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折磨 三合一大章

可面對眼前的江靜妤, 唐輕歌真的有些忍無可忍。

她一直認為自己不是什麽純善之人,可她亦不會主動加害別人。她很惜命,所以哪怕落入書裏這樣的困境下, 她仍然會掙紮, 來到這裏之後, 她接受過的溫暖少之又少, 孔明槐就是其中一個。

她之前擔心的果然來了,她牽連了孔明槐。

唐輕歌一雙杏眸緊盯着江靜妤, 盛怒之下, 她原本就張揚明豔的五官就越發淩厲,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來。

半晌, 她輕笑一聲, 語調雲淡風輕,“江靜妤, 你最好祈禱我今天別活着走出這兒。”

她向前走了一步,離她更近,眼梢微微揚起, 冷冷啓唇, 一字一句道:“否則, 死的就會是你。”

她的目光不帶一絲溫度,江靜妤渾身一顫, 手裏的帕子一下子落了地。

她怕什麽?該怕的應該是她唐輕歌才對,今日之後,她就會身敗名裂,成為京中的最大的笑話,而攝政王妃的位置早晚會是她的。

江靜妤在心裏一遍遍地重複,終于穩下心神, 強撐着臉上的笑容,“那就請吧,輕歌小姐。”

唐輕歌沒動,而是冷冷道,“我要親眼看着我的丫鬟把孔明槐送出這裏。”

江靜妤點點頭,示意了一下她身邊的丫鬟,“可以。”

銀翹在她身後已經紅了眼圈,不願意将她自己留在這,“小姐...”

唐輕歌深深地看她一眼,“去吧,安全地把孔明槐送出去。”

銀翹懵怔了一下,好像從她的眼神裏讀懂了什麽意思。她含着淚點點頭,跟着江靜妤身邊的丫鬟離開了。

沒一會兒,她就扶着孔明槐回來了。

孔明槐緊閉着眼,面容安詳,應該只是被藥迷暈了。直到目送着銀翹将人平安帶了出去,唐輕歌懸在嗓子眼的心才算松了下來。

他們是沖着她來的,她絕不能讓孔明槐因為她出事。

接下來,就看銀翹的了。銀翹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鬟,現在應當已經回府去找燕骥了。先前唐輕歌就曾囑咐過她,一旦出了任何事,第一時間去找燕骥。

江靜妤親自将唐輕歌帶到了一個房間裏,令她失望的是,她并沒有從唐輕歌的臉上讀出一絲絕望的神情。

大概是已經窮途末路,所以無意再掙紮下去了吧。

想象着唐輕歌日後被退婚的凄慘模樣,江靜妤面上終于浮現出一絲爽快的笑意,緊緊地合上了房間的門。

房間內,一盞香爐正燃着,徐徐香氣彌漫。

唐輕歌的手腳都沒有被束縛住,大概是因為門外都是将軍府的侍衛,江靜妤不認為她能逃得出去。

她坐在床上,從頭發裏拔出一根鋒利的銀簪,藏在袖口裏。

說實話,她根本沒有把握能靠着自己逃出去。

她只能盡力拖延時間,等待燕骥來救她。

銀簪冰涼,握在手心裏,那股涼意似乎已經蔓延到了唐輕歌的心裏。她面容看着平靜,實際上已經徹底慌了神,只能一遍遍地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忽然驚覺,來到這裏之後,她唯一可以信任并依賴的人,原來只有他一個。

燕骥,他會來救她麽?

