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我是那考後進京的書生
作者有話要說:
在老爸的護送下來到北京的時候,正是八月的倒數第三天。哈爾濱的天已經有點涼了,北京卻還有滿大一顆太陽挂在天上。
我以前來過北京,和老爸老媽一起旅游,不過那是考完高中那年夏天的事情了。三年前,我是來這裏參觀旅游的;三年後,這座城市将要在我生命中取代我生長地哈爾濱的地位,時間是至少四年。
對于小城市和邊疆人士來說,“進京”兩個字是十足十的金字招牌,大紅燈籠照亮我們的前程。認識的人只要聽到我考上北京的大學,都會一臉極度豔羨地恭喜,如果自家有孩子,更是要拿出來比較感慨一番。更何況我念的E大在全國也是有名氣的,我高考620,高出學校47分,自覺也是春風得意,一夜到了京城。
十三個小時的火車承載了我對将來的夢想,成為孩子和□□艱難的銜接。別人筆下和口中的描述告訴我,大學是學習者的聖地,偷懶者的天堂。對我講大學講的最多的人是我四堂哥,他總是很興致勃勃地給我講他逃課作弊使壞玩鬧燒草皮等種種“光輝”事跡,勾起我對大學的無限向往。但也就是四堂哥,在我志願表交上去之後對我說:“唉,早知道E大有那樣的名聲,我就不讓你報那裏了。”
我當然是瞟了他一眼,報考前他不說,這時候來這馬後炮幹嘛。但還是忍不住好奇:“E大有什麽名聲啊?”
“E大是外語學院,你也知道,外院通常名聲都有點……”四堂哥頓了一下,然後用取笑的眼光看我,“不過其實也不用擔心,反正業和你無關。”
“什麽叫和我無關?”我追問他,他死活不肯說,最後還是在我威脅他要把他電腦裏面有黃色圖片和視頻的事情告訴他老媽,他才屈服:“就是說,E大女生太多,而且大多數在外面……呃,那個生活比較放縱……”
“啊?”我有些驚訝,“那為什麽又要說和我無關呢?”
“生活不檢點也要有本錢,你長這樣又那麽兇,相信北京沒那麽沒眼光的吧!”老哥很理所當然地說。
我舉起拳頭:“我是你老妹啊!損自己妹妹很開心是嗎?”切!我不是美女也不至于很難看好不好?
那是我在“全國知名的外語學院”之外,對E大的唯一了解。後來進了學校之後,才知道E大的名聲在北京也算是頂風臭出八百裏了,盡管直到大三念完,我們班上19名女生只有不到5名有男朋友,還是連“網戀”都算上的。除了我們寝室一位半途出嫁的,Virgin率大概是100%。而我們學校仍然有着“北京四大染缸”和“E大女生都是二奶”的流言。
所謂妖魔化,大概就是這樣子。
報到日是九月第一天,我和老爸在北京玩了幾天。因為以前來北京的時候去過長城,所以這次只是去了頤和園雍和宮一類的地方。而事實證明,在之後在北京的幾年中,我始終沒再去過那些地方,除了不貴的北海。當一座城市屬于自己的時候,人文景觀就成了無關的東西。
我和老爸打車到了E大門口,我第一個感覺是“這麽小的學校啊”。不能怪我勢利,哈爾濱學府路上一溜大學,估計哪所拉出來都比E大看着有規模。
當然北京的寸土寸金,我是後來才明白的。雖然E大已經出了五環,也是一樣。
報到其實是件很辛苦的事,要和一大堆學生擠來擠去,排隊的人幾乎能繞學校一圈。在英語系簽過名字,找到自己的房間號,然後去領了托運的行李,我和老爸先進寝室。
進寝室的第一句話是:“連櫃子都沒有,這麽殘次啊!”——殘次是我的習語,殘,且次。
寝室是六人間,已經有三個先來的了,其中一個笑着對我說:“還好吧?看起來還可以。”
我撇撇嘴:“比我高中寝室還差勁,不是六人間嗎?竟然這麽小。”我高中雖然是八人間,但好歹比這個大吧?而且每人占一格櫃子,放東西也方便。
“我高中沒住過校。”另一名女生說,旁邊兩人贊同。這倒是讓我有點吃驚,高中住校的時候覺得有些得意,因為我們高中是哈市唯一可以住校的重點高中,而且不是全體住校。當時和堂哥他們說,等我住大學的時候大概是少見的住過校的,一定可以比她們早适應環境。老哥的回答是打我的頭:“小城市和鄉下的孩子初中可能就住校了,你算什麽?”
