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清官難斷家務事(完)

第12章 清官難斷家務事(完)

“你……!!”肖行瞪大了雙眼:“胡大你血口噴人!”

“我只是把我聽到見到的如實禀報!”

“我從未駕船撞過小柔!”

“但你那日說的可不是這樣!”

堂下吵翻了天,肖行胡大各執一詞,照現在看來,确實是暗戀小柔卻無法得嘗所願的肖行更有動機。

賀文淵被吵得一個頭兩個大,覺得自己不是在衙門裏,而是在家禽市場……左邊叽叽叽,右邊嘎嘎嘎,明明是雞同鴨講,卻偏偏要拼個你死我活。姜欣元早就看慣這些,面色如常,沒有被堂下的風雨波及到,反而還有閑心問賀文淵:“師爺,你怎麽看?”

……怎麽他媽又把他當元芳了啊。

賀文淵不願當花瓶,說出自己的看法:“雖然現在人證對肖行不利,但我覺得不該妄下論斷。”他猶豫一下:“我覺得胡大形跡可疑,他一口咬定肖行是犯人,除了肖行真的是犯人以外,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在賊喊捉賊!”

姜欣元點頭,賀文淵觀他表情,好像微微露出了一個笑模樣。

“好了,”姜欣元壓下堂下喧鬧之聲,目視胡大與肖行,語帶三分警告:“既然你們一個告發、一個喊冤,可光聽你們二人吵鬧也不是個辦法……來人!帶人證上來!!”随著他一聲令下,一名衙役跑向後堂,沒多久便帶上堂一位頭發斑白腳步穩健的老漢,那老漢上堂後規規矩矩跪在堂中央,對著姜欣元叩首作揖。

不止堂下的幾人驚了,賀文淵也驚了──姜欣元這兩天和自己呆在一起,哪兒分出的功夫去找的人證?他好奇的看過去,不住打量著那名老漢,心中猜測著這人身份。老漢觀面向大約五十五歲上下,滿面紅光,精神矍铄,臉頰脖頸手腕都十分粗糙,明顯是風吹日曬的痕跡。他穿著一身洗的發白的衣服,腰背微駝,但肩膀寬厚,藏在袖子裏的胳臂肌肉隆隆,估計是個做力氣活的。

賀文淵又調轉目光去看肖行胡大,可他們臉上也是一幅莫名其妙的樣子,看來他們也不認識這個突然出現的老漢。

姜欣元開口:“今日,本官之所以天剛亮就升堂,準備解決這件落水疑案,全托一位證人主動前來報案──劉老漢,你把半個時辰以前跟我說過的話,再跟大家說一遍。”

被稱為劉老漢的老頭又做了個揖,操著濃重的鄉音把這幾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來。

“兩位大人,我劉老漢在陽明河上奔波十幾年,撐著一只‘水老鼠’往返河兩岸、送貨去鄰縣,沒有萬次也有千次了,因我年歲大,河上不管哪個船工見到我,都會對我禮貌有加。誰料大前日中午,我把船停在岸邊去吃午飯,轉眼的功夫,船就被人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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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聽著,賀文淵就明白姜欣元在唱哪出戲了:這老漢還真是來得巧,他們昨日還在河岸上翻來覆去的找一只撞了小游船的“水老鼠”,今日船主就主動上門了!

劉老漢繼續說:“我剛開始以為是哪個住在河邊的混小子耍老漢開心,但是等了一天也沒見到有人還回來,我來去找了幾日,這才在昨日晚上在下游找到了我的船!剛開始我還懷疑是自己沒拴好,船飄下去了,但當我看到我的船頭處的撞痕時我才想到,恐怕是有人偷了我的船幹什麽壞事去了!”

這劉老漢是個腦袋靈光的,失而複得的船上有了撞痕,第一時間就想到有麻煩上門。他是個本分人,雖然也懼怕官府,但他主動上門說明情況,也比官府找上門來強!所以他才連夜趕到了縣衙,主動報案,把情況清清楚楚的說了。

随著劉老漢的話題漸漸深入,跪在堂下的肖行胡大兩人臉上的表情可謂是異彩紛呈,肖行帶著希冀,他眼巴巴的望著劉老漢,期盼對方讓他鹹魚翻身,而被懷疑欲蓋彌彰的胡大……呵!他臉上的顏色都夠開染坊了!

賀文淵不信姜欣元沒看到胡大那故作鎮定的表情,可姜欣元就是不指出來,反而繼續問劉老漢:“你船頭的撞痕可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劉老漢道:“回大人,小人的船頭蹭了綠漆。”

是了,出事的小游船船身就是綠色。

“你那船好撐嗎?”

“別看‘水老鼠’又細又短,其實這種船反而沒有又寬又大的船好撐。如果不是老漢我在這船上呆了十幾年,練出了力氣,要不然是絕對沒法控制的。”

“你收回船後,可有覺得哪處不對勁嗎?”

