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陸其琛拖着重傷的腿,一步又一步向前挪動。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林子裏轉了多久,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腦袋越來越暈,身子也越來越重,像是随時随地都有可能倒地不起。
天已經大亮,暖洋洋的日光灑在她身上。
靜靜一聽,遠處似乎有腳步聲在逼近。
陸其琛蹲在草叢後面觀察來人,對方四十上下,穿的一身布衣,身上背着打獵用的工具。
看來是個獵戶。
陸其琛大膽出聲求救。
以她現在的狀态,要想逃回城中談何容易。
獵戶聞聲過來,只見一個渾身帶傷的上年人虛弱地躺在草地裏。
獵戶大吃一驚,忙道:“這是怎麽說的?小兄弟,你怎麽樣了?”
原來昨兒他放在林子裏的捕獵夾抓到竟是個人!
陸其琛道:“大哥,麻煩你幫我一個忙,送我進城,我一定有重金酬謝。”
獵戶忙不疊扶起她:“好說好說。”
那獵戶目光一瞥看見她領口處露出來的一截雪白脖頸,突然心癢起來。
好俊的一個小公子!
陸其琛見他半晌不挪動步子,艱難擡頭看他一眼,卻正巧看見他的目光猥瑣。
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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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那人突然将陸其琛推到在地,趴在她身上開始扒拉她的衣服。陸其琛渾身一震,身上冷汗津津。
因她身上還帶着傷,加上一夜不曾好好歇息,她早已體力不支,無力反抗。
陸其琛被扒開衣裳,露出一截雪白的膀子,而她全身都軟綿綿的,顯然已經沒有反抗的力氣。
那人賊眉鼠眼,笑得越漸猥瑣,作勢要撲過來。陸其琛登時怒起,強撐着抽出官靴裏的匕首,狠狠攥緊匕首刺向那人。
那人目光一頓,露出一個痛苦的表情,陸其琛順勢抽出匕首,推開那人,扯着衣領包上自己的手臂。
她這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為了求生,竟可以強大到這種地步。
陸其琛忍着腳上鑽心的疼,狠狠在那人臉上踩了一腳:“呸!你大爺的!惡心的蛆!”
陸其琛強打精神往前又走了一段後,終于精疲力竭,倒地不起。
她要死了嗎?
這樣也好,說不準她一醒來就回到自己家了。
她緩緩閉上眼。
她眼中逐漸模糊的殘影裏突然闖入一雙玄色雲紋靴。
在她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她被人抱入懷裏,身上落下來一件帶着清香的披風。
“陸其琛!陸其琛!”
是誰,是誰……這麽着急叫她?
她慢慢擡起眼皮,映入眼簾的卻是徐言錫那雙漂亮眼睛。
她如釋重負,笑笑:“小夥子,辦事效率太低了。”
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她就死了。
她道:“記住了,你欠我一條命。”
這下,她終于放心暈過去了。
徐言錫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眼下她衣衫不整,渾身上下都是傷,猶如一碰就碎的琉璃瓶般脆弱。
徐言錫閉了閉眼,額頭抵着她的額頭:“是,我欠你一條命。”
昨夜她到底經歷了什麽?竟如此狼狽!
徐言錫睜開眼,眼底露出深不可測的陰戾。
徐言錫道:“秋岳。”
秋岳立刻帶着人到附近尋找那個罪魁禍首。
不多會兒,秋岳便帶人拖着那個重傷的獵戶返回來。
徐言錫睥睨那人一眼,那人臉上腳印斑駁,陰恻恻道:“殺了,喂狗。”
他抱着重傷的陸其琛回了王府。
至夜半,陸其琛身上忽然燒起來,徐言錫急忙命人傳了太醫進來。太醫把了脈,說是她身上的傷和餘毒引發的熱症,加上昨夜她在外頭又凍了一夜,身上燒得更加厲害,于是忙又開了一帖藥給她降溫。
彼時陸其琛正好做了一個夢,夢裏她在一個像迷宮一樣的森林裏穿梭。她想逃出去,可無論她怎麽跑,往哪兒跑,她最終都會繞回原地。
她即将崩潰之際,後方突然蹿出來一個歹徒偷襲她,意欲按倒她,侵犯她。她吓得拔出匕首刺中那人的心髒。
鮮血頓時噴湧而出,灑了她一臉。
她驚叫而起:“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不,不……”
“別怕,別怕,你沒有。”
她回過神,忽明忽暗的燈火之下,徐言錫就坐在床邊,緊緊握着她的手。
這一刻她在他漆黑的眸子裏似乎看到了一片寧靜花園,溫和堅毅。她的信念突然在這一瞬間崩潰,她圈住他的脖子,緊緊抱着不放。
她帶着哭腔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要回家。”
徐言錫來不及說點什麽,她已經重新睡了過去。
徐言錫的手輕輕撫過她慘白的臉,停在她眉眼之上,深深嘆息。
“對不起,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
陸其琛醒來之後,因腿腳不便,暫時回不了陸家,只能在王府耗着。好在那幾日徐言錫被宮裏的事情絆住了腳,不曾回來。
只有一點,徐言錫命侍女給她準備的全是女裝。
他這是完全不想和她繼續裝下去了是麽?
