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二:前塵

#投胎沒喝孟婆湯是什麽感受?#

#穿越了第一反應該如何?#

#一個嬰兒的視角究竟是什麽樣?#

以上問題, 洛晞終于有了解答的機會。

上一刻感覺自己窒息了,下一刻又活了過來。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視力一片模糊, 而且手腳無力,根本沒辦法說話但可以哭……而且,有人一只手抱着他在低聲說話。

落水獲救後他還身體縮水了?縮到了只能喝奶的程度?!

洛晞有了不妙的猜測。

半個月後,洛晞心态崩了。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他穿成了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而且現在已經不是現代了。

空調、電腦已離他遠去, 能喝到牛乳還是他目前的家家大業大。洛晞生無可戀吐出一個泡泡,歪頭睡着了。

在洛晞有限醒過來的時候, 他常聽見古琴铮铮,琴音或淡雅或激昂, 至于洛珏彈的是什麽, 他完全沒聽懂。很快,琴音催人眠, 他又睡着了。

琴音來來回回換了不少,好在不需要他一個嬰兒給出什麽反應, 洛晞權當這是不定期更換的鈴聲, 聽久了也覺得挺有趣。至于什麽高山流水, 他完全沒聽出來。

彼時,洛珏一臉狐疑看着洛尚書, “這樣真的有用?”

洛尚書肯定道, “當然,小孩子就需要這麽從小熏陶。”

好在洛晞不嫌琴聲吵鬧,洛珏也沒看出熏陶了個什麽,只發覺洛晞睡的還挺好。

就這麽吃吃喝喝無聊至極, 洛晞也基本見過了這一世的親人,大致眼熟了喜歡到處跑的大哥洛昶,溫和的大伯,一臉笑意的伯母,以及抱他最多的洛珏。

洛晞很想知道外面的訊息,但事實證明,小說中和電視裏的都是騙人的。親爹和大伯談話會直接将小孩子抱下去,身邊的仆婦也被多次點醒,不許在他耳邊提不好的事情,上一個多嘴了一句的被拉了下去,洛晞再沒見過。

規矩嚴格,飲食服飾無不精細,洛晞最多從自己用的些物件勉強判斷出,他們家大概很有錢,極大可能是官宦,甚至是世家。

六個月後,洛珏又開始給他念書,洛晞靜心聽了半天,很明顯,文言文句式再次把他砸懵了。

這都啥玩意???

洛晞瞪大了眼,試圖傳遞自己的迷茫給洛珏。

不過洛珏沒有接受到,相反,他認為如今只是熏陶,根本不必理解含義,所以只是念書,根本不解釋,洛晞的眼神也從迷茫變成困惑,然後漸漸閉上了眼睛。

他再次睡着了。

等這次睡醒之後,洛晞終于清醒過來,他是不是比其他小孩子睡的多?就算是嬰兒,那也不可能一天也就兩個小時不到的清醒時間吧?!

一歲後,醫師欣慰點頭,“可以用藥了。”

之前公子太小身體也太過虛弱,醫師也不敢用藥,就怕一不小心藥性太沖或者太補,直接把洛晞給治死了。如果洛晞一歲之前生了大病,那基本上都不用用藥,直接可以準備後事了。

洛珏面色和緩下來,讓人給了賞,又開始讓人着手準備,每天又多了一件事,哄洛晞喝藥。當然,是以糖丸的形式。

難得被人當小孩子勸,洛晞心裏有點複雜,就算糖丸帶着藥味他也吞下去了。

洛珏對他很好,洛晞沒什麽不滿意,偶爾那一點無奈,也很快被他抛開了,試着将心态轉變過來。

吃吃喝喝玩到三歲,洛晞終于要面臨一件事:啓蒙。

洛昶比他大了兩歲,兩人根本不在一起上課,洛晞無從橫向對比其他人的啓蒙內容,只能說,他的啓蒙內容非常簡單。

一個時辰聽洛珏講故事,一個時辰出去走走散心,一個時辰看看琴棋書畫,學學鑒賞,不想學也可以出去玩。

年終,一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飯,洛昶彈了一首破陣子,慷慨激昂又感情真摯。

洛晞迷迷糊糊睡醒,正好聽到曲尾的腔調,大手一揮,“賞。”

洛尚書嘴角一抽,洛昶好奇瞪大了眼。

洛珏無奈,“小孩子睡迷糊了。”

