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愚徒 一切都聽師尊的

殿門開了,走進一人,步調沉穩有序。

葉聞流受了傷神志不清,半睡半醒間聽到動靜,蜷縮着的身子動了動:“冷……”

初秋的天氣,蓋着厚被子還喊冷,分明是內傷過重。

平整的步調被打亂,來人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冷眼瞧着榻上面色發白的人。

“冷……”小腹處一股寒氣來回竄動,葉聞流痛苦地蜷縮成一團,哆嗦着緊咬牙關,“冷……”

不知過了多久,平整的步調再次響起,卻是朝着殿外去了。

天色漸晚,月亮如約爬上屋角,不是很亮倒也不暗。

沐春殿裏燃了蠟燭,昏黃的燭光映出一個坐得筆直的身影,看那動作像在看書。

燭芯燃得細長,書案邊端坐之人眉間寡淡,不多時手中書本翻頁,可見讀書之人看得極為認真。

“冷……”

偏殿裏,葉聞流病得稀裏糊塗,蒼白的唇止不住顫抖。眉毛上結了一朵朵冰花,瞧着養眼,實則寒涼。

翻書的動作微頓,乙莫年面色不變讓人瞧不出是個什麽心境:“聒噪。”

一本書閱完醜時剛過,乙莫年起身,偏殿的聲音再次鑽進耳中。他本不想理會,葉聞流忽地喚了聲“母妃”,乙莫年冷峻的眉毛皺起一個極小的弧度,擡腳出了正殿。

“母妃,流兒……流兒……想您了……”

乙莫年負手立于榻前,目光淡淡落在葉聞流身上。這小子素來油嘴滑舌,蠻橫跋扈,本想着胸膛裏裝着的是一顆鐵打的心,哪曾料到每回夢到他的母妃就脆弱成這般?

“成何體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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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聞流病得稀裏糊塗,哪兒能聽進乙莫年的話,他拽着被角翻了個身,一只腳從被底下蹬了出來:“母妃……母妃……”

後背上驀地多出一只手,手心帶着淡淡的恰到好處的溫度:“靜。”

“母妃……”葉聞流感受到背上的溫暖,轉身抓住那只手貼在臉頰之上蹭了蹭,像個孩子般滿足笑了,“就知道母妃舍不得丢下流兒……”

“聒噪。”修長手指在葉聞流後頸上輕輕一點,人瞬間沒了動靜。

首徒試煉葉聞流大病一場,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話在葉聞流上沒得到半分印證,試煉後第六日清早,他如一只歡脫的猴子般從沐春殿蹦跶着去了丘淺寒房中。

一路上哼着小曲兒,擡着脖子,是那驕傲的公雞,引得不少早起的同門紛紛駐足觀望。不少有心攀附葉聞流的同門上前同其客套一番,說得淨是些讨巧奉承的體面話。

“丘師兄。”

葉聞流推門而入,丘淺寒還在榻上睡覺,呼嚕聲一聲震過一聲,呼嚕聲配上那駭人的厲鬼面具,駭人又滑稽。

“丘師兄。”葉聞流一把拽下面具,整張臉湊到丘淺寒跟前大喊一聲,“丘師兄,歲華尊有事尋你。”

丘淺寒睡得眯瞪,聽到“歲華尊”幾個字驚得一骨碌跌下床,慌亂作禮:“弟子見過歲華尊!!”話說出口,旋即又意識到哪裏不對擡起頭來,便看到葉聞流此刻正笑咧咧瞅着他,“葉師弟!!”

葉聞流随意往他床上一坐,翹起二郎腿晃了晃:“丘師兄,我看你是睡覺睡傻了吧?”

丘淺寒不好意思撓撓後腦勺:“葉師弟你就別同我打趣了。”

“好了,不同你鬧便是。”葉聞流将手裏的鬼面具還給丘淺寒,“丘師兄,那日首徒試煉後發生了什麽,我記不清了就想着來問問你。”

丘淺寒抹掉嘴邊的哈喇子,灌了口茶漱口方在桌邊坐好,望着葉聞流有種驚魂未定的神色:“葉師弟,你是不知道哇。那日試煉時,你時而眉心緊皺,時而痛呼出聲,還時不時喊幾個名字出來,看得我是既揪心又傷神。”

葉聞流疑惑:“丘師兄,我喊了什麽?”

“喊了……”丘淺寒歪着頭,眼神有些恍惚,似乎還沒完全清醒過來,“奧,對,喊了母妃,我的名字還有……”他不解瞅了葉聞流一眼,“葉師弟,其實我也好奇得很,你怎的還喊了歲華尊他老人家的名字?”

