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子昂 生辰宴上倒是沒再多生出什麽事端……
生辰宴上倒是沒再多生出什麽事端來。
安平郡主高坐在主位上,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唐輕歌的位子被安排在了一個有些偏僻的角落裏。
皇帝中途也來了一趟,據說是專程給安平郡主送生辰禮來的,又因為政務繁忙,只呆了半刻便匆匆起聖駕回宮了。
此舉可謂給足了安平郡主的面子,看得衆人紛紛在心底感嘆,安平果真深得陛下寵愛。
皇帝來的時候,唐輕歌也遠遠瞧了一眼。
不過三十而立的年紀,長相俊朗謙和,與宣钰有八分相似,卻面如枯槁,腳步虛浮,哪怕極力掩蓋着病容,明眼人也能看出他早已病入膏肓。
唐輕歌都不用回憶書裏的內容,也能看出他沒剩多少時日了。
他病逝後不久,宣钰就會即位。
一想到宣钰,唐輕歌的心一緊,四下環視了一圈,卻沒看見他的身影,這才松下一口氣。
皇帝離開後,衆人立刻圍上去簇擁着安平郡主。
觥籌交錯間,氣氛好不熱鬧,唯獨只有唐輕歌自己一人坐在角落裏,身旁無人問津。
她倒自己樂得清閑,每樣菜肴都嘗了幾口,吃的好不開心。
大庭廣衆之下,郡主還敢給她下毒不成。
唐輕歌正埋頭苦吃時,身旁忽然出現一道身影,一個女郎問:“我能坐這嗎?”
她扭頭看去,是個年輕的女子,穿着一身簡單衣裙,臉上妝容清淡得近乎沒有,五官濃眉大眼,眉宇間透出一股平常女兒家沒有的英姿飒爽,說話的語調也落落大方,一點不扭捏。
唐輕歌對她的第一印象還不錯,雖然不認得是誰家的小姐,也沒拂了她的面子,大方笑道:“坐吧。”
女郎撩開裙擺坐下,率先自我介紹道:“我叫孔明槐,我爹爹是兵部尚書孔瀚,我在家裏排行老三。”
她話說得又快又利索,看着倒是頗為心直口快的性格。
唐輕歌莞爾,“孔三姑娘。”
“叫我孔明槐就行了。”
她笑靥如花,看得孔明槐反倒面紅耳赤起來。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總算想起自己的來意,十分鄭重地看着唐輕歌說:“你剛剛真的很厲害。”
唐輕歌被她真心實意的誇獎誇得一愣。
孔明槐又壓低聲音,湊近她低聲說:“我早就看那個安平郡主不順眼了,整天就像眼睛長在腦袋頂上一樣,誰都瞧不起,穿的像只花孔雀一樣。”
唐輕歌被她的話逗笑了,又聽見她繼續憤憤道:“若不是我爹我娘說了我一通,警告我不準生事,我早找人給她套上麻袋,拖進巷子裏打一頓了。”
她盯着唐輕歌,眸中閃着崇拜的光,“你膽子那麽大,既能把她氣得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又與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不一樣,我孔明槐願意交你這個朋友!”
她說得十分豪情壯志又大大咧咧,弄得唐輕歌都怔了片刻。
半晌,唐輕歌失笑,答道:“好。”
十幾歲的小姑娘一腔熱血地來跟她交朋友,唐輕歌實在不知道怎麽拒絕。
索性交就交了吧,也算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的第一個朋友。
兩個姑娘就在角落裏熱火朝天地聊了半天,孔明槐發現唐輕歌這個人确實跟她認識的其他貴女不同。
孔明槐自小在邊關長大,來京城的時間不久,她喜愛騎射練武,沒什麽女孩子家的樣子,也不端莊知禮,以至于別的貴女看她的目光總是透着些鄙夷。
可唐輕歌聽聞她練武時,滿眼都是好奇和羨慕,讓孔明槐十分受用。
且當孔明槐給她講起邊關和練武的事時,她也沒有半點不耐煩的神色,耐心又專注地聽着,也不像她家中長姐那般草草敷衍她幾句了事。
這讓孔明槐越發覺得這個朋友交對了。
唐輕歌是真的對古代的武功什麽的挺感興趣的,絕對不是在敷衍孔明槐。
原本她只在電視劇和電影見過,現在來到書裏的世界了,卻還沒真正地見識過。
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還想跟孔明槐學兩下子,以後逃跑的時候至少可以防個身。
兩個人興致高漲地聊着,孔明槐的視線落在唐輕歌瑩白小巧的耳垂上,擡手指着一邊,疑惑道:“你這耳墜怎麽只帶了一邊?京城難道最近流行這種戴法?”