她閉了閉眼,躺在院子裏的貴妃椅上沐浴日光。
這鬼地方,她真是一刻也不能多待了。
這次能撿回一條命是她幸運,可下一次呢?她哪能次次都這麽福大命大的?
恍惚中,她察覺到眼皮上落下來一大片陰影,她以為那是侍女怕太陽晃眼晃着她,特意替她擋的太陽。
她道:“不晃眼,不必擋,我想曬曬太陽。”
眼前的陰影後撤,她身邊的毛氈卻往下陷了一塊兒。
他來了。
他不想繼續和她裝下去,她亦不想再做從前那般伏小做低的姿态,更何況今時不同往日。
她如今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姿态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低了。
她便權當不知道他來了,依舊閉着眼曬太陽。
秋岳在邊上幹着急,他張了張嘴想要叫陸其琛,徐言錫卻擡手示意他們退下。
今日她穿的鵝黃襦裙,氣色看着也比前幾日好了許多。
這幾天他被耽擱在宮裏,宮女雖一日兩次來報她的情況,可畢竟不在眼前,他總有許多挂心又不放心的地方。
如今見了她,他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
陸其琛睜開眼,悠悠看向他:“看夠了嗎?”
徐言錫笑,猛地想起往事,點頭道:“看夠了。”
陸其琛坐起:“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徐言錫輕撫腦門,腦子裏忽然浮現那夜在林子裏見到一切,他咳了一聲:“這重要嗎?”
陸其琛搖了搖頭:“不重要。”
他都已經知道了,什麽都不重要了,他什麽時候知道的更加不重要。
“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陸其琛身子前傾,抱住雙腿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之前徐言錫不願意她穿女裝,不願意她用自己當誘餌引許渙上鈎,當時她以為他是不相信她,可從他不顧自己身上餘毒未清也要進林子找她,又在她床邊守了一夜來看,他更像是不願意看到她以身犯險。
而且徐言錫既然早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沒有道理不拆穿她,可他卻沒有,甚至還想幫她隐瞞,成全她。
若非喜歡她,他圖什麽?
他大大方方承認:“是。”
聽他承認得如此幹脆,要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徐言錫這樣智謀雙全,有顏有錢,并且又是權勢滔天之人,他竟目不閃爍,一臉赤誠地告訴她,他喜歡她。
她怎麽可能不心動?
可這不對,她不可以喜歡徐言錫。
“謝謝,但你不能喜歡我,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陸其琛斟酌道:“為你好,等我腳傷好一點,我馬上離開。”
陸其琛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有認認真真聽,但無論哪一個字,他都沒有聽到心裏去。
徐言錫突然起身抱她起來:“出來太久了,小心着涼。”
陸其琛一怔,心髒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他這完完全全不和她裝樣子了,她屬實有些招架不住。
第二日,鄭琦被派到她身邊。
徐言錫說鄭琦是來保護她的,可在她看來,鄭琦的出現無異于移動的監視器,限制她的行動。
因腳傷不便,她但凡要移動地方就得拄拐,她嫌拄着那東西麻煩,索性也不動地方了,就趴在窗棂那兒看看窗外的風湧雲動,飛鳥掠過。
陸其琛癡癡看着天,忽有一袋糕點從天而降。
秋岳從袋子後探出腦袋:“你喜歡的,都城香。”
那日救陸其琛……
噢,不對,如今是陸陶然了。
那日在林子裏發現奄奄一息的她,他看見她淩亂衣衫之下的一抹素白裹胸便什麽都明白了。
陸家失蹤的那個孩子不是陸陶然,而是陸其琛。
這麽多年,那個陸其琛面具之下的人其實是陸陶然。
她接過糕點道了聲謝。
秋岳看了看她,似有話要說,但又遲遲不開口。
她看出來他的意思,便說:“有什麽想問的就問吧。”
“以後該怎麽叫你?陸其琛?陸陶然?”
她随手拿了一塊糕點送入嘴:“陸其琛。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暫時還不能暴露身份。”
秋岳點頭:“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總不能一輩子都頂着她哥哥的身份活着?況且……看太子殿下的意思,也不可能答應讓她用陸其琛的身份過下去。
陸其琛坦誠道:“這我沒有想過,走一步看一步吧。”
陸其琛忽然想起陸家的事,她問秋岳:“對了,這幾日我出不去,外頭的消息我也不知道。我想問問你,南池和方皓他們安全回來了嗎?”
秋岳點頭道:“他們早回來了。”
“那我家拳譜也好好的吧?”
秋岳含糊道:“恩。”
陸其琛他這麽說,放心點了點頭,從袋子裏挑了一塊糕點出來遞給秋岳:“吃吧,今兒的特別香。”
秋岳看向她。
上回在福城他便已經見識她着女裝時有多驚豔,如今再看,他還是時不時便會陷入深深的驚嘆之中。
秋岳不覺耳根一熱,接過陸其琛給的糕點後,又從身上翻出來一袋瓜子丢到陸其琛手上,旋即便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後天下午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