葉聞流心中是那奔騰的野馬,面上卻端的一副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神情:“丘師兄,我當時是在試煉,神志不清中喊了什麽我怎的知道?再說了,這可是試煉,即使我真的喊了什麽想來也是稀裏糊塗的情況下亂喊的,當不得真的。”

“說的……也是這麽個道理……”丘淺寒撓撓頭,嘿嘿笑了,“不過,葉師弟你是真厲害,自無垢天建派以來你可是歲華尊收的第一個徒弟!!”丘淺寒眼中冒光,滿臉的喜悅,他是真的為葉聞流開心,羨慕,開心,唯獨沒有嫉妒,“不過葉師弟你的定力是真的好,這個我打從心底裏佩服。

“丘師兄說什麽呢?”葉聞流心裏樂得開花,臉上故作淡定,“說到底,丘師兄還進了幻境幫我試煉不是?”他胳膊使勁往丘淺寒肩上一搭,一句話說得霸道又傲氣,“丘師兄,放心,你這麽講義氣以後我肯定罩着你!”

“葉師弟,你說什麽?”丘淺寒眉間皺出一道丘壑,“師弟試煉時我和衆同門一樣都在殿外站着,又怎能入幻境助你?”

“那……”

“更何況,那可是歲華尊首徒試煉啊,自古以來斷沒有旁人相助的道理,葉師弟你莫不是看花了眼?”

是啊 ,試煉中母妃的幻影是假,乙莫年的幻影是假,那丘淺寒的幻影必然也是假的,自己怎的糊塗了?

無人相助,那乙莫年的聲音又是怎麽一回事?

葉聞流稍作愣神,拍拍腦門兒胡亂笑笑:“丘師兄說得對,該是我看花了眼。”

“哎?”丘淺寒似是終于睡醒了,他雙眼順也不順落在葉聞流身上,“葉師弟這身弟子服看着和往常不一樣啊。”

同是黛青色的衣衫,只是衣衫上除卻黛青色還摻雜了些紅色雲紋,繡的正是無垢天的聖物曼陀仙雲。仙雲在雙肩處并做一處,大氣又高貴,就連葉聞流的發帶都繡着曼陀仙雲。

“那是!”葉聞流驕傲揚起下巴,“我可是歲華尊的首徒,百年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第一人,這穿衣自然是不同于尋常弟子的。這套衣裳還是仙翁派人專門給我送到沐春殿的。”

“師父差人送的?”丘淺寒樂呵呵笑着:“瞧,葉師弟就是不一樣,就連師父都專門差人給師弟做了新衣裳,師父他老人家除了對歲華尊還從沒對哪個弟子這般上心過?”

丘淺寒一番話下來葉聞流更有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他揚着眉咧着嘴笑得得意:“那是,那是。”

試煉過後,葉聞流好不容易練出來的靈力耗損得所剩無幾,沒辦法,只好一切從頭練起。

修煉了一整日,日暮的光景葉聞流迎着落日回了沐春殿。

葉聞流行至沐春殿正殿外,恭恭敬敬道了聲“師尊,弟子回來了”,正殿內沒什麽動靜,半晌乙莫年的聲音才傳到殿外:“嗯。”

揣測着乙莫年應該沒什麽多餘的話,葉聞流兀自擡腳往自己的偏殿去了。

自打成了乙莫年的入室弟子葉聞流就住在了沐春殿,正殿邊上的偏殿就是他的住處。裏面的布置風格同乙莫年的很是相似,簡單淡雅為主,沒什麽多餘的物件兒。

修煉了一整日,葉聞流實在是累了。進了偏殿,人往床上一歪像條死魚般癱在了床上。

“累啊……”翻個身,換了個更為舒适的動作躺着,葉聞流單掌扶額,眼皮如鐵沉沉合在了一處。

一夜無夢。

暮秋的天亮得晚,一片灰朦中,沐春殿偏殿殿門毫無預兆“砰”地一聲大敞開來,驚出葉聞流一身冷汗:“誰?!!!”

殿門口,沒人。

葉聞流以為是風在作祟,裹緊了被子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他個昏天暗地。

微涼的風穿過殿門不斷吹将進來,葉聞流如何也睡不踏實。他耐着性子起身去關殿門,人走到門口目光卻被院中那道人影給吸引了去。

歲華尊??!!!

乙莫年站在寒池邊上,正對着葉聞流殿門,他這一擡頭剛好撞上乙莫年看過來的目光,冰冷,寡淡。

葉聞流趕緊擠出個恭敬的笑:“弟子見過師尊。”

冷漠的目光将葉聞流從上到下掃了一遍,聲音比目光還要冷上三分:“衣衫不整,成何體統?”

“是弟子的疏忽,弟子的疏忽,師尊莫氣,莫氣。”葉聞流咧着嘴胡亂理了理前襟,衣衫不怎麽服帖頑皮翹起一邊,露出領口大片的肌膚。

乙莫年淡漠移開目光,側頭看向別處:“穿衣,修煉。”

“什……麽……”盡管心不甘情不願葉聞流還要強裝着一副喜事臨門的歡喜模樣,“是!師尊,弟子這就來!”

轉身,葉聞流咬碎一口後槽牙。

頂着星星月亮修煉個球啊!