而問完寝室三名同學的資料之後,我就更加疑惑了。
穆靈兒,天津的,不是很高,有一點黑,态度和善,笑起來很可愛。據說還不是天津市裏,而是住在天津市郊。
楚潔潔,高達1.76cm的湖南妹子,有一點點的胖,長得很端正,看起來倒是很有“辣妹子”的風範,一臉自信。不過她也不是長沙原産,高中才搬過去的。
陳軒,嬌嬌小小的海南女生,可愛又文靜(雖然這個印象在日後被證明是完全錯誤的)。自我證明并非省會人士。
分明我是唯一的“省會”出來的,為什麽住過校的只有我呢?
這個問題讓我郁悶了很久,最後只好安慰自己說經濟發展,大家都可以就近入學,不需要背着行李去省會。而後來我終于發現,原來我是寝室裏最土最像小地方出來的,大概是不出去玩不看電視天天捧着“閑書”看的關系吧。
雖然哈爾濱是邊角小城,但我心裏還是有省會優越感的。也許這就是我們拼命殺往北京的原因,也是我在同濟和E大之間毅然選擇E大的原因。
也是因為上海太熱了,北京的溫度已經讓我難以适應,上海可想而知。
我是最東北的傻花(說狗尾巴草也沒關系),移植到北京,大概已經是極限了。
九月四號軍訓之前有幾天适應期,在校園裏閑逛,到報告廳裏聽系領導大概萬年不變的訓導,熟悉寝室同學。
另外兩位同學在1號下午到了,福州的曾昔比較沉默,長相仍是我心目中的南方女孩的嬌小(楚潔潔給我的震撼太大了),不過過耳直發和異常規矩的衣服讓她看起來有些像五六十年代的學生。
最後一位姜笛最是有條不紊輕輕松松,她是北京人,自然不用像我們一樣大張旗鼓,父母送過來拎上點東西就可以回去了。我們六個人中,行李最多的是曾昔,最少的就是姜笛。我是中游。
報到忙了一天,學校沒有招待所,老爸繼續住旅店。我們幾個女生躺在床上,開始天南地北地聊起來。我是82年的,生日在8月,在同屆中應該屬于比較小的。但到了這裏卻反了過來,我是我們寝室第二大的,最大的是曾昔。北方學生入學晚,就體現在這裏了。老三穆靈兒老四姜笛老五楚潔潔老六陳軒,一半文科一半理科,當然現在都是文科生了。
大家都是剛剛認識,說話難免多些拘束。不過就我高中三年住校經驗,一群女生是很容易混熟的,更容易混熟的是一群男生。大家聊了幾句,最後把話題扯到男生身上。
第一天匆匆忙忙報到,倒沒有見到本班男生。早有眼尖者瞥到我班上共有五名男生,北京兩名(事實上我校北京學生基本上就是這個40%的比例)河北內蒙古浙江各一。加上在報名處看到的清一色學姐,個別夾雜幾名身高長相都欠佳的學長,讓我們就地對大學戀愛喪失了信心。
“北京男生太矮了。”我從比較學得出這個結論,“而且文科男生大多都娘娘腔,看上去沒有質量好的。”
“也不算太矮吧。”楚潔潔反駁我,“我們那兒的男生基本上都比我矮,我也覺得挺正常的啊。”
“Nonono,這是不同的。”我擺擺手,“雖然你176而我號稱165,但這是一個感覺問題。我們那兒的男生大多超過180,我又坐在教室後面,身邊的男生基本上都是需要我去仰視的那種。對我來說,沒上170的男生,即使比我高也是像弟弟一樣,這是一個習慣問題。”
“那你們那裏是不是很多帥哥啊?”穆靈兒問我。
“至少比今天看到那些要端正。”我聳肩,雖然大半夜的熄了燈也看不到。
“唉,早知道就考你們那裏了,不過太冷,聽說會凍掉耳朵。”穆靈兒說。
我連忙向她保證她耳朵的安全性,話題轉為各地風俗,愛情先放到一邊。
後來我們才知道,穆靈兒是一位具有花癡傾向的筒子(同志),雖然她也只是嘴上花癡。她“追求”帥哥的偉大事跡,後來成為我們的談資。
