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敢情丫吞了□□?
陶琦睜着眼,明明眼睛已經很困了,腦子裏卻無比清醒,像烙燒餅一樣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
感覺有點熱,一只腿将被子蹬到一旁,
摟着小猴子,陶琦輕輕摸了摸兩只小猴子被綁在一起的尾巴,記得她當初對肖琅說這兩只猴子在她的捆綁下即便是相看兩生厭,沒有她的批準,永遠也不能分開時,他還笑得兩眼發亮,狠狠地蹂躏着她的頭發。如今再想起當日的情景,竟覺得胸口一陣悶過一陣。
他從前不會這般對她的。他在國外讀博士時都堅持兩個月回來看她一次,如今他好不容易完成學業回來了,卻突然玩起什麽讓她獨立的把戲,着實把她鬧糊塗了。
她一向猜不透他的想法,索性也就不猜了,閉了眼,不一會兒就陷入了迷糊的夢境中。
夜裏只覺得冷一陣熱一陣,踢開了被子,又蜷成一團縮在床的一角。
夢裏醒了幾回,也不知道到了什麽時候,突然有人搖着她的肩膀大叫:“淘氣淘氣起床了,就要遲到了。”
陶琦吃力地睜開眼,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看見黑妞黑得閃亮的圓臉龐杵在眼前。
陶琦用力撐起身,一陣眩暈襲來,直覺頭重腳輕。一陣掙紮後又倒回床上,她有氣無力地說:“我不舒服,幫我請假吧。”
一旁咬着菠蘿包的波波低聲嘟囔:“請啥假呀,姐還不知道你是選修課必逃,必修課選逃的主,這會兒上了大三老師睜只眼閉只眼了你倒人模狗樣請起假來了。” 說着幾個人拉上門走了出去。
陶琦苦笑,要不是同個屋檐下相處兩年早已領教過波波的成語水平,她還真會被她氣死。
睜着眼看了一會兒天花板,只覺得慘白慘白的,心口一窒,索性閉上眼睛繼續睡。
渴,真渴……
寝室裏靜悄悄的,窗外的天空已經亮堂堂的了,只有風吹窗臺邊的樹的枝桠時而發出沉悶的聲響。
陶琦掙紮着下床,端起桌子上昨晚留下的涼開水咕嚕咕嚕灌了一肚,感覺一股冷意從五髒六腑升起,直滲向身體每個角落的神經末梢。
再也無力爬回上鋪,随意倒在波波的床上。頭很痛,喝了水喉嚨還是火辣辣的。靠在枕頭上,暖暖的棉布讓她突然有一種憂傷的感覺,一種想流淚的沖動。或許她是個有着雙重性格的人,每當一個人時就會莫名其妙地覺得格外傷感。特別是在黑暗裏,所有深埋在心底的思緒便如雜草般瘋長起來。
門鎖“吧嗒”一聲,傳來波波的破鑼聲音,“淘氣,我們幫你打了飯,起來吃吧。”
陶琦撐了撐身,竟然全身軟軟的起不來,趴在枕頭上直喘氣,心裏暗道可惜了肖琅看不見她這弱柳扶風樣,看他還敢說她腰比鋼板硬!
“淘氣,都睡了這麽久了還賴床啊,黑妞,拉她起來吃飯了。”幫主伸頭瞅了瞅她對黑妞說。
“哎呀,發騷(燒)了。”黑妞一碰陶琦的手頓時驚呼。
“發騷?讓我瞧瞧,”幫主一聽來勁了,忙湊過來對着她上下打量,“靠!渾身發燙臉頰緋紅眼神迷離,敢情丫吞了春/藥?”
陶琦眼皮一翻兩腳一伸差點一口氣上不來背過氣去,小心髒憤怒地翻騰,老天無眼啊,昨就交了一幫損友!
幫主拉着陶琦的手晃了晃“淘氣淘氣,姐跟你說,你小樣兒這病來得真不是時候。你知道今日咱學院來了一個教育心理學的新老師嗎?長得那個面如冠玉、鮮嫩欲滴啊……”
陶琦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姐姐,你的口水掉到我臉上來了。”
幫主不在意地抹抹嘴角:“活該你這黑心小崽子沒眼福!你都沒看到咱學院那些色女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兒,要不是看在期末學分的份上,指不定這禍水早被撲倒了。”
陶琦不相信地問:“真有那麽帥?比程穆還帥?”
