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文白最終還是決定帶獨孤桀骜去超市。她氣哼哼地邁開大長腿走在前面,高跟鞋在水泥地上蹬出酷炫的節奏,快到停車位的時候她特地摸出鑰匙在空中一抛,一接,鑰匙轉了個漂亮的半圈,落在了地上。
文白:……算了,憑我那麽酷炫的靓車也能震住這不知哪個山溝溝裏來的鄉巴佬了。她驕傲地擡起頭,繼續向停車位走去,走到她那輛亮粉色的阿斯頓馬丁邊上時故意停了停,沒有告訴獨孤桀骜怎麽開門,獨孤桀骜果然就抱着手站在那一頭,若有所思地看着這輛車。
文白得意地對獨孤桀骜抛去一個挑釁的眼神:“怎麽樣?這輛車不錯吧?”
獨孤桀骜憐憫地看了她一眼,考慮到自己剛剛才得罪過這個人,違心地稱贊了一句:“不錯。”也難怪她誤會,在她的觀念裏,東西都是越方正、越大氣的越好,歐景年那輛smart的尺寸就已經讓獨孤桀骜腹诽了很久了,文白這輛尺寸比其他的鐵盒子要小不說,還長得一副奇形怪狀的樣子,最關鍵的是,這東西居然還是粉色。粉色是什麽顏色?小妾、平民、側室才用的顏色!這個人居然不但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不過獨孤桀骜轉念一想,歐前輩這麽低調,用的管家想必也不怎麽好,眼界低下也是難免的,于是又釋然了——她看見歐景年對文白的态度,誤以為文白是歐景年的管家了。
文白不知道獨孤桀骜的真實心理,她對對方只用“不錯”兩個字來評價自己的愛車非常不滿,她鑽進車裏,調好座位,等着獨孤桀骜手忙腳亂地嘗試開她的剪刀門,卻什麽也沒有等到——獨孤桀骜依舊抱着手不慌不忙地站在那裏,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樣子。
文白發動了車子,又往那邊一看,獨孤桀骜還是站着,目光已經從她的車上挪開,飄到了遠處的梧桐樹上。
文白無奈,降下車窗問獨孤桀骜:“你怎麽不上車?”
“不是應該你幫我開門麽?”獨孤桀骜好奇地問了一句,她只坐過一次車,那次是歐景年幫她開的,歐景年還幫她系上了安全帶。獨孤桀骜下意識地認為,這種機關是只能由主人本人操作的。
文白:……
片刻後,文白替獨孤桀骜拉開了車門,把她塞進去,給她系好了安全帶,油門踩到底,跑車發出悅耳的轟鳴,嗖地一下沖了出去。
文白想,憑借車子的外形吓不到她,那麽速度總可以了吧?她每次帶人出去,車速一上二百就能收獲一大堆足以穿透耳膜的尖叫,如果時速上了三百,有的女伴甚至會吓得暈過去——當然,在文白停下車,深情款款地為美人拉開車門的時候,她們又會适時地醒來,雖然臉色蒼白,卻依舊笑靥如花。
可是文白忘了她平常的活動時間總在晚上,地點總在郊區,至少不是歐景年家這種偏繁華地段。才出小區大門,她就堵在了路上,紅綠燈的秒數一下一下地跳動,跳完以後又重新從99開始——原來這燈的秒數上了三位數,而落後的屏幕只能顯示兩位。
文白暴躁地拍了一下方向盤,臉頰上被拍腫的部分*辣地痛着,獨孤桀骜面無表情地坐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着往來的車流,問了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你們這裏,人人都有這個嗎?”
文白反應了一會才知道她說的是汽車,冷笑一聲,說:“金市汽車人均保有量已經将近1了。”其實是2.83,但她就是壞心眼地想要唬一唬這個可惡的窮鬼。
獨孤桀骜聽不懂汽車人均保有量這麽高級的詞彙,但是她猜到了文白的意思,點點頭,在心裏默默記上一句:汽車=人人都有——以後她也要有,而且至少不能像文白這樣窘迫,只能開輛破爛貨。
打定主意的獨孤桀骜認真觀摩着大家開車的方式和行車規則。看了一會紅燈終于變綠了,文白踩着油門呼嘯着沖出去,在擁擠的車流裏硬生生開拓出一條扭曲的s形道,惹來笛聲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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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車開法和他們不一樣。”獨孤桀骜認真地對文白說。
文白把頭發一甩,傲慢地說:“那當然。”這可是她跟老頭子央求了好久、保證了幾百遍再也不帶女伴回家、絕對乖乖相親才求來的寶貝,花了她家老頭子足足500萬大洋,如果跟邊上那些車一樣,那她買來幹什麽?