此時,丞相府內,燕骥一襲黑衣坐在桌前,一個包袱擺在桌上,已經不知靜坐了多久,如老僧入定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與孫決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他緩慢地站起身,準備離開。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連門都未來得及敲,銀翹就這樣跌跌撞撞地沖了進去,她猛地一下子跪下,如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燕骥,也顧不得平日的懼怕了,泣不成聲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燕骥面色一怔,渾身瞬間散發出攝人的寒意,聲音裏是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緊張。

“說,怎麽回事。”

銀翹一邊抽噎着,一邊将事情一五一十地給他講來。

她每多說一個字,燕骥的臉色就更沉一分。

他的手緊握成拳,目光裏染上濃郁的戾氣。銀翹話音剛落下,燕骥擡腳就要往外走,忽然,他又停下來,轉頭看向桌上的包袱。

等會就是車隊離開的時辰,若是錯過這次,下一次離開的機會恐怕就是遙遙無期,他還不知要被困在宣國多久。

漆黑的眸中閃過一絲掙紮,燕骥緊緊地阖上眼,壓下眼底洶湧的情緒。

下一瞬,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再睜開眼時,眼底已經恢複了清明。

“帶路。”

此時,唐輕歌所在的房間裏,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她渾身一抖,擡眼看過去。

魏玄還是剛剛宴會上的那身華服,剛剛一番觥籌交錯下來,他已經有了些醉意,待他看清床上坐着的人,整個人又精神起來。

那個庶女辦事确實利落,果真将人送到了他的床上來。

前兩天還對他嗤之以鼻的美人兒此刻正乖乖地坐在那等他,魏玄擡步走過去,臉上不禁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美人兒,還記得我嗎?”他語氣輕佻地問。

唐輕歌神情淡漠地看着他,冷聲提醒道:“我是丞相府的嫡小姐,未來的攝政王妃。”

魏玄毫不在意地一笑,言語間已經徹底暴露了自己禽獸的本性,“正是因為你是他未來的王妃,玩起來不是才會更有趣嗎?”

“不要命的瘋子。”唐輕歌怒罵道。

魏玄滿不在乎地笑了下,擡起手摸了一下她白皙柔嫩的臉頰,手下傳來細膩的觸感讓他不禁心神一蕩。

見她沒躲,魏玄放松了警惕,視線貪婪地落在她精致的眉眼上,再滑落至胸口飽滿的曲線,聲音已經開始暗啞起來,“你乖乖聽話,跟着我,我就許你正妻之位,如何?”

他一邊說着,一邊欺身壓下,想要去低頭吻她,就在魏玄徹底放松警惕之時,胸口忽然傳來一陣刺痛。

魏玄低頭一看,一把尖銳的銀簪已經沒入他的心髒附近,鮮血緩緩流出,染髒了胸前一片衣襟。溫文爾雅的面具被撕開,他頓時暴怒,一個用力扇過去。

唐輕歌根本閃躲不及,生生挨了這一下,白皙的臉頰迅速腫起,傳來火辣辣的痛感,眼前的一切都開始天旋地轉起來。

“賤人!”他一邊怒罵着,像是發狂了一樣,連胸口插着的簪子也不管了,直接上手粗暴地拉扯她的衣服。

唐輕歌奮力掙紮着,男女力量本就懸殊,不知為何,她又連一絲力氣都使不上,甚至開始渾身燥熱起來。

掙紮間,她瞥見桌上白煙騰騰升起的香爐,忽然就有了答案。

她緊咬着唇,努力維持着最後一絲清醒和理智,手裏死死攥着腰間的衣帶,卻還是被他一把扯開。

衣帶散落開的一瞬間,唐輕歌忽然不再掙紮了,整個人仿佛都陷入了絕望之中。

見她不再掙紮了,魏玄臉上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可還未等那笑容完全綻開在臉上,頸後忽然被人一股大力拉開。

他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緊接着,拳頭如雨點一般落下,一下比一下狠戾,幾乎快要把他的五髒六腑生生震碎。

“來人啊!”

