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三:雷霆
從病弱不出門到引領京城風尚的貴公子, 洛晞依照前世現代的記憶,在京城玩的風生水起,也終于有了一批身邊的朋友。
旁人以能夠拿到洛晞文會的帖子為榮, 洛晞倒只是笑笑,縱然有他本身的優勢,但到底也有洛家和遠在邊疆的洛珏給他底氣。
雖說洛珏和他關系一點點冷淡下來,洛晞也不得不承情,作為在京家屬,他得到來自皇宮的優待, 至少平日裏沒人會想不開刻意為難他。
但同時,洛晞也開始小心經營自己的勢力, 漸漸積攢商鋪和人手。
洛晞和楊延保持着明面上不冷不熱的關系,很少在衆人面前聊天, 畢竟在衆人眼中, 他們的父親不和是攤在了平面上,而且皇帝也未必高興他們走到一起。
偶爾, 楊延帶着衆人來他面前轉一圈,閑着沒事幹也闖一闖他的文會, 一邊炫耀一邊暗地裏提醒他皇宮的動向, 洛晞投桃報李, 偶爾也會故意說自己不喜歡四肢發達空無大腦之人,似乎意有所指。
皇帝勸勸楊延又安慰洛晞, 做足了好人。
楊家, 莊夫人看着信件,眉眼裏露出一抹笑意。
“咳咳咳,”她一手捏着帕子捂住嘴唇,壓低了咳嗽聲。
楊延興沖沖往屋裏走, 看見桌面的信件不由拉下了臉。
看他娘笑了,肯定是那個遠在邊疆的親爹寫了信件,啧,十幾年沒回來,也虧得他娘能夠一直等下去,還這麽癡心不悔。
“延兒,快過來,”莊夫人溫聲道,“你爹聽說你想要禮物,特意給你送來了好馬,這可是軍中馴服了的越國戰馬。”
楊延聽到後面倒是眼睛一亮,“當真?”
莊夫人颔首,一慣蒼白的臉色多了抹紅暈,“這是自然。而且他聽說你和洛家洛晞關系好,還說他和洛将軍商量過,你們平時也可以走近一點。”
楊延臉色有點不自然,“我沒說我和他關系好。”
只是他覺得,同樣是武将家庭,同樣親爹在邊疆,又同樣的能夠看穿皇帝的耍猴把戲,所以格外親切、喜歡和他待在一起罷了。
平心而論,洛晞确實比他身邊的一群蠢貨有趣多了。
可想想上次洛晞看見他都沒有打招呼,楊延忍不住磨牙,這家夥不會假戲真做,真的對他有意見了吧?
一旁的将士搭腔,“将軍在邊疆不能回來,也一直希望公子能有幾個朋友,楊将軍說洛公子品行不錯,善良溫和,更好适合公子的性格。”
“正好,你可以約他一起去賽馬,也好走動走動,”莊夫人沒戳破自己兒子的小心思。
“那母親你的身體?”楊延有幾分憂色。
莊夫人無奈一笑,“不是什麽大毛病,醫師說了,只要不再受驚受累,好好養着,便什麽事都沒有。你安安心心出去吧,我在家裏能出什麽事?”
“……好,”楊延答應了,“正好,洛晞也很久沒有出門了。”
洛晞在家裏确實無聊,閑着沒事逗一逗洛昱和洛芷,偶爾翻閱幾本書。
小時候頂了個病弱的名頭,如今為了麻痹那位皇帝,洛晞也只能時不時就“病”一場,在家休養十天半個月。
“在家坐不住了?”洛尚書看着好笑,也不去解救自己眼淚汪汪的小兒子洛昱,反倒對洛晞道,“出去跑馬轉轉也不錯。”
“還是算了,”洛晞看了外面一眼,又收回眼神,只是撐着下巴嘆氣。
哪幾個‘病弱’的人深秋還在外面跑馬?不怕着涼?