有個詞叫做“慎獨”,我非常喜歡說這個詞,盡管它的原意和我常用的意義完全不同,因為我向來獨來獨往。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外向,但很多時候喜歡自己一個人。也許是獨生子女的依賴症之外的另一種症狀?我不清楚。反正我做什麽都喜歡一個人,從看書到逛超市。
E大對面有一家超市天客隆,哈爾濱也有哈客隆這說法,不過哈爾濱的客隆可沒有北京這麽普遍,滿地都是,什麽易客隆華客隆之類的。我剛來E大,有很多生活用品要買。報到那天的慌忙大搶購只買了臉盆等比較急需的,其它只好出去買——報到的時候賣生活用品的實在有點宰人,學校發的被褥水壺等行頭也有些慘不忍睹,教育口果然賺錢啊。
北京的街道很寬,我後來一度懷疑這麽寬的街道怎麽還是堵車連連。而且在我們這邊,可能因為一些大學挨着,南北街特別少,常常走出快一站地都找不到拐彎的地方。我們門口這條街叫做朝陽路,東西走向也算是“朝陽”,是這一帶的主要幹線,車來車往也還算熱鬧。
我必須承認和哈爾濱人比起來,北京人比較遵守交通規則,至少進大學的第二天,我大模大樣在紅燈前面踏出去,離我最近的一輛車揪起了喇叭,而我仍是不慌不忙地走着,旁邊沒有一個人跟我一起闖紅燈——不是他們不闖,只是沒我這種車前信步的閑适。
我從車前走過去,心裏還在想:按什麽喇叭,我離你還那麽遠呢!你連減速都不用,我是理科生,這種追擊問題才不會算錯。
“唰”的一聲車停了,我回頭看一眼,車門打開出來一名男子,臉上有些怒氣:“你會不會過路?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
我異常詫異,雖然也被人隔着窗戶罵過“找死啊”,可在兩方都沒受什麽損害,也沒有那種擦身而過的驚險的情況下,這人專程跑下車來教訓我就有些奇怪了:“放心吧,撞不到。而且現在的交通法不是撞死白撞嗎?怕什麽?”
那男的好像更加生氣了,我看着他車前圈圈叉叉的标志,承認我自己确實有點仇富心理,特別看不慣大模大樣開車的人。在中國開車本來就得注意行人,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不管對方兇巴巴的眼神,徑自轉頭去向天客隆。可惜了滿帥的一張臉,一定要板得像誰欠了他多少錢似的。
“胡說八道!什麽都比不上一條命重要!”那男的在我身後喊了一聲,我微微笑了。心裏有點歉意,看來是我太過敏了,這男的好像真的是在為行人擔心。
覺得我自己應該回頭道個謙什麽的,但畢竟還是沒回頭。我這人性格不好,一來吃軟不吃硬,二來死鴨子嘴硬。這些品質都是和人交往的大忌,可我改不掉。
所以活該我不可愛。
3號老爸走了,我送他到地鐵站口,他說要我留着體力等待軍訓的考驗,我于是打道回府。
當老爸的身影從我的視線裏消失的時候,我的眼淚忽地流了下來。
在這陌生的城市,終于只剩我一個人了。
離開哈爾濱那天,火車開動的時候我也偷偷落淚。十九年的家,十九年來熟悉的點點滴滴……
十九歲這年,我在老爸的陪伴下來到北京,然後老爸離開,我開始了我的大學生涯。
我是那上京趕考而不讀書的書生
來洛陽是為求看你的倒影
而春天是愛笑的紅娘
明天我的路更長……
我是那考後上京讀書的書生
來北京是為求得一個将來
秋天的北京依然火熱
我還不知道我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