魏玄扯着嗓子喊人,門外卻無一人應答,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被這人活生生打死時,那人終于一腳踹開他,魏玄的頭重重磕上桌角,徹底昏了過去。

唐輕歌意識迷離一片,無力地癱倒在床上,只感覺到身上散落的衣帶又被人重新系好了。

緊接着,她被橫抱起來,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與以往清冽的氣息不同,此刻,他的身上沾染着濃重的血腥味,像是剛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一樣,眉宇間戾氣橫生。

可偏偏,她的心就這樣忽然安定了下來,繃緊的弦像是一下子就斷了,剛剛強忍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

哪怕唐輕歌平日裏再膽大,遇到這樣的時刻,她其實心裏已經怕得不行。

如若燕骥再晚來一刻,會發生什麽,她根本不敢往下想。

他緊抿着唇,雙眸猩紅,盡是毫不收斂的狠戾嗜血,讓人心驚。

唐輕歌從沒見過他這副神情,她見過他冷漠,不耐,甚至他剛醒來時差點失手掐死她時,他的神情都沒有現在的萬分之一的可怖。

可就是這樣的他,此刻,是她的救世主。

唐輕歌的心底忽然像是被某種莫名的東西填滿了,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被抱着走出門外,鼻翼間忽然充盈了一股更加濃烈的血腥氣。

她還記得門外裏三圈外三圈地守着不少侍衛,剛剛裏面弄出那麽大的動靜,怎麽都沒有人進來?

唐輕歌動了下,正想要轉過頭看一看,卻忽然聽見他冷聲說:“閉眼。”

這是他從進來到現在說過的第一句話,她連反應都沒來得及,下意識地就閉緊了眼。

燕骥不會傷害她,所以他說什麽,她聽着就是了。

看着她乖巧地合上眼,腫得有些駭人的臉頰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燕骥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剛剛才平息下去的怒氣再度翻湧上來。

院子裏是死一般的寂靜,遍地都是橫着的屍體,流淌出的鮮血幾乎快彙成了一條小河。

這樣一副畫面,怎麽能讓她看見。

抱着她的手臂不覺緊了緊,他這才察覺到,懷裏的人渾身燙的驚人,裸露出來的白膩肌膚皆變成了淺淺的粉紅色。

是剛才屋裏燃着的催/情香開始發揮藥效了。

唐輕歌的額頭上沁出大滴的汗珠,意識再度模糊起來,體內像是有一把熾熱的火焰燃燒着,讓她不自覺地弓起身子,朝他的身上貼去。

他的氣息冰涼,對此刻的她來說卻有着致命的誘惑。宛如沙漠中行走的人,突然觸碰到了一塊冰冷的寒玉,能夠短暫地纾解她此刻的痛苦。

燕骥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進一間客棧,店小二連忙迎上來給他引路。

進到一間房裏,燕骥沉聲道:“備冷水送進來。要快。”

店小二被他渾身的煞氣吓得一愣,趕忙應下,退了出去。

燕骥抱着她快步走到床前,彎腰将她放下,就見她不受控制地扯開自己的領口,胸口大片白膩的肌膚露出來。

她面色潮紅,杏眸裏霧蒙蒙一片,朝他撲過來,上手就要解他的衣裳。

燕骥緊緊扼住她的手,厲聲道:“唐輕歌,忍着。”

她只是中了迷香,藥效一旦過去,她就會沒事了,只要忍過現在。

饒是被他冷聲呵斥了一句,唐輕歌也壓根沒聽進去,娥眉蹙起,有些不滿地嘟起紅唇。

此刻的她面若桃花,媚眼如絲,比平日更多出幾分攝人心魄的妩媚來。

唐輕歌柔若無骨地倚靠在他身上,手還是不受控地朝他身上摸去。

燕骥腹間一緊,一只大掌鉗制住她的雙手,不讓她再繼續為所欲為下去,一邊用力扯下床帳邊束着薄紗的絲綢布條,将她的雙手捆在一起。

手被捆着,唐輕歌氣得只能伸出腳踢他,力道卻跟撓癢癢似的。

店小二帶人送裝着冷水的木桶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香豔的畫面。

原來是喜歡這種玩法...