恰在此時,管家來報,“楊公子并其他幾家的公子,來邀請洛二公子去跑馬。”
洛晞眼睛一亮,洛尚書好笑看向他。
“既然他來挑戰我,我也不能堕了我們家的威名,自然要應戰。”洛晞迅速給自己找好理由。
洛尚書沒好氣擺手,讓他自便。
外面,楊延已經等待了一段時間,看見洛晞也只是揚頭,“走吧,去比一場。”
“既然是你先挑戰,那也該輪到我挑地方,去我家馬場吧。”洛晞順口道。
其實洛晞挑自家的馬場,純粹是因為希望事後找個安全的地方和楊延聊天,勸他少在京都惹事,每天彈劾他的奏折越來越多了。
“行。”兩人瞬間達成一致。
其餘的仆人自然也是順遂洛晞和楊延的心願,随便他們去哪。
馬場得知消息,迅速經過了一遍清理,恭迎兩位公子的到來。
兩人本來也是打着挑戰的名義找機會相處,楊延輕咳一聲,“也別說我欺負你,看在你身體的份上,這次就不設置障礙跑,設個簡單的終點便罷。”
“那我承情,”洛晞看着馬場的管家,“把我常騎的五號馬牽過來。”
管家抹了把額頭的虛汗,“五號正好昨日病了,公子,不如六號如何?這也是您偶爾騎過的,最近精神也好。”
“也行。”洛晞并不挑,反正輸贏也不過是個玩笑。
馬場位置龐大,楊延帶來的狐朋狗友直接一次性塞觀衆席上,不允許他們打擾自己賽馬,其他人也習慣了楊延的霸道,默默接受了。
馬場上,只有楊延和洛晞兩個人。
随着裁判揮下手中旗幟,楊延一揚馬鞭,馬匹迅速奔遠。洛晞很快跟上。
楊延道,“最近挺無聊,想找你出來還得找七八個理由。”
洛晞加快了點速度,和楊延并排,“最近邊疆局勢似乎有些緊張,也難怪皇帝緊張,讓你安分點。”
楊延不滿輕哼一聲,“皇帝……”
楊延跳過了這個話題,反而給洛晞展示了下自己的馬,“怎麽樣?這可是邊疆那裏,我爹俘虜的越國戰馬。”
洛晞掃了下健壯的馬身,點頭贊道,“确實比京都這邊培育的馬匹要高大一些。”
兩人簡單聊了幾句,楊延道,“你慢慢跑吧,我先沖。”
正說着,楊延一甩馬鞭,加快了速度,隐去一抹笑意。
到時候就說他贏了一局,在外人面前要求洛晞請他吃飯,正好,下一次的相處機會也找到了。
洛晞倒是放慢了點速度,秋日的風吹在身上有點冷。
楊延已經超過了洛晞五個馬身,忽然,楊延的馬蹄朝着前面沖去,已經偏離了跑道。
“駕——”楊延臉色一厲,這馬忽然失去了控制。
“楊延!”洛晞一懵,然後迅速揮動馬鞭朝着楊延那邊沖去,朝着他伸手,試圖把他救過來。
楊延拉直缰繩,可馬的速度絲毫沒有下降。
外面的裁判和看守馬場的管事見此,頓時大呼小叫,叫人牽了馬想要沖過來救人。
關鍵時刻,洛晞的發揮總要好一些,他很快就沖到了楊延身邊。楊延不由屏住呼吸,洛晞卻在接觸到楊延手指的一瞬間,馬匹忽然一歪,洛晞直接從馬匹上摔了下來,朝着地面撞去。
眼前一黑,洛晞昏過去前忽然想起了楊延的邀請、邊疆送來的戰馬、自家馬場管家閃爍的目光——有人在算計他們。
洛晞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天後。
勉強喝下一碗藥,确定楊延也還活着,只是摔傷了胳膊需要修養之後,洛晞撐不住,再去昏昏睡去。
醫師上前診脈,臉色不大好看,“又發燒了。”
“快去給洛珏傳信,”洛尚書砸了杯子,着急上火到嘴唇起泡,“讓他先把那棵百年靈芝送回來,還有些其它的補藥,不然阿枝這邊怕是不行了。”
當時洛晞還小,洛珏又去了戰事紛繁的邊疆,洛尚書做主,除了洛晞所需的一些藥材,其餘的重要藥材全部給洛珏打包帶走,包括各種保命的百年靈芝、人參和其它丹藥。
王氏剛剛送走了皇帝派過來的禦醫,如今聽到這句話也只是目光一閃,道,“昶兒寫了信回來,你先坐坐,看看他的信。”
洛尚書擺手,格外疲憊,“這個時候我哪有時間去看信?你幫我回了吧,我要守着阿枝。”
王氏藏在袖子裏的手緩緩握緊,“你連親兒子都不顧?”