唐輕歌伸手一摸,果然空空蕩蕩。
她蹙眉回想道,“不是,好像被我弄丢了,可能是掉在園子裏了。”
“讓丫鬟去找找?”
唐輕歌搖搖頭,站起身,“我自己去吧,這裏頭太悶了,正好放個風去。”
孔明槐點點頭,“那我等你回來。”
“好。”
唐輕歌帶着銀翹回到剛剛經過的那個園子裏。
兩人沿着小道,低着頭細細尋找着。
小路盡頭,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背着手立在那裏,身穿一身墨藍錦袍,清風霁月的氣質,面容年輕俊朗,透着一股儒雅的書卷氣,像是在等人。
一見到唐輕歌,他眼睛一亮,緩步向她走過去,“輕歌小姐。”
唐輕歌循着聲音看去。
不認識。
她眨眨眼,疑惑開口道:“公子有事嗎?”
陳子昂微微一笑,朝她攤開手掌。
一枚紅玉耳墜赫然躺在他手心。
他聲線溫潤,又客氣有禮,“這可是輕歌小姐遺落之物?子昂偶然在路上拾得,不知是哪位姑娘丢的,只好留在此處等候失主。”
唐輕歌眼睛一亮,“正是我的耳墜。”
陳子昂伸手遞還給她,微笑道:“幸好物歸原主了,子昂這番也沒算白等。”
子昂....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唐輕歌皺了皺眉。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鄙人姓陳,名子昂。”
唐輕歌反複把這個名字在心裏重複兩遍,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
沃日。
這是男三啊!!!!
宣國未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少年太傅,陳子昂。
腹有治國大材,一心輔佐宣钰的國之棟梁。
唐輕歌的心裏下意識有些抵觸,可轉念一想,陳子昂不過一心報國罷了,在原著裏,他為人正直善良不說,還才華橫溢,出身寒門,卻成了最年輕的狀元郎。
宣钰即位後,知人善用,便提拔他為太傅,予他極高的權力地位。
她跟宣钰有仇,跟陳子昂沒有啊!
唐輕歌心裏思緒翻湧,面上半分不顯。
她莞爾一笑,向他道謝:“多謝陳公子,輕歌感激不盡。”
陳子昂低眉笑笑,謙和道:“輕歌姑娘客氣了,舉手之勞罷了。”
“那輕歌就先行一步了。”唐輕歌朝他福了福身,就要轉身離開,
陳子昂望着她窈窕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開口叫住她。
“輕歌姑娘留步。”
唐輕歌腳步一頓,疑惑地轉身看他,“陳公子可還有事?”
先前他只是遠遠地看她幾眼,眼下她就在面前,眉眼清晰起來,比遠觀更多了生動明媚,眼波流轉間,似是能流瀉出潋滟風華。
陳子昂看得怔了怔。
下一刻,他微微一笑,掩飾住自己的失态,“不知輕歌姑娘的耳墜是從何處購得的,甚是精致,子昂也想給舍妹買上一對。”
唐輕歌敏銳地捕捉到他的所有變化,柔聲答:“輕歌也記不清了,但府上好像還有一對一模一樣的耳墜,若是陳公子覺着令妹會喜歡,輕歌回頭叫人找出來,送到公子府上。”
陳子昂一張俊臉微紅,沉穩老成的氣質消散了些,顯出幾分局促來。
他支支吾吾道:“這..恐怕不太合适。”
唐輕歌失笑,溫聲道:“這有什麽不合适的,公子替我找到了失物,輕歌也理應備份薄禮感謝公子,這下一看,這耳墜倒正合适,公子又替輕歌解決了一道難題。”
她這一番話頗為體貼周全,巧妙化解了剛剛陳子昂的尴尬。
先前瞧見她與郡主針鋒相對,絲毫不讓的樣子,陳子昂還以為她就是那般不掩鋒芒的性子。現下一看,她心思剔透玲珑,不對人只對事兒罷了。
陳子昂嘴邊的笑意更溫柔幾分,“那便多謝輕歌姑娘了。”
“公子客氣了。”
一對耳墜換一個未來的太傅的人情,這買賣可不虧。
唐輕歌回去的時候,賓客已經散的七七八八了。
孔明槐還留在座位上等着她,見她回來,孔明槐焦急開口:“你怎得才回來....”