穿戴整齊出了殿門,葉聞流也算是收拾得人模狗樣。

乙莫年負手将葉聞流瞧着,濃密的睫毛下一雙好看的眸子清冷寒人:“往後,你跟着本尊修煉,不用去後山了。”

他是垂涎乙莫年的美貌不假,可他在心裏頭掂量了掂量,總覺得美貌和自由之間他還是更喜歡自由一些。

所以,他拒絕了。

“弟子知道師尊這麽做是為弟子好,只是弟子愚鈍,怕會惹師尊不悅,不如……”

“知道愚鈍,就多用功。”

葉聞流沒說出的話被乙莫年生生給堵了回去,愚鈍?他……他其實很想辯解一句他不愚鈍,擡頭撞上那清冷無波的眼神葉聞流瞬間慫了,沒能說出什麽長志氣的話:“是,愚徒謹遵師尊教誨。”

“坐下。”乙莫年指着寒池邊上一個位置示意葉聞流過來。

那可是寒池啊,自從上次在裏頭泡過澡葉聞流瞧見寒池就生怵。還沒過去身體已經有了本能反應,手腳哆嗦不止:“師尊,弟子修為淺薄,不如……”他側頭指了處離寒池遠些的地方咧嘴笑笑,“我看那地兒不錯,不如……弟子先去那裏坐,免得污了師尊的眼。”

冰冷的目光沒有立即掃射過來,乙莫年背對着葉聞流,不答話。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葉聞流候在一旁心中打鼓,乙莫年不說話這是答應了還是生氣了?

有時候,無聲無息反而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葉聞流磨蹭半晌,終是十分沒骨氣地從遠處挪蹭到寒池邊上規規矩矩坐好。屁】股落地,地上積存已久的寒氣如瘋狂的藤蔓迅速纏繞上來,葉聞流一個激靈,後背汗毛立了一片。他強撐着不适朝着乙莫年嬉皮笑臉道:“師尊,弟子想了想,弟子雖然礙眼但還是喜歡坐得離師尊近些。”

乙莫年話不多說,垂着長睫的眸子淡淡掃過葉聞流:“午時過後,起。”

頭頂的月亮蒙着銀光,瞧着未過寅時。寒池邊上,從寅時到午時坐上五個時辰,葉聞流憂心摸摸自己的屁】股,他這屁】股怕是會坐出凍瘡。

作為歲王的嫡長子,當今渌州的小霸王,葉聞流如何也不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遭這份兒罪。他扯着半僵不僵的嘴角,巴着乙莫年龇着牙笑得牽強:“徒兒謹遵師尊教導。”

“嗯。”

乙莫年轉身就走,葉聞流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喊了聲“師尊”。乙莫年沒有回頭,冷淡的聲音昭示着他此時的不悅:“如何?”

“那個……”葉聞流遲疑着,糾結着,還是嗫嚅着開了口,“師尊,若是徒兒堅持不住可否歇息片刻?”

乙莫年分明沒有立即回複,奇怪的是葉聞流似是聽到了他的冷笑聲。他将脖子往後縮回幾寸,生怕自己一個不留心乙莫年揮袖将他掀翻在寒池裏。

“可以。”乙莫年惜字如金吐出兩個字,葉聞流心中竊喜,乙莫年回了正殿方又補全了後半句,“去寒池裏歇息。”

“……”葉聞流撐在嘴邊的笑徹底垮掉,“就知道你鐵石心腸,不懂得體諒人,身為師尊真是半分師尊的氣度都沒有……”

葉聞流小聲抱怨,半明半暗的晨色中夾着一股子寒意撲将上來,院內傳出一聲哀嚎。

月色漸稀,日光變得濃稠起來,葉聞流僵着脊背緊着肩坐在寒池邊上,睫毛上挂着厚厚的霜花。他面色灰白,卻依舊卯着最後一股子勁兒不肯倒下。

“午時過。”

空蕩蕩的院子裏無端傳出這麽清冷的一個聲音,葉聞流心頭震動,睫毛微顫,卻沒能将眼睜開,只啞着嗓子恭敬回了個“是”。

手指僵握成拳,葉聞流試着活動手指,動不了。

日頭越升越高,睫毛上的霜花逐漸化作晶瑩的水珠,順着葉聞流的雙頰流淌下來,沁涼入骨。

視線從黑暗轉為模糊,葉聞流的瞳孔中終于得以窺見一絲光芒,陽光很暖。

雙足仿若長在了地上,無論葉聞流如何努力都不能在原地挪動半分。該死的,腳麻了。

“撲通”一聲,一道黛青色的影子落入寒池,濺出大片好看的水花。

水花出寒池,卻是在瞬間凍作一個個冰花。

半晌,沐春殿裏的人低聲斥道:“無用。”

作者有話要說:

為什麽阿流能這麽厲害通過首徒試煉,後續會講到原因噠,絕對不是運氣好哈~

更啦!!!遲到的祝福,大佬們小年快樂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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