店小二在心裏啧啧兩聲,沒敢再看下去,連忙離開了。

門徹底被關上,燕骥一把撈起床上的人,抱着她走向屏風後面的木桶。

唐輕歌手被束縛着,根本無法得逞,只能掙紮着扭動身體,不讓他抱。

他咬緊牙關,感受到身體某處的變化,冷着臉一字一句道:“再亂動,後果自負。”

聽見他的話,她輕輕嘤咛一聲,瞳孔都是渙散的,紅唇微張着,終于不堪折磨,報複似的低頭一口咬上他的肩膀。

果然,硬邦邦的,跟石塊一樣,咬都咬不動。

還未等唐輕歌反應過來,下一秒,她就被置于冷水之中,刺骨的寒冷侵襲而來,澆熄了一部分她體內難耐的躁動。

她猛地打了個哆嗦,被捆的雙手用不上力,整個人朝水裏滑去,燕骥眼疾手快地将她一把托住。

烏黑的發尾被打濕,濕漉漉地披在肩頭,襯得肌膚雪白,臉頰上的紅腫卻破壞了這份美感,顯得尤為可憐嬌弱。

她疲憊地阖着眼,宛如一件易碎的瓷器,靜靜地靠在木桶裏。

燕骥擡手将她臉上一縷被水打濕的秀發攏到耳後,冷硬的面容出現了一絲裂縫。

他忽然想起,那天夜裏,她醉得不省人事,也是這樣阖着眼,含糊不清地說:“阿骥,我有一個秘密...”

“我不是丞相府裏真正的嫡小姐,我就是個假千金,工具人...”

“那個真千金,很快就要回來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燕骥一愣。

她忽然低低啜泣起來,像是夢魇了一樣,拽緊他的衣襟,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

“他們要殺了我..我要回家..嗚嗚嗚...”

原本已經堅定下來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間動搖的。

燕骥也懷疑過她話裏的真實性,也讓孫決派人去查了,卻還沒有結果。

他卻已經不禁開始想,若她說的是真的,他離開後,她真的成了孤女,沒了家世,沒了婚約,還會有多少個魏玄這樣的人将來會出現在她身邊。

光是在腦中想象,他就已經快要發狂。

他要怎麽舍得,放她一個人留下。

夜裏,将軍府的兵荒馬亂才剛剛平息下來。

悄無聲息地死了一院子的人,當朝國舅爺又被打了個半死,可謂是奇恥大辱,幕後兇手也找不到一點線索,整個将軍府都快翻了天。

可偏偏人還昏迷着,問不出來究竟是何人所為,只能加派人手層層駐守。

已是深夜,守在門口的侍衛打了個哈欠,昏昏欲睡。

暗夜裏,一個身影翻入了圍牆,無聲無息地潛入了魏玄所在的房間內。

魏玄睜開眼時,面前就是那雙陰沉狠戾的雙眼。他戴着黑色面巾,魏玄卻也一眼就認了出來。

下手那般毒辣兇殘的人,他此生都沒見過第二個。他還以為下午那頓毒打已經算是結束,卻沒想這只是剛開始。

他的眼睛因為驚恐猛然睜大,嘴裏不知早已被塞上了東西,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看着那人拿出閃着銀光的匕首,慢條斯理地在他手腕上劃了一刀又一刀。

血“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彙成一片暗紅。

直至他的手筋徹底被挑爛,口中的東西才被人拽了出來,只是還未等他發出凄厲的慘叫,眼前一道寒光閃過,鮮血從嘴裏噴射而出,一個濕漉漉的東西掉在地上,黏黏的,軟趴趴的。

是他的舌頭。

他徹徹底底成了一個廢人了。這比一刀了結了他更讓人煎熬痛苦。魏玄的瞳孔一陣劇烈地收縮,終于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翌日清晨

昨日夜裏下了場大雨,枯葉濕噠噠地垂着,雨水順着漆紅的屋檐滴落而下,彙成一片小小的水窪。

唐輕歌坐在窗邊,手撐着臉,正呆呆地出神。

她很早就從噩夢裏驚醒了,夢裏都是魏玄那些猥瑣又瘋狂的行徑,劫後餘生的恐懼在腦海裏揮之不去,恐怕又要讓她做上一陣子的噩夢了。

可還有一個比這更讓她恐懼的事實。

她發現自己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依賴燕骥了。也許是因為她在一次又一次陷入險境時,從天而降的都是他。

幸好,唐輕歌一直是一個足夠清醒并理智的人。她的首要目标,是活命,是讓燕骥願意在日後出手幫她。而不是在他還對她沒什麽感情的時候,就不顧一切地飛蛾撲火。

所以,在她察覺到心底燃起的零星火苗時,就要立刻掐滅。

她也想過最壞的結局,左右就是守不住這條命,可她不能把心也随随便便地交出去。

她正坐在窗前出神時,銀翹端着水進來,幫她打理洗漱。

绾發時,唐輕歌忽然開口問道:“孔明槐怎麽樣了?”

