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歐景年家的小區是金市最早也最古老的一批別墅小區之一,這種古老并不簡單的體現在建築風格方面,也并不僅僅是因為建築年限比較久遠、環境比較幽深,這種古老是體現在小區的底蘊、環境、服務、裝飾,甚至是每家門口的細節上的,比如說....樹。

有那麽些年,華夏國非常流行在大馬路和小區庭院裏種植落葉梧桐。這種植物大氣、漂亮,嫩綠時候顯得生機勃勃,金黃的時候能給人以肅穆的莊嚴感,甚至在葉子掉光以後它都能展現出不同尋常的虬結氣度,所以一度是各種高檔的不高檔的小區的綠化首選樹木。歐景年家的小區也不例外。哪怕是近二十年風潮變化,市區裏的梧桐都被移走的時候,她家的小區還依舊保留着古老的傳統,高大的落葉梧桐們一如既往地聳立着,像是威武的衛兵那樣忠誠地守護着每一位闊綽的住戶——小區的開發商以此為榮,每每搞業主活動的時候,都要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一遍。

所以,巡邏的保安小哥在發現歐景年院子外的梧桐樹被人削成了“樹棍”的第一時間,就拿起對講機,急忙地向保安隊長彙報了這一情況。保安隊長則馬上喝令門崗調出監控排查,同時組建了一個四人的巡查小隊,嚴密守護在那棵可憐的梧桐樹附近,以防有人二次犯案。

歐景年剛剛吃完晚飯的時候,保安隊長已經查到了獨孤桀骜砍樹枝的影像,歐景年放下筷子教獨孤桀骜使用洗碗機之後數秒,她家的新門的門鈴已經開始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了。

歐景年一開門就看見神情沉重的保安隊長和滿臉悲憤的保安小哥們。保安隊長開門見山地指出歐景年家存在一個兇殘的砍樹狂魔,順便打開他那山寨小平板給歐景年看了獨孤桀骜的犯案經過——錄像裏獨孤桀骜靈活地爬到樹上,手起刀落,幾下就砍斷一根不算細的枝桠。歐景年悲哀地發現,不但她的鍋遭到了荼毒,她花了大價錢從時光商場買回來的德國進口菜刀也已經淪落成為了砍柴刀,從錄像上看,獨孤桀骜對這把刀似乎還不甚滿意。

“多少錢?”歐景年不打算跟人長篇大論,她幹脆利落地打算用錢來解決一切問題。但是保安隊長顯然不想就這麽輕易放過她:“這不是錢的問題,歐小姐,我們是金市最古老、最高端的別墅小區,我們小區是有歷史的!這裏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代表着我們物業的榮譽,這裏的每一棵樹都有着十年以上的樹齡,您朋友砍掉的那棵甚至已經有二十年了!您知道梧桐它有多努力嗎?您知道它從一棵小小的樹苗長到今天這麽大要經受多少苦難折磨嗎?風吹日曬、鳥啄蟲咬都只是尋常,您還記得那一年臺風…那一年地震…那一年南方雪災…”

“……”歐景年無語地看着豪性大發聲情并茂如朗誦詩歌般滔滔不絕的保安隊長,頭一次發現她住的小區裏是如此的藏龍卧虎,保安隊長是演說家,保安隊長身後的幾位保安小哥則都是顏藝帝——他們每個人都一臉憤憤不平地盯着她看着,表情随着保安隊長的陳詞而或悲憤、或憂傷、或回憶、或溫柔,每個人都像是正在彈鋼琴的郎朗,變臉之餘,順便譴責她這縱仆行兇、十惡不赦的大惡人。

烤雞的美味也無法抵擋這種壓抑。歐景年果斷地扯着嗓子叫了一聲:“獨孤桀骜!”只見眼前人影一閃,獨孤桀骜飛快地從廚房裏蹦出來,嗖地一下站到歐景年面前。

歐景年指了指門外:“你惹的麻煩,你自己搞定。”

獨孤桀骜第一反應就是歐景年在考驗她,眯起了眼,估量了對方幾個人的戰鬥力之後,決定不需要強行動用內力,于是挽起了袖子,摩拳擦掌,分分鐘準備沖出去幹掉這一群人。

歐景年&保安隊長:……

而保安隊長似乎是因為看到獨孤桀骜一副高中生的樣子,突然又良心發現了:“咳咳,算了,看你也是小姑娘家家的,那什麽,以後不要再這麽幹了,爬那麽高多危險啊,還拿着菜刀——好了,我們走了,下次注意啊。”

歐景年:……你這差別待遇有點大啊,我才是業主好嗎!

