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願望
常思蘊見到韓峥是在一小時之後。
那時群裏已經鬧得天翻地覆，同學們排着隊形@她，她本來想裝死不回複，但看這形勢顯然躲不過去，只得硬着頭皮否認：“大哥大姐們，怎麽可能是我，我怎麽會認識韓峥呢？”
有人發了一張截圖，上面是常思蘊之前發的玩笑話：沒人認領那我來了，各位，實不相瞞，我其實是個富二代，很有錢的！
“我開始有點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了。”那人調侃道，“原來你早就自爆了。”
常思蘊哭笑不得，“那就是一句玩笑話，我要是富二代，那我這幾年也裝得蠻辛苦的。”
“別否認啦，你今天就是穿的這件紅襯衫，這不是你是誰哦，瞞不過的啦。”有同學接話。
“說這麽多沒用，既然你不承認，那咱操場走起，你說那不是你，那你應該還在學校吧？咱們一起去操場，等你現身怎麽樣？”還有人這樣提議。
現身是不可能現身的，因為真身已經出現在她面前了。
常思蘊看着歸來的“自己”，一時間不知所措。
韓峥比她更加不知所措，三人坐在沙發上，他一雙眼睛在兩人之間不斷逡巡，似乎很難接受這樣的局面。
起初接到陌生來電時，韓峥以為是騷擾電話，直接挂斷了。直到對方堅持不懈打來第三個時，他才不耐地接起電話，還沒開口卻聽見對方先說了一句：“韓峥嗎？我是你奶奶。”
對方的聲音明顯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韓峥二話不說直接按了挂斷。心想：現在的人怎麽回事，喜歡給人當奶奶？
但是當他看着暈倒過去躺在床上的奶奶時，心裏升起一股疑惑，覺得有些事情不太對勁。
奶奶身體一直挺好，為什麽中午的時候會突然暈倒？他接到消息趕回來的時候，在房間裏見到奶奶，但是奶奶見了他怎麽反而又暈倒了？
他仔細回想了那通電話，發現除了聲音之外，語氣語調和奶奶都十分相像，一種非常糟糕的預感頓時湧上他的心頭。
所以，再一次接到那個陌生來電時，他沒有拒絕。電話裏，對方語氣沉穩，說了很多只有他和奶奶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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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峥那時候其實是有些崩潰的，理智告訴他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但是事實告訴他，這種事情确确實實發生了，所以他幾乎是第一時間趕去了對方給出的學校地址，無論怎樣，他都要親眼見一見對方，語氣語調可能模仿，但是神态動作習慣是很難模仿的。
見了面，韓峥更加崩潰，因為對方雖然看着是個年輕的女孩子，但是一舉一動和自己相依為命十幾年的奶奶一模一樣！
回來的路上，對方甚至還和他熟練地談起了公司的情況，如果是有人惡作劇或者故意為之，對方是不可能知道亞誠集團內部這麽多消息的。一件兩件事情可能作假，但是仔細觀察這麽多方面，竟沒能看出一點破綻。
福爾摩斯有句話是這樣說的：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剩下的不管多麽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
韓峥已經說服自己，無論事實怎麽難以置信，這個年輕人确實就是他的奶奶。
但是當他回來看着那個等在門口的人，那張朝夕相處的臉，一瞬間只覺得異常混亂。
常思蘊坐在一旁，被韓峥看得心裏發慌，忍不住開口打破寧靜，“之前您說要我等您回來，您是知道了怎麽回事嗎？”
雖然對面是自己那張用了二十多年的臉，但是底子裏卻是一個七十歲的靈魂，常思蘊很自覺地用了敬詞“您”。
對面的方老太太顯然是知道原因的，從她一開始的從容淡定就可以看出，她聽見常思蘊這樣問，疑惑地反問她：“你暈倒的時候沒有做夢夢見什麽嗎？”
做夢？
哦，夢到了一個很久都沒有夢到的人。
做夢是什麽內容她早就忘了，只知道夢裏有韓峥。常思蘊心虛地瞟了一眼旁邊的韓峥，直搖頭，“沒有。”
“我夢到了一些事情，和我們許下的願望有關。”方老太太直言不諱。
“許下的願望？”常思蘊不解。
“你最近是不是去過承優寺？是不是許過願望？”
常思蘊點點頭，确實是有這回事。事情就發生在上周末，她是被朋友拉過去的，朋友聽說承優寺許願特別靈，好多人實現願望之後去那裏還願，所以朋友就想去試試，但是又不願一個人去，所以拉着她一起。正好周末也沒有什麽事情，常思蘊就答應了。
“這和許願有什麽關系嗎？”
“有的，”方老太太的聲音不疾不徐，“在夢中得知，我們兩人許下的願望都實現之後，我們就會互換過來，回歸正常。”
