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因緣

“淘氣,麻雀,下午的物理課我們逃了吧?”石榴趴在陶琦和麻雀的耳邊神秘地說。

“為什麽?要是被顏禿頭逮住了就麻煩了。”陶琦第一個搖頭。

顏禿頭大名顏如玉,是個如假包換的中年男人,白白糟蹋了那好名字。顏禿頭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至少在陶琦三個人眼中不是。滾圓的腦袋上中間跟一閃光鍋底似的寸草不生,只有旁邊幾鬏卷發在頑強地迎風飄揚,于是他将僅存的幾縷頭發蓄長,再在整個頭皮上繞上一圈,來個農村包圍城市地方包圍中央,他的綽號也是由此而得。

顏禿頭在鋼琴方面造詣頗深,擔任着A中學生樂團的團長和音樂班的班主任,光是巴結他的家長就能編一個加強連。春風得意的顏禿頭最忌恨別人叫他“禿頭”,就像背着龜殼還非得不準別人叫他王八一樣。不讓叫陶琦幾個人就不在他面前叫,在他背後禿頭來禿頭去的。一次一個男生跟他打招呼時條件反射地叫了一聲“禿頭”,顏禿頭怒不可遏,當即抄起牆角的掃把一招八卦棍法橫掃過來,掃把棒子“啪”地落在那男生背上,竟然碎裂斷成兩截,看得陶琦三個人目瞪口呆!打那後再叫“顏禿頭”前必定得以鬼子搜地毯式的仔細看他有沒有在現場才敢叫。

所以,他值班的下午課溜號,陶琦還是挺顧忌的。

“怕什麽呀?反正咱們三個坐在教室裏,就逃一次,一次就好。”石榴搖着麻雀和陶琦的手撒嬌。

“你想幹什麽去?”麻雀問。

“保密,保密,到時你們就知道了。”石榴的臉紅了,眼神亮晶晶的。

“臭丫頭,跟我玩這一手,今天下午市裏足球賽在我們學校舉行,林陸是前鋒是吧?”麻雀說。

“你知道啊?”石榴一張臉更紅了,扭捏着不再說話。

麻雀嬉皮笑臉地說:“色女發情了。”

“發情就發情!”石榴嬌嗔着跺了跺腳追問:“到底去不去啊?”

“你問淘氣。”麻雀撇過臉。

“既然你們兩個都去,我肯定不會脫離組織了。”陶琦輕聲說。

三個人跑到運動場時,球賽已經開始了,觀衆席上幾乎座無虛席。

石榴回頭笑着瞪了一眼陶琦和麻雀,“都怪你們,來晚了,好位置被別人占光了。”說完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一個看起來挺斯文挺秀氣的男生。足足三分鐘,那個男生終于吃不消,不滿地嘟囔了聲什麽就起身讓座了。

陶琦和麻雀沒那個膽量,更沒有一雙像石榴一樣勾魂攝魄的大眼睛,麻雀吃力地跟石榴擠在一個座位上。收到衆人不滿的眼光,老這麽檔着別人看球賽也不好,陶琦急了,将腳上的涼鞋一脫,墊在觀衆席的過道上坐了下來。

球賽很激烈,雖說陶琦所在學校A中校隊的男生都經過專業訓練,球技不俗,但對方也氣勢洶洶,并且個個人高馬大,明顯就占了不少身材優勢。

石榴賣力地叫“加油”,在林陸帶球經過時,猛地爆出一聲:“林陸,加油,林陸,必勝。”把陶琦和麻雀都給吓了一跳。

穿着27號紅色球衣的林陸回頭笑笑,雪白的牙齒在眼光下閃着耀眼的光澤,陶琦對他的印象突然就好了起來,她喜歡他笑起來露出雪白牙齒的樣子,仿佛帶着陽光溫暖的味道。

“他在朝我笑耶!”石榴興奮地抱着麻雀的手臂狠狠親了兩口,惱得麻雀猛罵她“肉麻”。

看不懂球賽的陶琦,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注意力全集中到了到了A中代表隊守門員身上,他穿着3號球衣,挺高的個子。每次球攻到禁區內時,衆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他卻不慌不忙,眯着眼睛盯着球,嘴角微微抿起,時而一個轉身,時而後退幾步,穩健的身影時時刻刻與球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仿佛優雅的獵豹始終不讓獵物離開自己的掌控範圍半分。不消片刻就讓險象叢生的場面化險為夷,圓滾滾的球就會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懷裏或者被他的長臂撲到網外。