保安隊長急沖沖地來,又輕描淡寫地走了,他揮了一揮衣袖,沒有帶走任何雲彩,但是獨孤桀骜顯然并不打算輕松放過這件事。她眯着眼冷淡地看了那幾個居然敢上門找茬的人一眼,轉頭問詢般地看着歐景年——大概就是街上小混混向老大要指令的那種眼神。歐景年的直覺又發揮了作用,她一瞬間就明白了獨孤桀骜的意思,趕緊搖搖頭:“他們是我們小區裏的保安,這些樹啊花啊都是他們管的,看到你砍了樹所以過來告誡一下,不是大事。”為什麽她居然會覺得這個小姑娘要去殺人?對面5個大男人,而獨孤桀骜只不過是個高中…啊不,25歲的小姑娘,就算力氣大了點,也不可能1對5啊。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就是這麽想了,不但想,而且還開口解釋了一遍。

獨孤桀骜點點頭,看出歐景年情緒不佳,整張臉也沉下來,陰森森地又朝保安隊長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記住了這5個人的長相,然後自然而然地問歐景年:“如果樹不能砍,以後要怎麽做飯呢?”她當然記得,歐前輩留着她的時候,唯二的條件就是洗衣、做飯。

“……用廚房。”歐景年有氣無力地帶着獨孤桀骜進了廚房,從頭到尾、仔仔細細地把所有的用具的功能都說了一遍,連下水道管的工作原理都講了一遍,至于正确與否…則見仁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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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桀骜認真地學着,還很有實踐精神地打開了電加熱的竈臺,她甚至伸手在開着電的情況下摸了一下竈臺,把歐景年吓了一跳。

“明天你可以用這個。”歐景年指着竈臺下面的烤箱對獨孤桀骜說,那裏有一個大型的烤箱,獨孤桀骜點點頭,彎下腰一邊回憶獨孤桀骜的講解一邊研究這個烤箱,看見歐景年沒什麽要說的了,咬了咬嘴唇,叫她:“歐前輩…今天文小姐給我買了些奇怪的衣服,你能教我怎麽穿嗎?”

“奇怪的衣服?”歐景年想了片刻,馬上就明白了:“你說內衣?導購沒教你怎麽穿?”

獨孤桀骜說:“導購是指那天那些賣衣服的人嗎?沒有,文小姐帶我去超市就随便買了。”

她重點咬住“随便”這兩個字,想給文白上點眼藥。但是歐景年沒有察覺她的意圖,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文白這貨,就是愛得瑟她那破技能。”文白有個特長,只要對任何女人多看幾眼,就能估量出對方的三圍和鞋碼,誤差不超過1厘米。

獨孤桀骜聽見“技能”兩個字就敏感地動了動耳朵,沒有再多說什麽,只是把文白給她買的那一堆東西都倒出來:兩雙板鞋、兩捆內褲、兩盒棉襪、兩件風衣、兩件外套、四件運動吊帶以及兩套保暖棉毛衣褲——全部都是地攤質量的破落貨。

歐景年看見風衣和外套才想起來現在是秋天,看一眼獨孤桀骜身上那件薄t恤,深感內疚,問了一句:“冷嗎?”

獨孤桀骜茫然擡頭:“啊?”

歐景年問:“你穿這麽點不冷嗎?”這兩天她被這些瑣事搞昏了頭,居然都忘了教獨孤桀骜怎麽開地暖開空調,也不知道小姑娘在家裏凍成什麽樣了,真是罪過啊罪過。

獨孤桀骜:“……不冷。”她雖然不是全盛的時候,這麽點寒冷還是扛得住的,習武之人嘛!

歐景年:山區人民真的太辛苦了,這要從小過的是什麽生活才能這麽耐操(第一聲)啊!

獨孤桀骜:前輩突然露出一臉悲憫是怎麽回事?啊,我知道了,死鬼師傅說過,武功練習到最高境界,與天地融為一體,外物的冷就是我的冷,外物的熱就是我的熱,前輩一定是已經達到那種境界了,所以才會對我這樣的低境界生出憐憫,前輩真是個好人,可惜了啊,這世上好人不多了呢。

歐景年帶着對獨孤桀骜深深的同情開始教她各種衣服的穿着,鞋子襪子外套都很好解釋,獨孤桀骜除了對這些現代化的圖案和設計有些不适以外,接受度還是很高的,內褲那裏也還蠻好說的,稍加解釋,獨孤桀骜就學會了,只是內衣有一點難——歐景年看了吊帶幾眼,借口上廁所,躲到衛生間打電話給文白,劈頭就問:“不是讓你給她買內衣,你買吊帶幹什麽?”

“拜托,她那個平板身材,穿a都大好嘛!”

“那你也不能給人家買吊帶啊!不是有那種插入棉墊的嗎?那種。穿吊帶多不好啊,容易下垂。”

“歐景年,你找她…真的只是保姆嗎?”文白把手機換了個手,臉色漸漸開始嚴肅,“她有得穿就好了,你關心她下不下垂呢!”

“那不行,保姆也是人,也有人權的。”歐景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心虛,她回想了下獨孤桀骜的樣子,腦補了一下獨孤桀骜的胸從無變成b,然後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趕緊壓住咳嗽聲,文白冷淡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老外很多都不穿bra,所以她們都沒人權?再說,也要她有東西可以垂才行!”

“……文白!”

“好啦好啦,我明天給你送來。”文白不高興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順便及時喝止了歐景年挂斷電話的意圖:“我受傷了,你都不關心一下?”

“……明天請你吃飯吧。”

“好啊,吃什麽?”

“……必勝客。”

“……”

“或者烤雞。”

“歐、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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