身邊三只某物有志一同地用鄙視的眼光看着她,再由波波得出結論:“劉帥哥帥歸帥,跟咱新老師不是一個檔次的。”
“還有,還有,咱老師不但帥,講課更是幽默風趣,哎呀,樂死我們了。”波波随着補充。
陶琦将信将疑,卻也對這新來的老師起了好奇心。
陶琦在寝室裏躺了三天。
她發誓,她真不是裝的。
量你個小崽子也沒那個膽量敢裝病讓姑奶奶們侍候你!波波如是說。這兩個家夥跟下到基層看望孤寡老人的領導一樣,笑容可掬地握着她的手意思意思地安慰了一下,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門制造機會偶遇新老師去了,剩下黑妞陪着她。
“淘氣,有人找。”黑妞掀開床簾對她說。
陶琦舒服地蹬了一下腿,懶懶地擡了擡眼皮,看清來人時,頓時驚得差點從床上跌下來:“是你?”
“是我。”郭小亮逆光站在301寝室門口,神情冷漠,眉梢卻帶着一絲溫柔。
陶琦揉了揉眼睛,是他,真的是他,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面前。他瘦了,挺直的脊背依然冷漠,眼睛依然炯炯有神,刀刻般的眉毛依然淡淡地皺着,可是,為什麽她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段被他刻意隔開的距離,已經不僅僅是遙遠了。她試圖去接近他,卻總是徒勞。
兩年了,他真的決絕地一次也沒來見她。不來也就罷了,她頂多內疚神傷,卻不至于這般心亂如麻。可是為什麽?現在又要出現在她面前?
他怎麽會來找她?他是跟林陸一塊來的嗎?為什麽沒有看到林陸呢?一連串的疑問使陶琦頓時感到疲憊。
“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陶琦掩飾着自己的失态說。
“我和林陸剛考上這個學校的研究生。”他依然平靜,低頭擺弄着手上拎着的塑料袋。卻不知道為什麽不看她的眼睛,或許是她睡在上鋪太高了。
這都什麽世道?來讀個大學昨總是遇見熟人?跟演電視劇似的,也假得太不地道了吧?
原來這幾天的倒黴并不是毫無理由,可是他為什麽直到現在才來找她呢?想了想又覺得很矛盾,不是說好再也不要見到他了嗎?見到他就意味着跟林陸、跟那些過去糾纏不清,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坦然地面對。
“你不是報了理工大嗎?為什麽要跟着我?我都避開你了你為什麽還要跟着來?”
“這就是你高考時對林陸說你報考了理工大的原因?我只能再說聲抱歉了,我有自由選擇就讀學校的權利。”
陶琦默然。那一年的志願表上她的确填了與她實力相應的理工大,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最後一刻被肖琅改成了B大。
“那你怎麽從理工大跑到我們學校來了?”陶琦惱羞成怒地問。
郭小亮頓時不自在起來,轉過身去不說話。
“聽說你生病了,來看看你。”他從手上的塑料袋子裏往外掏東西,藥盒子水果什麽的堆在桌子上。
“等等!”陶琦大叫一聲,中氣十足得連黑妞都忍不住朝這邊看來,“是不是他叫你弄過來的?是的話你帶回去吧,告訴他別當我這是垃圾場盡往這捎東西,我不稀罕。”陶琦惡狠狠地說。
“這麽有力氣,看來是好多了,我會如實跟他說你沒大礙了的。”
陶琦恨不得跳下床去掐死他,無奈力不從心。
“你別激動,不要這麽不給面子好嗎?你的室友在看着呢。”郭小亮沉靜地說。
一旁豎着耳朵偷聽的黑妞嗖地撇過頭去,動作迅猛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
陶琦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你走吧,走吧,告訴他我是不會松口的,過去不會,現在不會,将來更不會,看在咱們幾個曾經相識一場的份上就放過我吧。”
郭小亮低頭不語,半晌擡頭,臉上表情甚是古怪:“話別說得那麽早,誰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事呢?”
陶琦氣得半死,狠狠地瞪着他,再怎麽有空也犯不着找上門來跟她這麽一個病人磕牙鬥嘴吧?