縱然是小蝦米陶琦也看出了。這家夥,很強。

半場下來,A中已經領先。

當對方球員再次壓過場來時,陶琦來了興趣,繞過球門,跑到球網的後面想看清楚守門員是怎麽撲球的。

守門員又接連撲了幾個險球,那矯健的身影,微微抿嘴的神情,尤其是每當成功撲到一個球時微揚一下下巴的小動作讓陶琦突然就感覺鼻腔有點發酸,眼睛發熱,忍不住擡頭看了看天空。

比分咬得很緊,球進了A中禁區,雙方球員推推搡搡地擠成一團,陶琦也左右跑動着,眼睛緊緊地盯着球。當守門員撲向飛過來的球時,突然,敵方一個大塊頭直直地向他撞過來,身體一旋一轉間,手肘不篇不倚砸在他的鼻梁上。

頓時場上驚叫一片,看得清清楚楚的陶琦也驚得愣住了。

石榴的大嗓門隔着大半個場子都能聽到:“靠!犯規,故意傷人,裁判紅牌。”

守門員捂着鼻子蹲了下來,兩條觸目驚心的血跡順着他掩着的手指縫裏滴下來。一會兒,他便躺在地上,雙眼緊閉,醫務隊的隊員擡着擔架匆匆忙忙地上了場,陶琦看到林陸沖上去就給了那個撞了守門員的家夥一拳,裁判吹響了哨,場上場下亂成一團。

結果是對方故意傷人的那個家夥被罰下了場,林陸黃牌警告。

接下來,A中換了一個守門員,雖說沒有剛才那個高個子那麽好的技術,但球隊其他人的防守更加嚴密。林陸像瘋了一般,一次又一次地闖過對方的禁區,只要一逮到機會便猛射球,好幾次連球鞋都飛了出去,石榴滿場跑着替他撿鞋子。

當如雷的掌聲伴着結束的哨聲響起時,A中觀衆席上的人朝運動場蜂擁上來,林陸被隊友擡起來抛向半空,石榴也激動得淚花直冒。

好一會兒,人潮三三兩兩散去,林陸汗津津地跑過來說:“晚上一起慶祝,禾綠K歌城見。”

石榴這個沒出息的家夥激動得語不成句,“真……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去嗎?”

“是的,我鄭重邀請你們……三個。”林陸的眼光在她們三個的身上來回掃動着,很快便又轉頭匆匆離開了。

陶琦敏感地捕捉到了林陸臨走前眼神中那一抹深意,忍不住有點心慌。

晚上,陶琦和麻雀擁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石榴到了禾綠K歌城時,林陸和他的隊友們都已經等在了門口。看到她們到來,林陸綻出一臉和熙的笑容迎上來,陶琦呆呆地看着,只覺得他的笑容很溫和,讓人有一種心情安寧下來的力量。麻雀推了一把石榴,石榴羞答答地上前一步,有男生吹了一聲歡快的口哨,石榴的臉更紅了。陶琦看見只有她們三個女生時,忍不住捏了捏麻雀的手,麻雀轉頭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陶琦更加不知所措了。

進了包廂,光線變幻黯淡,桌幾上擺滿臉了瓜果零食,竟然還有女生愛吃的棉花糖。十來個人圍坐成一圈,坐在林陸身邊的外號叫海盜的家夥默契地給三個女生讓了座,而麻雀和陶琦又默契地讓石榴挨着林陸坐下。