“小人不敢欺瞞大人!”劉老漢又是一叩首:“船槳在我手中握了多年,我一摸就知道有無變化──船找回來後,我發現船槳的把手處油膩滑手,就像是有豬油抹上去一般!”

話音一落,跪在劉老漢身後的胡大再也控制不住,渾身的肥肉都顫抖起來。嫌疑最大的肖行與胡大兩人,誰能有力氣撐得動船,又是誰能日日接觸肥厚豬肉,搞得滿手油腥,洗也洗不掉?

堂上堂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彙聚在抖如篩糠的胡大身上。肖行是憤恨、楊正是痛心、楊夫人是氣惱、小柔是害怕、賀文淵是探究,只有姜欣元依舊四平八穩的端坐縣衙老爺的座位之上,那叫一個不動如山。

都不用胡大主動認罪,所有人都知道誰才是這一切的主使者了。

姜欣元又喚人拿來了從胡大的供桌上搜到的那張小紙條,指著紙上的“出身貧苦,命本富貴。有星劫途,錯失機緣”幾個字讓他解釋是什麽意思,話裏話外都懷疑這十幾個字就是促使他下手的動機。

頂不住官老爺的威壓,更頂不住周圍拿著長板的衙役們的虎視眈眈,胡大跪趴在那裏,哭著說出了他的作案動機。

概括起來就四個字。

──封、建、迷、信。

胡大做生意,不拜天不拜地,就拜財神爺,就信財神爺。而在財神爺的照拂下,他的生意也是越來越好,小包子攤換成了大包子鋪,在城裏也買了宅子,但是他并不滿足──憑什麽跟他一起來城裏做工的楊正攀上了富家女,而他這個辛辛苦苦工作的人卻要憑雙手奮鬥?心裏不甘的他日日渴望一夜暴富,於是開始出入賭場,但是輸得多、贏得少。就在某日他輸的精光被賭場扔出來後,他被路邊的一個卦攤攤主攔住了。

胡大已經記不得那攤主什麽模樣,反正和一般的算命師無甚兩樣。那人穿著不知真假的道士服、身旁插著一個卦幡,似模似樣的“算”出了胡大的一些生平,把胡大哄得一愣一愣。他榨幹了胡大身上最後一兩銀子,然後扔給他一張卦簽,那卦批上就是這十六個字。

胡大求他解卦,他道:“這簽的意思是,你雖然出身不好,但本身是個富貴命。可惜你身旁有人擋了你的財路,從中截走了你的運勢。”

他急了,接連求問是誰擋了他的路。

卦師一邊急著收拾東西,一邊随口說:“就你那些朋友,你一個個排查呗。……唉唉唉,別擋道,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吃飯了。”

胡大回去越琢磨,越覺得卦簽上指的是楊正:如果不是截了自己的財路,一個與自己出身相同、工作相同的普通男人,怎麽會得到富家女的青睐,一朝之間就變成了富戶了呢?他心中又嫉妒又憤恨,但讓他真做出什麽殺害朋友的事情,他又下不去手──於是他便把主意打到了楊吳氏身上。他本來就很不喜歡脾氣潑辣的楊吳氏,所以一狠心就決定除掉她,她死後,她娘家人肯定不會輕饒楊正,至少也要讓他淨身出戶……

他那一身肥肉抖的沒了邊際,說完話已經哭得滿臉淚水。

堂上的賀文淵被他這番說辭雷到風中淩亂,轉頭看姜欣元臉色,發現他還是不露聲色,像是早已猜測到事實真相。而堂下的楊正等人并沒有覺得胡大的話有何漏洞。在這個時代,不論什麽事情,牽扯到“命”一字好像都有了憑據,即使是謀財害命也成了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

在賀文淵還沒被現代基佬附身之前,也曾拜過很多菩薩、去過很多寺廟,就為了保佑自己能夠高中。但現在回憶起來,都成了搖頭嘆息的黑歷史,畢竟一個人夠不夠刻苦、腦袋夠不夠靈光,依靠的都不是虛無缥缈的神仙,而是實實在在的努力。

胡大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又說自己當時是鬼迷心竅,才會對朋友老婆下手。可他的言語是那麽蒼白無力,不論用多少眼淚包裝,他曾經背信棄義痛下殺手的事情都不會改變。

賀文淵寫好罪狀書後,送到胡大面前讓他簽字畫押,後又把他收入大牢。這種性質惡劣的殺人未遂案件不是他這個小小縣官就能判罪的,還要往上遞審,由上面的官員給胡大定罪,最後是死是活也不是他能管的了。

在這場審訊中,受傷害最大的無疑是老好人楊正。他從未想過自己最好的三個朋友中,有兩個都是這般人品,一個偷自家東西、一個想殺自家人。眨眼間,好友三去其二,而剩下的肖行也賊眉鼠眼的打表妹小柔的主意。明明小時候親密無間的幾人,卻因“富貴”二字走上了不同的路,真是造化弄人。

退堂後,渾渾噩噩的楊正甚至沒有向姜欣元道謝,就這麽垂著頭離開了。楊吳氏倒是禮數周全的跟姜欣元客套了幾句,但姜欣元看她神色擔憂,揮了揮手,讓她趕快回家。

這場官司徒惹一身腥的肖行恢複的很快,轉眼又纏上了小柔,死乞白賴非要把懷中的簪子送與她,讓她接受自己的追求。小柔羞得滿臉通紅,左支右擋就是不肯收那個簪子。

肖行恨道:“小柔,你倒是說說我有哪裏不好,怎麽你就不肯接受我的美意呢?”