黑妞一看陶琦氣得臉色慘白,氣氛不對勁,忙上前一把拽着郭小亮的胳膊“熱情”地送客。
陶琦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發。
郭小亮突然停下了腳步,扭頭對她說:“陶琦,他對你…..是真心的,希望你能珍惜。”說着轉身離去。
什麽什麽?他知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如被一聲驚雷劈中,陶琦無力地跌回床上,直着眼睛看白花花的蚊帳頂,眼淚刷地下來了。黑妞體貼地拉上床簾。她這人就這點最得人心,不該問的絕不多嘴。
眨了眨眼,熱熱的液體滑落在枕頭上,陶琦将手塞在嘴裏咬住,阻止抽噎聲的逸出。
林陸是真心的,應該被珍惜。難道她就不是真心的?怎麽就沒有人珍惜她的真心呢?記憶如潮淹沒了她模糊的意識,那段稚嫩的青春,那段讓她如癡如醉卻又咬牙切齒的青春,再次在眼淚中重展缤紛。
那一年,她十六歲,正是青春飛揚的年紀,遇上了兩個最好的朋友。
“石榴,快,快上車,我霸了兩個在前面的座位,麻雀說她坐後面,咱倆坐前面。”陶琦在車門旁大叫。
石榴哧地一聲蹦上來,說:“幸好每次都有你跑得比較快霸位,要是靠我估計沒戲了。”
石榴、麻雀是陶琦最好的朋友,三個人很鐵很鐵,用陶琦的話說,就像校門口小食店賣的油炸麻花一樣,糾纏在一塊,除非被人生吞活剝了,否則是斷然不會分開的。石榴和麻雀不可避免地被她這樣的比喻惡寒到了。
今天是樂團和隔壁班聯誼一起去蓮花山春游的日子,麻雀在後面招收讓石榴過去說點事兒,兩人聊得開心,石榴就留在後面坐了。
陶琦百無聊賴又昏昏欲睡地摳着指甲,一個站着的男生走過來問:“你旁邊這位子有人嗎?”
他好聽的聲音使陶琦很好奇,眯起眼睛看他,模樣倒是挺周正的,生得白白淨淨。陶琦向來以貌取人,一見對方長相不錯,忙搖了搖頭,反正這位子空着也是空着。
男生安靜地坐下來,眼光随着窗外飛馳的景物不停地變幻着。
陶琦偷偷地再多看了幾眼,果然是越看越中看。她一直以為肖琅朗眉星目已經夠好看了,想不到竟遇到不輸給他的人。只不過身邊這人少了一份肖琅的冷峻之氣,多了一份溫柔。陶琦越看越舒坦,更加肆無忌憚地盯着他打量。
估計身旁的男生也覺察到了陶琦熱烈的目光,不自在地聳了聳肩。
不一會兒,陶琦就坐立難安,汽車的汽油味兒弄得她很不舒服,總覺得有什麽堵在喉嚨間幾欲沖出來。從包裏掏出一片肖琅昨晚準備好的暈車藥片塞到嘴裏,正東張西望時,身邊的男生伸過來一瓶擰了蓋子的礦泉水。陶琦也不客氣,接過來咕嚕嚕地灌了幾口。
擦擦嘴巴,她無話找話問:“謝謝。你叫什麽名字?”邊問邊将礦泉水還給他。
男生的臉騰地紅了,眼睛死死盯着她手上的礦泉水,好一會兒才說:“林陸。”
陶琦也反應過來,都喝過的水才還給人家,這都啥事呀?
紅着臉縮回手來,怯怯地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索性便借着藥片的效力,閉上眼睛假寐。
“其實我們早就認識了。”身邊的人突然說。
陶琦驚得忘了自己在裝睡,睜大眼睛看着他。
“你忘了?真的忘了嗎?你還拉着我的手逛過校園呢。”他促狹地笑。
陶琦愣了,絞盡腦汁後,立即緊緊地閉上眼睛再不敢睜開,想起了不久前被自己刻意遺忘的糗事。
那天吃早餐,當陶琦和麻雀在早餐檔為争最後一根面條打得不亦樂乎時上課鈴響了,她們這才回過神來,匆忙付了錢就跑。
“淘氣,人多,小心點。”麻雀在後頭叫。
被擁擠的人群推得差點摔倒,鈴聲催魂似的催得陶琦心驚肉跳,要是遲到讓那老巫婆班主任逮住了可又得去沖洗男廁所了!