洛昶躍躍欲試看着跳舞的歌姬,“爹,我也想試試。”

哇,剛剛弟弟一把錢扔出去,簡直看呆了他。

“試什麽試,”洛尚書臉黑了,“他是二子,身體不好,這些不學也罷,你不行。”

洛尚書有點憂愁,看洛珏這麽個養法,怕是日後洛晞會成為纨绔子弟。

五年後,洛晞近日交了個有趣的朋友。

起因是洛珏不怎麽放心他單獨出門,所以經常主動帶他串門,認識同齡人。

不過洛晞實在是和一堆不到十歲、說話還漏風的小屁孩聊不到一起去。

洛珏卻很憂心,認為一個孩子不能一個同齡玩伴都沒有,洛晞被唠叨到頭暈腦脹,找了個機會偷偷溜出門了。

街道上,他正好巧遇了京城徐家九歲的庶三子。

就當後面多了個跟屁蟲,洛晞時不時應一聲,逛街的興致也隐隐沒了。

護城河邊,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占據了最佳的位置觀賞風景。

徐三見了,立刻道,“洛公子,這人家世不好,往日還沒少說您得壞話。如今他見我們要過來賞風景,還霸占了最佳的位置,您不如上前一聲令下,讓他把位置讓出來。如果他不讓,您大可請洛老爺來。”

洛晞看了徐三片刻,笑了,“好啊,你去吧,要是你不行,我再叫我爹。”

徐三臉色瞬間白了,“洛公子,我是為您考慮,這人父親當年搶了洛老爺的職位,如果您能把他教訓一頓,想必洛老爺也會對您多多誇贊。”

洛晞漫不經心點頭,催促道,“快點,別浪費我時間。”

徐三磨磨蹭蹭上去了,少年臭着臉聽他講了幾句,然後冷笑一聲,一腳把他踹進了護城河裏。

下人大呼小叫跑過去救人,少年卻慢慢走了過來,在洛晞身邊停下了。

“喂,別信那個傻逼的話,”少年冷哼一聲,“他就是個喜歡挑撥的,閑着沒事幹見不得別人好。你要是真的聽了他的話來揍我,我們兩都讨不到好。”

洛家公子身體不好也算是出了名,洛晞要是動手,少年不可能不還手,只是萬一洛晞受了點刺激倒下了,兩人都要倒黴。

少年從來沒有讓別人嘲笑的打算,所以他幹脆把這種一門歪心思的人一腳踹下去,讓河水洗一洗他的腦子。

洛晞打量這個所謂的京城一霸,倒也覺得感官不錯。

聽說楊炳華楊将軍久在邊疆,将妻兒留在京都,其子長久被接到宮中撫養,他還以為會養傻了,或者是養廢了。

現在來看,倒是格外清明。

少年讓開了位置,“地方分你一半。”

“你叫什麽?”洛晞忽然問道。

“楊延。”少年先報了姓名,然後又看向洛晞,“你呢?”

“下一次見面,我就告訴你。”洛晞道。

十歲時,洛晞喝完了藥,聽着侍從的彙報,頗為愕然,“爹已經走了?”

他都沒能起來送別。

侍從無奈道,“二老爺特意叮囑我等,不可打擾公子歇息。大抵二老爺也不願公子傷懷,更不願公子清晨送別,傷了身子。”

洛晞默默嘆氣,他也有幾分憂愁,他這身子也和林黛玉差不了多少了,想必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父親才刻意不帶他去邊疆,而是選擇了大哥。

以往他覺得,啃老就啃老吧,有能耐啃老也說明他們家不差,可如今洛晞終于發覺,自己似乎太過頹廢了。

匆忙過來的洛尚書看見洛晞這小大人嘆氣的模樣,倒是笑了,“小孩子別想這麽多,你爹不在,我這個伯父也陪着你,可不會像你爹那麽縱容你。”

洛晞忽然擡頭看向洛尚書,頭一次有了緊迫感,“大伯,如果我好好學,是不是以後就可以幫到爹?”

