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明是陸其琛撞了那少年,但那少年臉上卻沒有一丁點兒怒氣,反而嗓音輕柔,溫溫柔柔地問她:“你沒事吧?”

陸其琛沉溺在少年的美色中,故而有片刻的晃神。她見少年不怒不燥,頗有休養,也更為自己的莽撞而過意不去:“沒……沒事。對不起,剛才沒注意看路,我有沒有撞疼你?”

“沒有,沒有。”少年又是搖頭又是擺擺手,生怕陸其琛不相信他,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刻意瞞着不說。

“我現在還有事,你要是哪兒不舒服就來……”

陸其琛原打算自報家門以防來日萬一這小兄弟有什麽後遺症,也好找她讨點兒醫藥費,可惜她話還沒說完,那七八個打手跑過站在巷子口看見她立馬停住指着她大喊了一聲:“他們在那兒,快抓住他們。”

陸其琛聽見那些人的話愣了一愣,哪來的他們?

這些眼瞎的莫不是把這個陌生少年認作南池或者方皓其中的一個了?

這都什麽眼神啊!

眼看那些大漢已經邁開大步沖過來,她來不及多想,抓起少年的手轉身就逃。

少年不知道陸其琛為什麽逃,但他被陸其琛攥緊了手腕往前帶,雙腿便只能跟着陸其琛的步子轉起來。少年一邊跟着她逃命,一邊問:“這是怎麽說的?你得罪那些人了?”

陸其琛顧不上回頭看他,只道:“對不住了,連累你跟着我跑一段,一會兒我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不妨事,不妨事。”少年勸她:“只是冤家宜解不宜結,打打殺殺的不好,有什麽誤會大家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陸其琛匆匆甩下一句:“不是那麽回事兒。”

“若是需要,我可以做中間人幫兄臺調解調解。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和和氣氣坐下談的。”

陸其琛斬釘截鐵:“不需要。”

“可你這樣逃,不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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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耳邊像是有一只嗡子,一只“嗡嗡”叫個沒完。換作平時,她可以忍,可現在不一樣。她這是在逃命,是火燒屁股的危急時刻,身邊再添這麽一個唐僧式的角色拖後腿,她真是燒心又燒肝。

陸其琛忍無可忍:“不累。你是唐僧還是什麽?怎麽喋喋不休的?”

“唐僧?”

“這位兄弟,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樂意之至。”

陸其琛沒好氣的兇他:“請你閉嘴。”

少年怔住,閉嘴不再言語,只安安靜靜跟在她身後。可少年天生的話痨,跑了沒幾步又開始勸她“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好過多個敵人”,她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陸其琛委實被他碎碎念得頭疼,她只得先停下來。陸其琛萬分無奈,舉起雙手投降:“好,想當和事佬對不對?那你幫我說服他們,我去邊上躲起來。”

言罷,她二話不說甩下少年便閃身躲到雜物堆後頭,靜觀其變。

那幾個打手追上少年:“你小子今天死定了,也不看看我們幫主是誰,竟也敢耍着我們玩。”

那少年拎不清眼下的狀況便罷了,但也不知他打哪來的一腔孤勇。對方明顯來者不善,他卻還和和氣氣:“子曰‘四海之內皆兄弟’,既然都是兄弟,有什麽誤會大可以坐下來好好談,喊打喊殺的多傷和氣。這樣不好,不好。”

那幾個打手橫眉豎眼:“廢什麽話!”

為首的打手一個大錘子輪下來就要砸中少年,陸其琛見這個傻子連躲都不曉得躲一下,情急之下沖過來把他護到身後,騰空飛身而起,用了三成力一拳打在為首之人的鼻子上。

那人頓時被打出兩行鮮紅的鼻血。

那人吃痛,眉頭鄒鄒巴巴擰成一團,直挺挺的向後躺倒,順勢帶倒了他身後的三個人。

陸其琛抓住時機帶着少年一路狂奔。

他們一面跑,陸其琛一面不忘擠兌少年道:“還以為你嘴皮子多厲害,看來也不怎麽樣。既不會打,嘴皮子又不利索,這樣也敢強出頭?”

陸其琛牽着少年跑過兩個街口,把他帶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

“就送你到這兒了,他們應該追不上來。而且那幾個人眼神不好,這麽多人,也認不出誰是誰。”

“那你……”

“今兒實在不好意思,連累你跟着我瞎跑了這麽久。”陸其琛雙手抱拳往前一推:“有緣再見。”

言罷,陸其琛轉身沒入往來的人群,消失不見。

須臾,人群東北角處迅速閃出來一個俊朗男兒,飛身閃到少年人身邊。

“爺,您沒事吧?”

剛才他一直跟在兩人身後,只是少年給他使了手勢不許他出現,他便只能悄悄摸摸跟在暗處不敢現身。

少年人目光一凜,一掃方才溫柔怯懦的模樣:“去,查一查那位少俠的來歷。”

“是。”

甩開那些追着她不放的小尾巴後她直奔陸府。她在外頭耽擱了這麽些時候,太陽都快要落山了,要是她不能趕在陸開明回府之前回去,她今兒逃班的事一定瞞不住。

回府之後,陸其琛像過街的小老鼠一樣小心翼翼,一步一停頓,一步一探頭的,時時刻刻留心觀察周圍的情況。

殊不知從陸其琛邁入陸府大門那一刻起,陸開明已經看見她,而且還悄悄跟在她後面。陸其琛像做賊一樣走了大概十步遠,始終沒見到陸開明,她便有點輕敵,步子越邁越大。

陸開明學她探頭探腦的樣子突然從她身後蹿出來問她:“這是幹什麽?難道我家地底下藏了金子不成?也值得你看得這麽仔細?”