洛尚書詫異看她一眼,“你這是說的什麽話?阿枝也是我一手帶大,和親子也沒差別,如今他危在旦夕,我哪有功夫去管別人。”
王氏微微低頭,“可禦醫也說,阿枝撐不過這幾天……如今傳信去邊疆,便是累死累活送過來,怕也趕不上。不如将那些補藥就留在邊疆,畢竟那裏更加危險。”
洛尚書臉色不是很好,“不要說這麽喪氣的話,阿枝一定可以沒事。先傳信給阿弟,這事總要讓他知曉,等天一亮我就去皇宮求藥,還有其他世家。等拖上一段時日,邊疆的藥回來了,阿枝總能救回來。”
王氏沒再說話,只是看着躺在病床上、紗布上還隐隐滲血的洛晞,目光從猶豫、不舍漸漸變成堅定。
“我去給你端碗雞湯來,”王氏微微嘆氣,“你這樣死守,也得吃點東西,不然哪裏撐的過去,怕是阿枝還沒醒你就要病倒了。”
洛尚書沒多說,只是感激看了一眼發妻。
出了門,王氏臉色微肅,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哨子,又耳語幾句,遞給了自己的貼身侍女,催她快去。
京郊邊,一個綠衣女子吹響了哨子,吹了整整半個時辰,終于等到了三只雪白的信鴿。
信鴿原本正從京都飛向西北,聽見熟悉的哨聲倒是停了下來,朝着綠衣女子飛去。綠衣女子擰着信格的脖子,眼神一冷,右手用力。
除了洛家放出去的信鴿被截殺,還有洛尚書派出去的侍衛十餘人前往通風報信,試圖接應洛珏。
“殺了傳信的侍衛,信件直接燒毀。”綠衣女子對着旁邊的侍衛道,“不留一切活口,掩埋痕跡。”
楊延渾渾噩噩跪在地上,旁邊傳來哭號的聲音,四處哀聲一片。
莊夫人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些日子為了照料他一病不起,等他勉強能下床,莊夫人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楊延只來得及将自家的全部補藥給洛晞送去,又從外家莊家讨了一份補藥,就不得不開始準備莊夫人的後事。
自己披麻戴孝,自然去不得洛家,楊延只能偶爾派仆役過去打聽幾聲,問問洛晞的燒有沒有降下來,有沒有恢複過來。
親母喪命,好友命在旦夕。
楊延跪在地上接着聖旨,聽旨意誇獎他母親持家有道撫養子女有功,心中頭一次升起恨意。
恨他的父親輕易算計他,恨皇宮的那位連自己母親的死都要拿來做文章,更恨自己無能、反倒将所有人拖入局中。
如果有一天——
旨意念完了,內監也跟着抹了本不存在的眼淚,道,“楊公子,陛下一慣記挂着你,若不是群臣勸阻,陛下定要親自來寬慰你。如今莊夫人忽然去世,陛下對公子極為挂念,特意讓我來詢問一二。”
楊延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對着內監感謝陛下的封賞,将所有的憤懑都壓在心底。
洛家,洛尚書遲遲沒有等到洛珏的書信,禦醫已經在催,“如今來看,不用藥最多可以撐到明天辰時,如果能夠下份虎狼之藥,或許還有三成的可能保住公子性命。”
就連這份虎狼之藥的藥材,還是楊家送來了一部分,洛尚書舍了臉面去京都其他世家求來的。
洛尚書再次派人給洛珏送信,疲憊揉了揉眉心,“……用藥吧。”
三成可能,總要賭一把。
洛晞再次醒來的時候,洛尚書剛去休息,喝了藥,洛晞精神還不錯,只是詢問外面的事情。
得知他已經躺了半個月,邊疆沒有絲毫消息傳來的時候,洛晞依舊平靜,只是眼底的冷意越來越多。
等洛尚書來的時候,洛晞看着他,“大伯,我想去江南養病。”
洛尚書原本還在欣喜洛晞平安醒過來,聞言頓時拒絕,“不行,在家哪裏不好?”
“大伯,我想去,”洛晞的笑容溫和,又冷漠,“我差點死了一回,去江南清淨幾年都不行?”