洛尚書一愣,正色道,“你學或不學,都不影響你将來出仕。只要你日後不是個纨绔子弟,稍微明白些事理,便達到了我的要求。”

唯一能夠對洛晞出仕會産生重大影響的,只有洛家的權勢以及洛珏手中的權柄。

洛尚書心裏默默補充了這一句,面上倒是又柔和下來,将洛晞帶到身邊親自教導,帶着洛晞四處走走,偶爾授課,也不拘束君子六藝琴棋書畫,任由他自己挑選。

至于武藝方面,在多個醫師都表示要靜養後,洛尚書只能遺憾放棄,盡可能砸藥,慢慢培養,但也叮囑洛晞要每天走一走,不能一直悶着。

洛晞一一應承下來,只是計算着日子,等到洛珏差不多到邊疆穩定下來,迫不及待寫了一封家書,夾在洛家的家書中,讓洛尚書一起托送過去。

家書中,有嫌棄最近的藥越來越苦,有不滿洛尚書不許他看書太久,也有炫耀最近的京都美景和他釀的桃花酒。寫完信,洛晞看着自己頗顯親近的話語,都不由莞爾一笑,感覺自己怕是徹底融入了這裏。

洛尚書在一邊喝茶,欲言又止看着洛晞。

洛晞放下筆,“大伯?”

“……無事。”洛尚書沒有說話,只是收拾好了家書,安撫笑笑。

一個月後,邊疆給洛家的回信也到了。

洛珏的回信不多,有給兄長洛尚書的,有給侄子洛昱的,也有給侄女洛芷的——唯獨沒有給洛晞的。

洛晞不滿蹙眉,看向帶來信件的士兵,“你弄丢了父親給我寫的信?”

洛尚書握緊了手中的信,垂下了眼眸,沒說話。

士兵滿頭大汗,“這,這……許是丢了,我等再去找找。”

洛晞撇嘴,卻也知道士兵帶了不少東西,還從邊疆趕到京城,偶爾弄丢一兩件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只能就此作罷,看一兩眼洛尚書的信件。

邊疆苦寒,但也距離遙遠,洛家不可能時時和洛珏保持聯絡,但也基本保持着兩個月一次的交流,每隔兩個月,洛家就能收到一次洛珏的信件。

洛晞心裏憋着氣,只是又寫了一封信,絮絮叨叨府裏的事情,講講身邊的趣事。

兩個月後,往返京都和邊疆的熟悉士兵帶來了洛珏的信件,洛晞翻了翻,不由沉了臉。

這一回,他沒忍,幹脆越過洛尚書,從自己莊子裏挑了一個合适又能打的好手,協助這位士兵傳遞信件,避免中途再有東西落下。

洛尚書張了張嘴,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阿枝,你爹最喜歡的就是你。”

洛晞奇怪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再次強調這一點,“我當然知道。”

他怎麽會懷疑?畢竟十年交心的相處,足以讓他們徹底信任彼此。

第三次收到信件時,洛晞翻完了所有信件,面無表情。

頂着壓力,侍從跪地,艱難道,“二老爺……他沒有給公子回信。”

沒有寫,自然也就沒信。不是他們漏了,是洛珏漏了。

洛晞沒發火,只是平靜又寫了封家書,要求洛珏解釋,順便提了一句很快是他的生日,他要一份賀禮,即将年關,邊疆怕是有大雪,希望洛珏保重身體。

迎着洛尚書擔憂的目光,洛晞笑笑,“爹他或許另有苦衷,我可以等,只是我生辰也快到了,要求一份賀禮并不過分。”

他想要的,他不會一直等,而是會親自去拿。

洛尚書點了點頭,再次重申,“阿枝,你別多想,現在局勢緊張,他也另有要事在身,這才無法和你書信往來,等局勢明朗,一切就好了。”

洛晞轉頭将這件事抛擲腦後,又開始聯絡起各家的子弟,偶爾和別人四處游玩,偶爾聽琴焚香。

直到京都下起了大雪,洛珏從邊疆運到京都的年禮和信件也送到了洛家。

洛晞恰好出去參加宴會,等他回來,正好看見仆從卸下年貨。

有皮子,有武器,有玉石,還有各種邊疆|獨有的奇珍。

洛昱和洛芷叽叽喳喳,偶爾看見一件新奇的物件,更是驚呼不已,洛晞也是格外驚喜,臉上不自覺有了笑容,“那我的生日禮物?”