銀翹知道她醒來一定會問起,便一直讓人留意着孔明槐的消息,輕聲答道:“孔小姐已經醒來了,人沒事,昨日的事奴婢也半個字沒提,孔小姐應當還不知道。”

提起昨日的事,銀翹看着鏡中憔悴的人,鼻頭不禁一酸,眼眶又熱了。

自打昨日小姐被阿骥公子送回來後,醒來後就一直是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雖然她回來時衣裳都是完整的,沒被那人真的欺負了去,可說到底還是受了大委屈。

她哪怕是再笨,也看出來了昨日就是國舅爺和那個江家小姐設的計,若是他們得逞了,小姐這一輩子就毀了。

幸好,惡有惡報。

銀翹越想越後怕,忍不住顫聲勸道:“小姐,要麽奴婢還是差人去告訴老爺夫人吧...”

“沒這個必要。”

動靜鬧得越大,對她就越不利,燕骥也會可能會被人盯上。

她聲音透着些疲憊,卻仍然不容置喙,“若是以後孔明槐再過來,別讓她進來,就說我出去了,或者在休息。”

昨日之事徹底點醒了她。

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護不住孔明槐,反倒會讓彼此陷入危險之中。既如此,便應該離得越遠越好。

銀翹怔了怔,還是應道:“是,小姐。”

看着唐輕歌疲憊憔悴的模樣,銀翹噤了聲,繼續給她绾發。忽然,她又想起什麽,又不知該不該告訴她,糾結猶豫全寫在了臉上。

小丫頭挺機靈的,就是臉上永遠藏不住事兒。

唐輕歌輕嘆口氣,“說吧。”

銀翹躊躇道:“國舅爺,人徹底殘廢了..奴婢是聽府裏下人說的,說是昨個夜裏,他一雙手筋都被挑斷了,舌頭也被人拔了,屋裏滿地的血,人偏偏倒沒死,就是話說不出,手不能提,華佗轉世也救不回來了,當真大快人心...”

聽着府裏下人的描述,銀翹都狠狠打了個冷顫。

“惡人有惡報,小姐以後也不必擔驚受怕了。”

聞言,唐輕歌的臉上卻沒有出現喜悅的神情。

是燕骥做的。明知道這樣有可能會讓他暴露,陷入險境,他卻還是做了。

為什麽?

腦海中思緒越飄越遠,唐輕歌又兀自出了神,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不知何時又飄落下來,掩蓋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燕骥剛走到門外,就聽見裏裏面傳來的說話聲。

“小姐,您真的不打算嫁給攝政王殿下了嗎?”

“嗯,不嫁。”她篤定地答。

銀翹看不透她的心思,又好奇地問:“那小姐是想要嫁給那個阿骥公子嗎?小姐真正心悅的人就是他嗎?所以才不願嫁給攝政王殿下。”

他不禁屏住呼吸,屋裏門外皆是一片寂靜,只有淅瀝雨點砸落的聲音。

唐輕歌語氣平靜,像是在談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真正的心悅。純粹的感情永遠只有少數,利用和欺騙才是常态。”

她輕嘆一聲,又道:“畢竟,人活一世,總有別的事,比情愛更重要。”

原來,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他早就猜到了,不是嗎?可為什麽,心還會痛。

雨水滴落在他的肩頭,染濕了一片衣襟,彙出一片暗色。他的面容被籠罩在朦胧雨簾下,看不清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雨終于漸漸停歇下來,太陽終于從烏雲裏擠出來,帶來了些光亮。