人越來越多,陶琦一把拉起麻雀的手就往人縫裏鑽……
待她終于跑到班門口時麻雀卻不動了,她左拉一下,不動;右拉一下,還是不動。她不由得動氣,都什麽時候了還玩這招?
回頭正要開罵,一張陌生的臉,确切地說,是一張陌生的男生的臉杵在她眼前,她被吓得魂飛魄散,拉在手中的女生能在瞬間變了性別,這大清早的見鬼了不成?
“陶琦同學,我真的不能這樣跟你手拉着手進去。”那人滿臉通紅地說。
喲,這年頭還有會臉紅的帥哥!真比她這色女純情多了!
陶琦打量了他一下,白襯衣藍色牛仔褲,眉眼間一絲腼腆和羞澀,看起來倒是滿清爽的,至少不像那些髒兮兮的男生讓她一看就反感。
“說,你拉着我幹嘛?”打量夠了陶琦厲聲喝道。
“不是我,是你拉我的,我正吃完早餐,你的手突然伸過來拉着我就跑。”他急急地擺手說。
陶琦又羞又怒:“我拉你你就那麽聽話地讓我拉?你怎麽不出聲?存心占我便宜是不是?這免費的日本豆腐不吃白不吃是不是?”
“吃了也白吃。”他竟然蹦出這麽一句。
“淘氣,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夥!”麻雀從後頭氣喘籲籲地趕上來。
陶琦生怕這糗事敗露,氣急敗壞地說:“這件事不準對任何人提起知道不?不然我跟你沒完!”
“你威脅我?”那男生看似柔弱,卻不吃她那套。
“随便你怎麽想。”陶琦惡狠狠地說着跑開了。
“我叫林陸,雙木林,陸地的陸,高你兩屆的,就在你們班隔壁。”他在她背後大叫。
陶琦蒙了,隔壁?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他?那她不是每天都有可能見到他?!
……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推她打斷了她的回憶,陶琦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石榴一臉痛苦,眉頭皺得像一顆核桃地站在她身邊,說:“淘氣,我暈車,難受得厲害,能不能跟你換個位子?車廂後面的汽油味實在是太濃了。”
陶琦一聽忙站起來,反正都吃過藥了應該沒事兒。說:“林陸,石榴就交給你了,你好好照顧她。”
林陸的眼睛裏有着亮晶晶的東西,看着她溫柔一笑點點頭。
到達目的時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經過石榴的位子時,陶琦看見石榴靠在林陸的肩上,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果真是暈得不輕。
當麻雀和林陸一人一只胳膊扶着石榴下了車後,她拉着林陸的手淚眼汪汪地道謝,看得陶琦心酸不已,暈車可真是麻煩呀,幸好肖琅都為她準備好了一切,連跌打水、創可貼什麽的都有。
爬山的過程中,陶琦總覺得林陸的眼神有意無意地飄過來,她剛想看個仔細,他卻又很快地飄向別處去了。
陶琦也就不多想,心裏惦記着背包裏從家裏帶來的零食,那是昨晚肖琅從超市裏采買而又被她偷偷拎來這兒的,她現在只想立即就坐下來飽餐一頓。
下山的過程中,陶琦貪新鮮從小徑橫穿下山,不多久便脫離了大隊伍,禍不單行的是竟然還扭傷了腳,幸好遇上一個熱心的男生将她半拖半攙下了山。
回程的路上,石榴就跟林陸坐一塊兒,林陸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肩。
“這畫面挺美。”麻雀看着他倆靠在一塊的身影說。
陶琦揉着腫得像饅頭的腳,想着回家肖琅的一頓說教是免不了的,不由得心情低落。突然石榴回頭朝她們吐了吐舌頭擠眉弄眼。麻雀愣了一下,突然大笑出聲,說:“這個色女。”
陶琦還是跟麻雀坐,照樣吃了藥片趴在她肩上睡得不亦樂乎。
……
麻雀,麻雀,你現在在哪裏?你都在幹嘛呢?我很想你,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想你……
鹹澀的眼淚漸漸歇了,滿室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