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晨起香

自從得知客棧裏供了兩尊大佛,老板娘每日都神叨叨的,總覺得這日子過得不真實,偏生還不能與旁人說了去,老板娘心裏越發堵得慌。

別人也不明白她怎地突然對辰姑娘那般關照,對嚴公子那般尊崇。莫非是收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好處?

且看這日早晨。

“各位公子起得真早啊,早上要吃點什麽?嚴公子……要不要等辰姑娘下來了再一起?反正粥才煮好,正燙着呢!”老板娘瞧見封和青玄二衣從樓梯上下來,立馬從櫃臺裏走出來迎接。

青衣本就困倦,被老板娘如火般的熱情照得愈發睜不開雙眼。玄衣則朝老板娘略一點頭,算是問早。

封習慣性地望了一眼隔間,尋果然不在裏頭。

“你們先吃。”封轉了個身,後面的青玄二衣連忙讓出道來。玄衣問:“公子這是要……”

封已朝樓上走去。“找辰姑娘。”

二衣對望一眼,青衣淫‖笑道:“就怕辰姑娘還睡着……哦,就怕辰姑娘在換衣裳。”

玄衣微微瞪他一眼:“本性難移。”

老板娘看着眼前的景象呆了一會兒,回過神來後又挂起了笑臉:“二位公子喝粥嗎?”

二衣異口同聲:“不是說正燙着?”

“呃……”老板娘一時為難。她不是為了撮合那兩尊大佛,才這樣說的嗎?她近日來察言觀色,發現皇帝和貴妃竟有和好之勢,不免又懵了。大佛晴雨不定,她也跟着徘徊不定,究竟是撐傘還是曬衣……

老板娘只好幹咳兩聲,解釋道:“先盛出來涼着,先盛出來涼着……”

過不多時,封和尋兩人都來到了前堂。青衣笑吟吟地将兩碗粥分別推到封和尋的面前:“二位怎地如此慢,粥都要涼了。”

尋道:“多謝。”

封一摸碗壁,果然涼了許多,便又握住尋的手腕,道:“我們去街上吃。”

尋已經被封牽得站起來,跟在他身後道:“鍋中的粥應該還是熱的。”

封道:“無妨。”

尋從善如流,便任由封引着走出了客棧。後頭的青衣看着這一切已目瞪口呆,他忽然一錘桌,號道:“羨煞我也。”玄衣只是溫和地笑。正好,此時漣和筠從庖廚裏走了出來,一人端熱水,一人持抹布,談笑風生。

青衣見此仰天長嘆:“世間鴛鴦何其多,怎地就我一只落!”

轉眼,封一行人已在南方待了三四個月。尋問封,朝廷政務如何?封告訴她,前朝要務有江和丞相商榷定奪,毋須顧慮太多,機密要事也有親衛傳送文書,并無大礙,惟缺一位後宮之主,鎮住後宮莺莺燕燕的嫔妃。

尋回絕,不可能。

封見尋語氣略顯生冷,便也不再說此事。

這會兒兩人正并肩走在街上。尋不由得慶幸時辰還早,否則若撞見了相識的街坊鄰裏,豈不是不知如何應對。

走着走着,一家生氣騰騰的面館豁然眼前,兩人便走了進去。

“客人早啊!吃些什麽?湯面還是馄饨?米粥也有,要的話自個兒盛便是,粥桶就在裏邊桌上。”老板拿着湯勺在竈前忙活着,轉過身來看見兩人,眼前頓是一亮,“好一對璧人呵!”

尋微微笑了笑,道:“老板,兩碗馄饨。”

“好诶!兩位稍等啊,水還在燒着,一會兒便給你們撈!”

兩人挑了個靠裏的位置坐下。封對尋道:“怎地還未問我,便說要兩碗馄饨?”

“因為我想吃馄饨。”尋輕輕抿了抿嘴,似是在笑,“你不是總與我一樣?”

封聽言,也笑了一笑,道:“是,依你。”

面館裏較外邊暖和些,卻仍然有微涼之意。清晨的風冰寒許多,一陣刮來,門口竈臺上的熱氣全化成白霧,斜斜地升騰。

尋見了這景象,似乎想起些什麽,便對封說道:“立冬也過了,過幾日,我可能得啓程去聖靈城了。”頓了頓,又補充道:“去看一看莞。”

“莞?”封聽尋說着,低聲重複了一遍。莞很小就進了将軍府做活,後來跟在尋身邊服侍,再後來便随尋進了宮,封自然是記得她。“那個已經離世的丫鬟?”

“嗯。”

封點了點頭,心中忽地有一念閃出,便問尋道:“你是不是一直以為,莞是被凝嫔害死的。”

尋的目光陡然變緊。“難道……不是?”

封見尋的反應,心中念果然如此。“憑凝嫔的能耐,不過是被笙妃當棋子使罷了。”

只一句,尋便明白了。原來,當真是她。

笙貴妃行事一向周密,幾乎天衣無縫。尋也曾揣測過,或許凝嫔是被笙貴妃所指使,可轉念想想,“在糕點中下毒”這等下策又不似笙貴妃的做派,這才徑直取了凝嫔的命。沒想到偏是她一反常态而為之,從而避開了嫌疑。

然而,說是下策……卻還是奪走了莞的性命。後宮裏的明槍暗箭,當真令人防不勝防。

尋得知了真相,心中卻也無狂風也無浪,不過如投石入湖,蕩起一圈圈無聲的漣漪,頃刻便恢複了平靜。“可是,如今就算殺了笙貴妃,拿她的血肉祭奠莞的亡靈,莞也回不來了……我惟願逝者安息。況且,季太傅之死,或許已經足以讓笙貴妃體會一番與親友生離死別的痛苦。只是不知道,她究竟可曾對那些無辜死去的人有過一分愧怍之心。”

話落,尋又看向封,候着他的回應,卻見封往她的身後瞟了一眼,笑得有些溫暖。

尋不明就裏地轉過頭去,入目之景是老板正端着馄饨站在不遠處,目光僵硬,兩手顫抖,怕是完整地聽過了尋方才那一席話。

再一眨眼,封已經走上前去,接過了老板手中快要掉落的兩碗馄饨,笑道:“放心,她今日并未佩劍,不會殺人。”老板聽罷,竟是相信的樣子,木然地點點頭,又木然地轉過身去。

封将一碗馄饨放在尋的面前。尋看着封的側臉,道:“你恁地诽謗我是殺手。”

封淡淡笑了笑,取過桌上擺的湯匙,将一把擱在尋的碗裏。“我卻是真的擔心你會像過去一樣殺了笙貴妃,擔心你也變得與她們一般模樣。”

“或許在宮中待得再久一些,我也會變得面目全非……”尋忽然心念一顫,問,“你如何知道凝嫔之死是……”

我所為的?

封重新在尋的對面坐了下來,不答反問:“怎麽,還說自己不是殺手?”

“……”

尋理屈詞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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