時間給吸引了注意力，将身心放到這份材料中。

材料中寫道：湖廣雖然富饒，但也洪澇頻發，修築水壩有利于防洪，但抽出人手較為困難，也影響秋收春種，目前被洪澇影響最大的地區主要是xx，這些地的年産量和人口數是xx，府衙中主要有以下三類意見……

沒有什麽高屋建瓴的治國之策和格外宏觀的政治布局，所有的材料全部涉及到本地的政策和數據，落實在最基層。

陳述意見時還好，周炬雖然緊張，但也磕磕巴巴講完了重點，等到讨論的時候，周炬原本還矜持，結果見寧婉觀點犀利稱述利弊，狂批其他人意見脫離實際，其他人與寧婉意見相左，認為這不符合當地實際，周炬也迅速加入戰局，參與讨論。

面試官只負責記錄，全程一言不發。

等到面試完，周炬一臉虛脫，感覺自己從來沒有一次性講過這麽多話，內心深處對女子也給予重視，光看寧婉的表現，在讨論過程中完全不輸任何男子。

結果出來的比想象中還要快，以總排名四十七的成績，周炬選擇了先行貸款，日後再補償學費的做法，來到學校就讀。

結果，入學第一天，周炬就又見到了熟悉的面試官，面試官直接編組，将當時面試意見統一的衆人分為一個小組，和藹道：“既然你們當時已經有了支持的方案和相應的計劃，那就直接開始行動吧，我是你們的指導老師。”

周炬：“！”

寧婉率先開口了，“老師，您的意思是，我們需要來做這項工作？”

面試官點頭，“當時講的內容比較淺薄，如果你們需要，府衙可以提供更多的數據，不必留在學院裏，你們想去哪裏搜集資料整理方案都可以。”

唯有在家務農的周父周母一臉茫然，“兒啊，你不是去了大學，怎麽又回家了？這些人是？”

周炬輕咳一聲，“爹，娘，這是我同窗，我來這裏，是想問一下你們的意見……”

“所以你是讓這些學子都直接做事去了？”楊延饒有趣味聽着洛晞講述書院裏的趣事。

洛晞笑道，“別看這些人沒怎麽做過事情，但主意不少，還有幾個考場面試過程中意見相左，連桌子都摔了的。”

楊延剛想說什麽，只見外面一只信鴿廢了過來。

洛晞接過信鴿一看，忍不住皺眉，“大伯讓我立刻回京。”

“怎麽了？”楊延問道。

洛晞将信遞給他，“越國有使者直接帶着一位公主前來，說是要和親。”

楊延的動作慢了一拍。

這時候和親，還讓洛晞趕回去，用意不言而喻。

但現在也是關鍵時候，邊疆不能亂，越國的使者必須好好接待。

洛晞猛地道，“要不趁我爹還沒趕回來，直接把人塞他後院裏。”

反正是個洛家人就行，要不請他爹犧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