可惜獨孤桀骜完全體會不到她的心情,武林盟主(前)閣下只是搖搖頭,帶着理解的微笑看文白,順便在心裏又替文白的貧窮記上了一筆。
兩個人互相在心裏鄙視着對方,居然也一路和氣地到了超市,文白停好車,發現獨孤桀骜居然還坐在裏面不動,氣得從鼻孔裏哼出一聲,轉身就走,3分鐘後回頭,發現獨孤桀骜壓根就沒有跟上來,只好又一路小跑回去,發現某人照舊端坐在副駕上,雙目灼灼,滿臉淡定地看着自己。
文白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氣呼呼地拉開車門,獨孤桀骜對她指指左邊,文白這回是真的快氣暈過去了,一把按開安全帶,獨孤桀骜施施然起身下車,文白把車門猛地一關,正要走,獨孤桀骜卻又站住了:“這不是超市。”她和歐景年去的不是這一家。
“這就是超市。”文白沒好氣地丢下一句,剛要走就被獨孤桀骜拉住,她想甩開獨孤桀骜的手,誰知這姑娘看着瘦瘦小小的,力氣卻着實不小,文白甩了一下沒甩動,轉頭怒瞪獨孤桀骜。
獨孤桀骜嚴肅地盯着文白:“這不是我去的超市。”
文白明白了:“這是另一家,我們平常都在這裏買東西的。歐景年大概帶你去的另一家,那家近,但是小。”
獨孤桀骜也明白了——原來超市并不是一家店名,而是所有那種店都叫超市。她以為那家已經很大了,沒想到還有更大的。獨孤桀骜松開了文白的手,對她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文白鼻孔朝天,下巴幾乎與地面平齊地哼出一聲,大步走進商場。
這一次購物之旅非常順利,文白出手闊綽,看見什麽可能用到的全部扔進購物車,獨孤桀骜任勞任怨地推着車,仔細觀察身邊的人群,默默猜測價格标簽上的數字是什麽意思。
到結賬的時候文白又不安分了,她笑嘻嘻地讓獨孤桀骜推車走在前面,自己先從無購物通道繞出去,晃蕩了十幾分鐘才走回去,卻沒有發現獨孤桀骜的身影,文白變了臉色,抓住收銀員問:“剛才那個人呢?”
收銀員用看白癡的眼光看她——剛才人那麽多,誰知道她問哪個?
文白意識到自己的魯莽,讪笑着描述:“就是一個身材很好的小姑娘,頭發特別長,盤在頭上,還是濕的,穿白t恤牛仔褲和拖鞋。”
收銀員指了指前面。
文白不明白,又問了一遍:“哪裏?”
“停車場。”收銀員懶洋洋地回了一句,驚得文白又問了一句:“哪裏?”
收銀員翻了個白眼,不再回答。
文白将信将疑地走到車邊,發現獨孤桀骜已經推着車等在邊上。
文白:“你…你怎麽有錢付賬?”當保姆的人難道不應該一窮二白根本付不起滿滿一推車高檔貨的費用嗎?
獨孤桀骜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零錢:“歐小姐給的。”歐景年第一天給她在茶幾上壓了不少票子,她後來都收好了。
文白深吸一口氣:“那你怎麽記得路的?”這家超市的停車場以地形複雜出名,她經常來這都搞不清楚路,獨孤桀骜是怎麽知道的?
獨孤桀骜憐憫地看着她:“牆上有圖标。”她雖然不認得這些奇怪的符號,卻勝在有一個好記性,按照一模一樣的圖标走,一會就走到了,何況,這裏的地勢一點也不複雜,比她師傅的地宮簡單多了。
文白挫敗地一拍腦袋,垂頭喪氣地坐進駕駛室,結果獨孤桀骜繞過來,敲了敲她的窗戶:“替我開門。”
文白:……
…所以小桀桀真的不是蘿莉,嗯!…
歐景年今天到點就下班走人了,她幸運地躲過了下班潮,飛快地到了家,遠遠看見門已經修好,頗感欣慰。
獨孤桀骜把門開着等她,她一進門就遞上了新的鑰匙——一共三份,全部都給了歐景年。
歐景年笑着說:“你留一份吧。”換了拖鞋,習慣性地想要換衣服,又硬生生停住,改為脫掉外套,用力一嗅,聞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歐景年覺得一整天的等待都值了,這股充滿了家的溫暖的香氣勾起了她久遠的回憶,她迫不及待地問:“飯好了?”
而獨孤桀骜嚴肅地點了點頭,從廚房裏端出一大碗飯,一盤整雞,一盤白菜。
歐景年走到廚房裏看了一眼,幹幹淨淨,潔淨如新,連新買的電飯鍋的包裝都沒有拆開。她疑惑地看獨孤桀骜一眼,沒好意思問她是怎麽做飯的。
獨孤桀骜把碗筷都擺齊,恭敬地等歐景年坐下,夾了一筷子雞肉——雞看上去是一整只,其實已經被片成很薄的肉片,一夾就可以吃——雞肉只簡單地抹了一層鹽和蜂蜜,帶着一股煙熏的氣息卻意外地好吃。
歐景年贊許地點點頭,又去夾白菜。
白菜也和雞肉一樣,被切成片了,味道也還可以,就是…也帶着煙熏的味道。而且最神奇的是,連大米飯也帶着煙熏的味道。
歐景年皺起眉頭,把臉轉向獨孤桀骜,欲言又止。
獨孤桀骜兩眼一直盯着歐景年看,見她皺起眉頭,連忙湊過來,歐景年清清嗓子,問她:“你是用廚房做的飯嗎?”
“廚房?”獨孤桀骜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小房間,搖了搖頭。
歐景年心頭一跳,陡然生出不好的預感:“那…你是怎麽燒飯的?”
“哦,在那裏。”獨孤桀骜驕傲地一努嘴,歐景年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發現她指的是自己家的院子,剛種過的草皮上不知為何被挖了一個小坑,幾根粗大的樹枝支在地上,架住了一口紅色的菜鍋,那口鍋怎麽看怎麽像自己心血來潮時候在時光商場刷下來的“時尚不鏽鋼保健炒菜鍋”。歐景年的目光極速轉移,發現院子裏的櫻桃樹還是完好的,終于暫時舒了一口氣,餘光一溜,卻發現院子外的梧桐被砍掉了所有枝桠,本來就光禿禿的樹幹顯得更加孤單了,簡直就像是被剝光了衣服的小老頭一樣可憐,巡邏的保安顯然發現了這棵樹,正在院子外東張西望,可以想見不久的将來就會查到獨孤桀骜頭上,眼看就是一場糾紛,而她最讨厭糾紛……歐景年深深地、深深地憂傷了,為了補償自己,她右手捏緊筷子,憂郁而堅定地,吃掉了一整只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