院子裏空無一人,一片寂靜,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燕骥消失了。

已經是第三日,就像是憑空蒸發了一樣,唐輕歌找不到他的一點消息,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被人抓走了,還是已經無聲無息地離開了這裏。将軍府的人幾乎快要将京城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那日的刺客。

所以,她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偌大的京城裏,除了她之外,還有人在暗中幫他,才讓他躲過了這次危險。

而唐輕歌,也是真的找不到他了。未來的金大腿就這麽眼睜睜地飛了,她一連幾日都沒睡過一次安穩覺。

可眼下封着城,戒備森嚴,他沒那麽容易出去。所以很大的幾率是,他還在京中,只是故意躲着她,不見她。

京城這麽大,他若是存心想藏身,唐輕歌根本無從下手。

既然他不想出來,她就必須要想法子,将他逼出來。否則她先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會功虧一篑。

悶在屋裏想計策的這幾日裏,唐輕歌反倒等來了先前給燕骥治傷的那位老大夫的消息。

老大夫派了手底下的小徒弟送信來說,先前他提到的那味罕見的藥材,終于有了些消息。

一個從洛斯國過來的商人,最擅制毒,身上還帶着各種珍貴罕見的藥材,裏面大約也會有一味番紅花。

只不過這人不賣藥不圖錢,脾氣怪異,登門拜訪的人數不勝數,卻統統被拒之門外。

求藥更是難上加難。

看上信上寫着的一串地址,唐輕歌目光漸暗,像是在思索。

一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已然成型。

此時,镖局的後院裏,燕骥剛剛經歷過一次毒發。

孫決看見地上的一灘暗紅血跡,頓時大驚失色。

前幾日燕骥過來時,一身黑衣滿是血跡,有別人的,也有他自己的。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體內的毒發作的頻率也越來越高,現在竟然已經開始咳血了。

那次約好的時間随車隊離開,燕骥也沒有來。唯一的機會就那樣錯過了,孫決卻也不敢多問。

殿下的生命裏,出現了比複仇更重要的事,可卻讓他帶了滿身的傷回來。他變得更加沉默寡言,目光裏的寒意和戾氣比從前更甚。

城內,将軍府大肆搜羅無果後,也終于消停了一陣。

離開宣國的時機只能繼續等待。在房內養了幾日的傷,燕骥的臉上終于不再是毫無血色。

那日離開丞相府後,他一次也沒有回去過。

一場拙劣的騙局,早該結束了。他曾經的猶豫和動搖,全都成了笑話。

黃昏時分,镖局門口,兩個壯漢坐在門口,一邊吃酒一邊閑聊。

“今天貨運的這麽快?”

“抄了條近路,剛從城西那邊回來,話說我剛剛路過那丞相府門口,裏頭好像走水了,那火大的呦,天都被照亮堂了。”

“好端端的怎麽還走水了?”

壯漢搖頭嘆道:“這誰知道啊,我聽裏頭的下人說,火好像是從小姐院裏燒起來的,人也不知道救沒救出來。”

兩人的談話聲不小,全都落入門內那人的耳中。

丞相府裏,大火幾乎已經被撲滅,黑煙滾滾,濃濃的焦味彌漫出來,幾乎整條街都能聞到。

不遠處的巷口裏,燕骥冷眼看着這一幕,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她是死是活,與他何幹。

他擡腳就要離開,身後卻突然被一雙手臂緊緊環住,一股熟悉的馨香撲鼻而來。

唐輕歌把臉貼在他的背上,輕輕嘆道:“終于找到你了。”

燕骥渾身一僵,擡手就要将她拉開。

她抱得更緊,怎麽也不松開,可男女力量懸殊,燕骥用了力,還是将她猛地一把推開了。

唐輕歌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沒有想到他會如此抗拒,一雙杏眸中滿是驚愕。

“別碰我。”他冷聲說,目光裏是深深的嫌惡。

唐輕歌臉色一白,不明白他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他還冒着危險救她出來,可今日就變成了厭惡和冷漠。