陶琦環顧了一下,發現沒有下午那個守門員的身影,不由得有點失望,又暗暗猜測他是不是受傷得比較嚴重才沒有出現在這裏,卻不敢問出口。

都是同齡的孩子,很快便鬧成一團,

石榴起身将各類水果端到洗手盆邊洗淨,分發到衆人面前,眼神明亮,笑靥如花。

耳邊是吵吵鬧鬧的音樂聲,猜拳聲,坐在靠門口最邊上的陶琦回頭見麻雀一直含笑看着石榴小鳥依人般偎在林陸身邊輕聲細語地說笑着,而林陸時不時地望着門外,仿佛在等什麽人。偶爾覺得林陸的眼光有意無意地往這邊看來,她也急忙低頭,慌張地告誡自己一定是燈光太暗,看錯了。

陶琦咬着手裏的葡萄,呷了一口面前顏色玲珑剔透的葡萄酒,覺得味道遠不如她想象的好喝,往酒裏面咕嚕嚕吹了幾口氣泡,趁着沒人注意又偷偷放回桌面。她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以前不管參加什麽樣的活動肖琅都要管東管西,地點時間參加的人員都要盤問得清清楚楚,她索性不參加圖個耳根清淨,這會兒新鮮勁兒過了,漸漸就覺得有點無聊。

突然喧鬧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有人走了進來。陶琦借着朦胧的燈光,看清是下午受傷的守門員。不知為什麽,心底竟然就浮起一絲莫名的歡喜。

林陸起身幾步迎上去,拉着來人的手說:“我來介紹一下,他是郭小亮,我最好的兄弟,也是今天的功臣。”

陶琦這才注意到,郭小亮的頭上纏着薄薄的棉紗,白色的棉紗上滲着斑斑點點的殷紅。他不是被手肘撞到了鼻子嗎?怎麽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

看到陶琦一直盯着郭小亮的腦門,林陸笑笑說:“呵呵,那家夥趁亂踢了他的頭幾腳。”

“看樣子他們感情很好。”麻雀悄悄地說。

石榴回頭抛了一個媚眼,笑着說:“有我們三個人好嗎?”那笑如同被研磨成粉末的糖粉撒在空氣中,又滑又甜。

麻雀忍不住拉了一把陶琦也笑了。

衆人起哄者要遲到的郭小亮先自罰一杯,郭小亮還沒說話臉倒先紅了,将手上提着的蛋糕放在桌面上,推脫了幾句敵不過,嘴角含着淡笑,認命地端起桌幾上的淘氣酒,仰頭一口喝了下去。

陶琦差點叫出聲來,那杯酒……是她剛剛喝過的,還含在口中吹了幾口氣泡!

她不敢想象要是說出實情郭小亮會不會當場吐出來,趕緊扭過頭去當作沒看見。

麻雀看着郭小亮偷偷地咬着陶琦的耳朵說:“又是一個沒有被污染過的純情孩子啊!”

“今天,是林陸的生日。我想,能贏球就是給他最好的禮物,衆兄弟經過努力,幫我拿到了這份禮物,我……很感謝大家。”郭小亮放下酒杯說。

掌聲四起,就着熱烈的氣氛,大家說了一通開心的話。

陶琦一言不發,眼睛被香味吸引了過去,緊盯着桌面那個明黃色亮澄澄的大蛋糕,上頭鑲嵌着的鮮豔的淘氣誘得她的口水直想飛流直下三千尺。

“陶琦,想什麽呢?”林陸突然轉過頭來問。

他的眼神溫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陶琦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一桌子人都看着她,臉騰地燒了起來,該不會都看到了她那副想朝蛋糕撲上去的樣了吧?

麻雀和石榴竊竊偷笑,雙手在桌子下猛掐她大腿。

林陸嘴角的笑意更深,一副什麽都明白的模樣。無意中,陶琦甚至看到了郭小亮嘴角也噙着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更加覺得無地自容。

“咱們開始吧。”郭小亮狀似無意地為她解了圍。

于是,唱生日歌,許願,切蛋糕……

石榴俨然女主人般滿場跑着給衆人分發蛋糕,一時歡聲笑語,賓主盡歡。

這是一個明黃、鮮豔、甜美的夜。

很多年後,陶琦依然能清楚地記得那個明黃色亮澄澄的大蛋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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