“真的嗎？那你許了什麽願望？”常思蘊顯然有些興奮，一時間忘了這句話多少有些探人隐私的味道，但是此時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方老太太望向旁邊的韓峥，語重心長地說：“我希望他能獨當一面，接替公司。”
原本一直安靜聽着兩人對話的韓峥突然變了臉色。
常思蘊也不由自主地看向韓峥，雖然她對韓峥的這份心思從沒向誰透露過，也知道自己大概與他不會有什麽交集，但是關于韓峥的事情她一直都默默關注着。她知道韓峥的愛好一直以來都是攝影，大學期間韓峥參加了不少攝影比賽，那些獲獎的作品常思蘊每一副都保存着。而且據說近期他還籌劃開辦個人攝影展，常思蘊還準備到時候去捧場來着。
韓峥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接手家族企業，方老太太以前接受訪問時被問到傳承問題，直接表明公司以後可能會由職業經理人管理。方老太太是一直知道韓峥的想法的，只是在她心裏，估計還是希望韓峥能夠接替公司。
此刻，韓峥內心正經歷着激烈的思想鬥争。
十四年前，他親眼目睹了父母親車禍身亡。汽車就在他的面前爆炸，車裏面有他的父親母親和年僅四歲的妹妹。妹妹吵着鬧着要喝果汁，父親停車讓他下去買，他因此而撿了一條命。
那一天火光映滿他整張臉，像燃盡了所有的春天。
這樁十四年前轟動一時的新聞最終的結論是汽車自爆，但是韓峥知道，那只是對外的說法，事實上往後的幾年內，奶奶一直在追查當年的事情，只是對方做得很隐蔽，沒有找到實質性的證據。
韓峥就在那時開始厭惡商場的爾虞我詐，為了利益，有些人寧願做一些傷天害理謀財害命的事情。他那時候為自己規劃了很多路，但沒有一條是接手家族企業。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只有接手公司才能實現奶奶的願望，才能讓奶奶回歸正常。
他只剩奶奶一個親人了。
終于，他動了動嘴唇，“這樣真的能回歸正常嗎？”
“只能試試。”方老太太謹慎地回他。
現在這種情況，誰也不能許下很有保證的承諾，也确實只能試試，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
良久，他才再次開口，妥協似地說：“讓我把這次攝影展辦完。”
一旦接手公司，以後脫手可就難了，他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舉辦個人攝影展。
“好，不過只能給你兩周時間。”方老太太語氣堅決，“不能更多了。”
一旁的常思蘊見兩人談妥，終于松了口氣。
“那你的願望是什麽？”方老太太轉過頭來問她。
常思蘊剛松的那口氣瞬間又提了上來，她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接話。不是她不想接，幾次話到嘴邊，就是難以啓齒，說不出口。
方老太太見她欲言又止，問她，“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常思蘊瞥了一眼韓峥，故作淡定地說：“也不是什麽難言之隐，就是吧，有點……”
方老太太見她偷偷望了韓峥一眼，以為她的願望涉及到女兒家的事情，男性在場不好開口，于是吩咐韓峥：“你先出去吧。”
韓峥奇怪地看向常思蘊，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他還是準備起身。
眼看着韓峥就要起身，常思蘊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想着願望反正與他也有關，索性豁出去，倒提一口氣，說：“我的願望是……”
停頓了一下，“嫁給他。”
常思蘊說完沒敢看韓峥的表情，她只看到面對一向鎮定的方老太太此刻木着臉，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麽表情。
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着的尴尬氛圍，常思蘊在心底一把鼻涕一把淚。
這真的不能怪她啊，她原本不想許願的，因為她根本就不信這一套。但是朋友一個勁地跟她說這裏許願如何如何靈驗，說她來都來了，怎麽着也得許個願望吧。
她當時表示自己沒什麽願望好許的，朋友就勸她說随便許一個得了，就當驗證一下這裏許願到底靈不靈驗。聽朋友這麽說，她真就随便許了一個。
那時候她還在想，韓峥和她可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自己能嫁給他才有鬼呢。
萬萬沒想到……
如今還有公開處刑的一天。
就在常思蘊以為兩人都石化了的時候，方老太太突然開口了，“這兩天得準備準備。”
“準備什麽？”常思蘊條件反射般地問道。
“準備領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