見他擡腳就要走,唐輕歌沒空再深想下去,連忙扯住他的衣袖,一截皓腕露出來,不知為何,卻是腫着的。

“火是我放的。”她平靜地說。

“我找不到你,只能出此下策。”

果然,還是引他出來的伎倆。可他還是中計,像傻子一樣。

燕骥的心徹底沉進谷底,他終于冷眼看向她,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唐輕歌下意識地後退,直至背後抵到牆上,再無路可退。

他的氣息徹底包圍了她,燕骥的大掌覆在她細白的頸上,緩緩收緊。

他附在她耳邊,嘴邊噙着冰冷的笑,譏諷地問她:“在你眼裏,我是不是真的像個傻子一樣?一次一次地中了你的圈套,還不滿意嗎?你的嘴裏究竟有幾句真話?”

他的眼梢都紅了起來,眼中透出極致的瘋狂,低聲質問她:“說啊,這麽大費周章地引我出來,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她不說話,也不掙紮,就這樣和他僵持着。窒息感越來越強烈,就在唐輕歌真的快要被掐暈過去時,他忽然松開了手,一把甩開她。

唐輕歌扶着牆堪堪穩住身形,又聽見他聲音裏不帶絲毫溫度地說:“滾,再也別出現在我的眼前。若有下一次,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镖局內,大夫一邊把脈,一邊搖頭嘆道:“急火攻心,內裏虧損,思慮過重,這才堅持不住,昏過去了。這姑娘怕是才剛剛大病初愈,如果身子骨眼下調理不好,怕是日後都會落下病根兒。”

半晌,燕骥才沉聲說:“我知道了。”

假裝還沒醒的唐輕歌在心底嘆了口氣。

之前将軍府中了迷香,她在冷水裏泡過之後就染了風寒,又整宿的睡不着覺,可不就是思慮過重。

再加上她又去了老大夫提到的那個洛斯商人那裏求藥,受了好一頓折磨。

那洛斯商人脾性着實古怪,唐輕歌在他的門前等了半宿,才看見那個洛斯商人抱着一摞子書回來。

她這才發現這人原來除了制毒之外,唯一的樂趣就是愛看話本子。

求人藥材,自然要先投其所好,唐輕歌承諾他,能給他寫出這世界上最好看的話本子,那洛斯商人不信,為了讓她證明,才放她進了門。

唐輕歌整整寫了一整夜,才寫下了幾個聊齋志異裏有名的故事。

洛斯商人看得津津有味,又壓榨唐輕歌再給他寫一本出來,才肯将藥材給她。

她整整兩夜沒合眼,找不到燕骥,有了藥材也是白搭。唐輕歌回到丞相府裏也睡不安生,為了逼燕骥出來,她才終于想出一個縱火的法子。

她提前支開一部分下人,确保不會傷及無辜,又挑了一個偏僻的角落,點着了火。

沒辦法,她無法大海撈針地找他,那就只能逼他自己主動回來。

大夫開完藥方就走了,燕骥掃了一眼床上的人,冷冷啓唇道:“既然醒了,怎麽還不睜眼。”

濃密纖長的睫毛輕顫了下,她終于睜開眼,卻沒敢看向他。

他在氣頭上,唐輕歌不敢再冒進,害怕真的把他給惹急了。

她咬了咬唇,摸出身上揣着的藥包,“這是能解你體內的毒的那味藥,我找到了。”

燕骥的視線落在她臉上。

明明沒隔多久,她卻瘦了一大圈。原本的鵝蛋臉瘦成了小巧的瓜子臉,下巴尖尖的,嫣紅的唇瓣毫無血色,臉色更是蒼白得驚人,顯得那雙杏眸越發黑亮。

他又看了看她手裏的藥包,沒動。

唐輕歌動作緩慢地下了床,将藥包放在桌子上。她努力地沖他扯出一抹明豔的笑,只不過那笑裏卻帶着幾分苦澀和勉強。

“你若一心認定我心思不純,便拿着藥走吧,我們此生再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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