陸其琛吓了一大跳,一跳跳得老遠。

“爹,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去哪兒了?”

“我……我在外面逛了逛。”

正好南池和方方皓走過去,陸開明便叫住兩個人問他們:“其琛今日去武館了嗎?”

陸其琛只要動一動眼珠子,陸開明都知道她在想什麽,做了什麽,之所以多此一舉問問方皓和南池,不過是讓陸其琛“死”得乖巧點兒。

方皓笑得狡黠:“不知道呢,今兒我沒看見其琛。想是在武館的哪個角落自個兒練功呢吧。”

陸其琛氣急:“你……”

陸開明拍手稱好:“不愧是我的好兒子,真讓為父引以為傲啊。沒事的時候也該好好歇歇啊。這外頭怕不是邊地黃金吧?讓你連家都待不住?”

方皓和南池相視一笑,頗有幾分詭計得逞的快意。

陸其琛攥緊拳頭沖方皓示威,但她只敢悄悄的,不敢讓她父親陸開明發現。

“爹,你聽我解釋。”

“你給我過來……”

陸開明捋臂揎拳正要好好教育教育陸其琛,不巧守門人老周進來通報:“老爺,外頭有人找。”

陸開明納悶:“是誰?”

“來人說是南武行的幫主,說是……”

老周看了一下陸其琛的方向,陸其琛只覺心頭“咯噔”一下,大感不妙。陸開明亦投過來一個疑惑的眼神,這一眼看得陸其琛渾身發麻不舒服。

陸其琛大概猜到一點兒,忍不住想要逃:“那個爹,我……娘找我,我先過去了。”

陸開明叫住她:“你站住。”

老周繼續說道:“說是找公子。”

方皓和南池對視一眼,已然猜到來的人是誰,二人臉上皆挂着坐等看好戲的笑。

不多會兒,老周領着一個姑娘和一個中年男人進府。姑娘是比武招親擂臺上那位,而中年男人就是那姑娘的父親。

陸開明率先開口問二人:“不知二位找犬子所為何事?”

趙幫主此行是為女兒定親,不想和陸家傷了和氣,以防來日成了親家別扭。趙幫主和和氣氣道:“是這樣的。方才小公子在擂臺上贏了趙某人長女的比武招親賽,但公子有事先行一步,未曾言明身份,所以趙某才鬥膽找來。”

陸開明登時拉下臉,瞪着陸其琛:“胡……”

但陸開明又礙于現在人多眼雜,不好當着外人的面讓陸其琛下不來臺,只能急急忙忙收住話頭。

陸開明話鋒陡轉:“不愧是我的好兒子啊,還知道為我排憂解難。你怎麽就知道我為你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呢?”陸開明“啧啧”兩聲:“懂事,真懂事!我有你這麽善解人意的孩子真是修了十輩子的福氣。”

這怎麽說的,她委實冤枉啊!她一個姑娘家和姑娘成哪門子的親,用腳指頭想也知道這就是個烏龍事件。

她目光一偏看見南池和方皓在一旁笑得花枝亂顫,嘴都快咧到耳後根去了。

“爹,我沒有,你聽我解釋……”

陸開明道:“不,不用。不就是想成家嗎?成吧,我沒意見。我也想早點抱個大孫子。”

瞧陸開明這話說的,好像她娶了媳婦兒就真能生出一個大胖小子給他抱一樣。

陸開明氣得胡言亂語:“你就按你想的去做,我等着我的大孫子吶!”

趙大姑娘一聽陸開明要撮合她和陸其琛,心裏不樂意了,她急急道:“陸老爺您誤會了,贏得比武招親的人不是他。”那姑娘伸出圓乎乎的手指了指陸開明身後的方向:“是他。”

陸開明和陸其琛同時扭頭順着那姑娘指的方向看過去,卻見方皓錯愕的眼神。

方皓舉起雙手以示清白:“姑娘,我想你弄錯了。”他朝陸其琛的方向努了努嘴:“贏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誰能料到事态峰回路轉,槍火一下子就對準了方皓,這回可換陸其琛樂不可支的等着看方皓的好戲。

陸開明深吸一口氣,強壓怒火,揶揄方皓:“阿皓今年多大?仿佛是十八吧?你覺着你這個年紀成親太遲了,是不是?”

方皓被陸開明問的大氣不敢喘一下。

“是我這個師父太不懂事,沒能早點幫你親事定下來,白耽擱你這麽長時間。你不會怨為師吧?”

“師父我沒有,這真的是誤會。贏得比武招親的人是其琛,不是我。”

趙大姑娘眨巴眨巴自己圓圓的大眼睛,亮出一枚羊脂玉:“沒弄錯,就是你。我想過了,他說的沒錯,比武的信物是你出的,他頂多算個打手,贏了應該算你的。”

南池忽然激動起來:“胡說,哪有這種道理。比武之事,向來是誰贏了算誰的,何況那玉佩明明是陸……”

也不知他是被人戳中哪根脊梁骨。

南池不出聲還好,他一出聲,陸其琛氣得不行,她道:“又不是和你搶媳婦兒,你激動什麽?”

陸開明氣得直跺腳:“行了。”

陸開明一聲令下,陸其琛,南池,方皓皆噤若寒蟬。

陸開明向那對父女行抱拳禮,萬分抱歉道:“此事系我陸某人教子無方惹出來的事,我向趙兄弟還有趙姑娘道歉。”

陸其琛等三人一聽,羞愧難當,擡頭看了看陸開明又彼此對望一眼。

陸開明道:“只是婚姻大事并非兒戲,孩子們不懂事胡鬧,我做長輩的做不到規勸教導之責已經是我的失職。如果我還放之任之,那更是不負責任。為了趙姑娘的終生幸福計,這件事煩請趙兄弟再考慮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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