洛尚書匆忙避開洛晞的視線。

洛晞的笑容微微一淡,直接拿起了桌上的年禮單子,匆匆一掃。

上面鐵畫銀鈎的字跡再熟悉不過,給侄子、侄女、兄長、長嫂都準備了充分的年禮,再貼心不過……唯獨沒有他洛晞的。

洛晞沒說話,只是随便找了個理由退了出去,回頭就關了院門,隔絕一切閑言碎語。

也是從那時起,洛晞才驚覺,自己對洛珏太過依賴。

從感情上,洛珏是他穿越過來後最親近的人,無聲的縱容早已經将洛晞腐蝕,讓他相信這一世的親情足以圓滿。

直到如今,他依舊确定十年時光裏,洛珏對他是真心相待,可他也相信,多年的冷淡後,不管一開始是何原因,洛珏也可能徹底忘記了他,又或者只剩下一層敷衍。

人心易變,他不能賭。

不論如何,這份依賴都該減少了。

收拾好情緒,洛晞看着蒼茫天空,開始給他的好友們寫請帖,邀他們參加宴會。

洛晞似乎很忙。

這是洛珏從洛晞來信中推測出來的。

洛家一切照舊,皇帝在洛珏離去後優厚對待将士家屬,洛尚書也換了個實差,進入了兵部。從家書中,也可以查覺那份喜悅。

但洛晞寄給他的家書卻越來越薄,從一開始的洋洋灑灑十來頁,到現在三頁不到,也不再提及自己身邊的人或事,更是從不提起自己的朋友。

洛晞忙着參加宴會結交知己,忙着學習功課修養身體,似乎也逐漸忘記了年幼的時光,除了十歲那年說要一份生辰賀禮,後面再也沒有過這樣的言論。

洛珏心中越發冷靜,只是加快了速度。他想着早日回家團圓,看看洛晞都在忙碌些什麽,有沒有和大哥拌嘴,有沒有嫌棄家裏的食物不夠精細。

為了敷衍那位陛下也為了不讓洛晞太過惹人注目,洛珏沒有再對洛晞表示過任何關心,平日裏更是冷淡十足,只希望洛晞以後不要怨他。

恰好這時,楊炳華派人來請他,和他商議一個法子。

楊炳華笑道,“京都送來的糧草越發少了,越國如今恰好出事,不如我等趁此機會拿下些城池,也好建功立業?”

洛珏冷漠道,“陛下不會輕易增派援軍,國庫有限。”

洛珏也不想放棄這樣的好機會,但軍隊後勤實在是不行,越國實力也不弱。

糧草、軍饷、士兵,這哪一樣不得花錢?

“如果陛下對我等有愧呢?”楊炳華諷刺笑笑,“陛下最重顏面,若是将士家屬損傷,自然要好好安撫我等,糧草也可以試着争取。”

洛珏眯了眯眼睛,“誰?”

“楊延。”楊炳華彈了彈桌面,“我的嫡長子,他的份量夠了。”

楊炳華還有好幾個庶子,洛珏并不意外這個回答,他沒輕易答應下來,“我考慮考慮。”

“好。”楊炳華滿口同意。

等洛珏走了,楊炳華嘲諷笑笑。

他怎麽可能真拿自己兒子做筏子?洛珏也有一個嫡子,萬一死了殘了,洛珏自己也會心神不寧,如今這邊疆,可只有洛珏和他對着幹了。

洛珏看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一片寧靜。

他來到邊疆也五年了,這五年裏,他一點點培養軍隊,終于能夠和越國一戰,只是還差了點支持。

再過幾年,洛晞會真的不記得他了。

如今,為了這點支持,為了這恰好的局勢,他還需要再加一點砝碼逼着陛下退步,來打破這邊疆的戰況。縱然牽扯到無辜人士,他也顧不得了。

“可。”洛珏終于給了回複。

但洛珏還有問題,“你要什麽?”

“日後的軍功,你我各一半。”楊炳華開出了條件。

五年的邊疆生涯,足以讓洛珏建立自己的基礎,也足以讓衆人見識到洛珏戰略的優良。眼睜睜看着洛珏快爬到自己頭上,楊炳華也坐不住了。

洛珏微一思忖,答應了,“這件事可在我名下馬場進行。”他也好控制過程。

到時候一切就推說是越國奸細,試圖污蔑他。

想好了理由,洛珏與楊炳華達成一致。

如果不出意外,洛晞的人生将會和那些世家子弟沒有太大不同。

依靠父輩出仕,倚仗家族支援,最後憑借自己的才華和對人心的掌控走上高位,最後在青史中留下或淺薄疏淡或濃墨重彩的一筆。

不過,人生的軌跡總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拐了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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