她話還沒說完,旁邊一小厮便走上來,畢恭畢敬地對唐輕歌說:“輕歌小姐,郡主已經在馬場候着您了,奴才現在便帶您過去吧,別讓郡主等急了。”
孔明槐悄悄扯了扯唐輕歌的衣角,小聲道:“安平郡主剛才指名要讓你一起過去,你剛得罪過她,她指不定安着什麽心思呢,幹脆找個借口躲過去吧。”
唐輕歌勾了勾紅唇,雲淡風輕道:“躲什麽,她若真想對我做什麽,哪是能躲的過去的。”
孔明槐想了想,覺着她說的有道理,只好點頭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唐輕歌剛想要開口拒絕,孔明槐直接上手拉着她往外走,“好了快走吧,我陪着你你也正好有個伴兒,總不能被她欺負了去。”
唐輕歌怔了怔,任由她牽着往外走。
她樹敵太多,如果與孔明槐牽扯的太深,日後萬一出了事,難免會牽連到她身上。
她的軟肋理應越少越好。
這樣哪怕未來有朝一日,她行差踏錯,功虧一篑之時,不會連累到更多人。
可是,她忽然也覺得好累。
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唐輕歌就沒睡過幾次安穩覺。
有時候,知曉結局這件事,是好事,也是壞事。
她可以嘗試着去改變一切,可在真正确保自己能夠安全之前,她每天都活在恐懼之中。
她常常會想,如果她失敗了,真的死在宣钰的劍下,是不是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了。
可當她又回憶起,馬蹄朝她奔騰而來時呼嘯的風聲,還有差點被燕骥掐死時極致痛苦的窒息感,意志間便生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堅定來。
不能那麽輕易地認輸,不能那麽認命等死,哪怕原著裏已經注定了結局,她也得掙紮到最後一刻。
她也不想算計燕骥,可她沒有選擇。
在這裏,沒人能保護她,她只能依靠自己。
孔明槐的一句話,卻讓唐輕歌生出些恍惚來。
她已經開始陌生,被人保護是種怎樣的感覺了,孔明槐握緊她的手的那一瞬間,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她鬼使神差地沒舍得掙脫開。
她也想在這個世界有一個朋友。
既然不想推開孔明槐,那她就要日後就要更如履薄冰,才能讓她不被自己牽連。
唐輕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同時,她們已經抵達了馬場。
馬場中央,一匹純白的駿馬立在那裏,毛發沒有一絲雜質,一瞧便是一匹血統純正的好馬。
幾個身着騎裝的閨女圍在一旁,都露出羨豔的神色。
安平郡主也穿着一身紅色騎裝,等着一旁的小厮整理好馬鞍。
江靜妤第一個注意到唐輕歌來了,連忙附在安平郡主耳邊道:“郡主,輕歌姐姐來了。”
安平郡主看過去,冷哼一聲,“她怎敢不來。”
說罷,她又轉頭問身旁的小厮:“事情可辦妥當了?”
小厮立刻低下頭,恭敬道:“郡主放心,已經辦好了。”
安平郡主總算露出個滿意的笑,“去,叫人把給唐大小姐準備的馬牽出來。”
江靜妤在一旁垂下頭,藏起眼底扭曲的笑意。
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