“不是肖大哥不好,只是……”小柔眼波一挑,濃濃傾慕之意飄飄蕩蕩的向著高堂之上飛了過來:“只是小柔心中,已經有了想要托付一生的人……”

賀文淵可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小柔說的是自己,他轉頭看看一臉剛正不阿的姜欣元,再看看頻送秋波的小柔……“哼!”他不屑的轉身,自顧自的走了。兩人處理同一起案件,為什麽女人的眼睛都盯著姜欣元,就不能分一絲絲給他?他單身了這麽多年,連青樓都沒去過,可一直盼望著有個能給他捂被窩的嬌妻呢!

沒過一會兒,姜欣元也下了堂。他比賀文淵高上半頭,腿長,快走兩步就追到了賀文淵身邊,嘴上揶揄他:“師爺,你可還在試用期呢,居然比我這個當縣令的還早下堂,成何體統?”

賀文淵酸溜溜的開口:“我這不是給縣令大人和小柔創造獨處機會嘛,這種以身相許的戲碼,我可不會橫插一腳惹人煩。”

姜欣元搖頭:“師爺真是誤會我了,我公私分明,絕對不會和案件中的女子發生什麽牽扯。而且……”他微微一笑:“可能小柔在別的男人眼裏是不錯,但我實在不喜歡這種菟絲花般的女子。”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楊吳氏那樣的?”

“咳咳咳……這有點口味重。”想起了楊夫人的彪悍行徑,賀文淵連連搖頭,他可不想娶個能飛天遁地,生起氣來敢報官休夫的河東獅。

“你不懂,這叫‘我的野蠻女友’,看著像女漢子,其實內心可柔情似水了。”

“那我還不如直接娶個漢子!”

賀文淵差點被口水嗆死,腦中“記憶”翻騰不休──其實按基佬的标準來看,姜欣元真是一個合格1號,長得帥,身材好,性格更是不用說……如果當初那個未來基佬真的占了賀文淵身子,現在估計倆人早就滾上了床。可賀文淵是個筆筆直的異性戀,喜歡美嬌娘,不愛男兒郎。

話題又繞回了案件上,他們總結了一下這次處理案件得到的經驗與教訓,又讨論了一下怎麽處理慣偷呂六。之後說到算命一事,姜欣元賀文淵都唏噓不已。

──那個攔住胡大算命的絕對是個騙子,招搖撞騙號稱能批命的人不在少數,其實就是一直套話,說個模棱兩口的答案,讓人自動往自己身上套。想想也知道這個套路,出入賭場的人,肯定是想著要富貴的,所以算命的就批他“出身貧苦、命本富貴”。當胡大追問為何富貴不了的時候,再把責任往“有星劫途,錯失機緣”上推,具體的“星”是誰,就讓胡大自己猜去吧!反正說來說去,都是算命師有理,他們為了騙錢信口胡說。而被騙的人會做出什麽事情,就不是他們會顧忌的了。

胡大錯信算命師,結果謀害了朋友,更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在賀文淵的“記憶”中,曾經碰到過這麽一件事:“記憶”的原主人曾經被一個天橋下的算命騙子攔下了,算命騙子只問了他姓名和出生日期,就說出了他身邊的很多事情,包括他畢業於哪所學校、朋友是誰、喜歡哪個男星……甚至連他是同性戀的事情,對方都知道。於是他篤信不已,掏了好多好多錢給那個騙子。

後來等到警方搗毀算命窩點鬧上電視之後,他才知道自己被騙了──對方詢問他姓名和生日的原因是為了上實名制社交網站搜!索!他!!騙子的耳中有一個小耳機,同夥利用電腦搜索出受害人的訊息後,告知騙子,借由騙子之口說出後騙取受害人信任。他那些資料,在他的社交網站頁面上都寫的清清楚楚……最絕的是,他當時為了裝逼,沒注冊人人網,翻牆注冊的facebook……

雖然不是自己親身經歷的事情,但因為這份記憶在賀文淵腦中,對於他來說,也和自己經歷過的沒兩樣。他回憶起這段經歷,到現在都氣的肺要爆炸:“你說怎麽連騙子都會‘翻牆’啊?!”

姜欣元莫名其妙:“騙子為什麽不能會翻牆?”

“呃,”賀文淵發現自己居然把心裏話說了出來,尴尬的眼光亂瞟,不知該怎麽圓話。

好在姜欣元沒追問下去,放了他一馬。

賀文淵悄悄揩汗:他得找找方法,治治自己這個不經大腦亂說話的毛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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