洛尚書沒說話。
已是黑夜,房間裏有幾盞燈照亮,但也無法驅散所有的黑暗。明明是熟悉的洛府,底下卻隐藏着看不清的幽暗和絲網,似乎将所有人都籠罩了進去。
“……好,”洛尚書閉了閉眼,“我幫你請旨,十五天後就去。”
洛晞離去的時候恢複了不少,跟着他的還有好幾個醫師和堆滿一車的藥材。
京都裏格外安靜,平日裏喜歡打馬游街的纨绔子弟少了許多,看見地上灑落的紙錢,洛晞咳嗽幾聲,詢問仆人,“是哪一家有人去世?”
仆人為難看了洛晞一眼,小聲道,“是楊家的莊夫人,正好是今天送靈。”
秋風瑟瑟,洛晞在馬車上也感到幾分寒冷。
如今這一次大病,洛晞的身體也虛弱許多,深秋就開始用着湯婆子。
伸手撚了撚搭在旁邊架子上的狐裘,洛晞垂着眼,只是道,“追着隊伍給楊延送過去,就說是我送的。”
仆人一愣,“是。”
正在隊伍前列送靈的楊延看見這件狐裘,不由回頭看去。
只見一隊車隊,緩緩朝着相反的方向離去。
洛珏連夜趕了十天的路,眼睛充滿血絲,累死了三匹馬,他才從邊疆回到京都。在京郊,他稍微改變妝容,混進了一個商隊裏,悄悄進城,進了洛家側門。
“阿枝怎麽樣?”洛珏來不及喝茶,直接進了洛晞的院子,卻沒看見幾個人,又沖進了洛尚書的書房。
“活着,沒死,”洛尚書沒好氣道,又甩給他一道折子,示意他自己看,“去江南養病了,大概他這幾年都不會想回來。”
這個時候和回來的速度……洛尚書想想洛晞臨行前的冷漠就覺得頭疼。
洛珏看了眼折子,見上面寫的是洛晞病重下江南養病,而不是病重身亡,終于舒了一口氣。
洛尚書叫人收拾洛珏留下的痕跡,問道,“怎麽回來了?還這麽遲?”
洛珏臉色不大好看,但他只是搖了搖頭,沒說話。
“我去江南看他一眼,”洛珏說着,轉身就要走。
洛尚書一把拉住他,臉黑了,“你瘋了?”
“你是邊疆将領,無诏不得回京!”
“失蹤十天半個月便也罷了,你這一去江南還不知道要多久,時間你耽誤的起?”
“既然關心他,怎麽他病了的這半個月不寫一封信回來?”
洛尚書越說越氣,“你現在去了江南有什麽用?時間拖了這麽久,萬一皇帝發現你偷偷回來了,洛晞才是連命都保不住了。”
洛珏冷着臉,他當然知道洛尚書說的是對的。
可越是知道,就越是難受。
“叫人去看看他,我的人陪你的人一起去,”洛尚書嘆氣,“你趕緊回邊疆吧。”
洛珏沉默許久,道:“……好。”
洛晞已經在江南安頓了下來,在自己的莊子裏,洛晞大部分時間都在屋子裏喝藥看書,極少出門。
江南的天氣總是小雨居多,冬日來臨,今天還伴有幾聲雷聲,偶爾有一道閃電劃破天際。
洛晞正準備用針挑滅燈花,仆人恰好來報,“公子,京都來人了。”
“不見,”洛晞面不改色,依舊研究面前的燈花。
屋外,恰好響起了雷聲,淅淅瀝瀝的大雨磅礴傾下。
仆人有些為難,說:“公子,來人是洛府的管家,他說一同前來的還有邊疆趕來的人,是二老爺特意派過來看望您的。”
洛晞放下手中的針,拿起溫熱的帕子擦了擦手,“那你替我問他,從我落馬到現在,已經整整兩個半月的時間。兩個半月後的今日,這個時間過來,他是準備看望我,還是來給我上墳?”
原本打算替他們說話的仆人瞬間沒了聲音。
“東西和人全部扔出去,”洛晞熄滅了燈,“以後也不見,讓他們趕緊滾。”
作者有話要說: 還剩三章番外吧大概,兩章講暗線,然後還要預留幾天的時間,我把全文的錯別字再修一次,大家要是有啥想看的番外盡快說,不說就默認我都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