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只緣身在此山中(一)(第二更)
待得第二日晨間鳥鳴,賀文淵自黑甜的夢中漸漸蘇醒。昨日小處男頭一次開葷,被姜欣元折騰的腰都酥了,這一覺睡醒,全身又軟又麻,讓他一時舒服的呻吟出聲。
“文淵,你今日叫的,比昨晚還好聽。”
耳邊傳來姜欣元有些沙啞的聲音,從嘴裏呼出的熱氣噴灑在賀文淵耳朵上,把沒有絲毫心裏準備的他吓了一跳。賀文淵身子一抖,瞪大眼睛盯著身旁與他大被同眠的男人,再轉過頭看看充滿淫靡氣氛的床帳,昨日酒醉時的記憶終於慢慢回籠。
是了,是了。昨晚他與他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從默契的工作夥伴一躍成為了幸福的同性`愛侶,而且還因為藥性,發生了這樣那樣的情事,現在回想起昨晚種種,他燒的面上通紅,覺得實在是進展過快。
昨日一天的混亂他不願再想,簡單的“神展開”三個字之後是太多太混亂的事情。即使是現在與心愛的人睡在一張床上,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好似在夢裏還沒清醒。但左看右看,現在都不像在夢中。
賀文淵往被子裏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滴溜溜轉的眼睛:“我有一事一直不明,你昨日說我才是‘明月’,你守了我許久,才守到我‘雲開’。可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你到底何時開始對我有意的?”
姜欣元笑了:“若要我說個确切時間可真是夠刁難的,咱們朝夕相處這麽長時間,我對你的感情都是一點點積累起來的。其實咱們在第一次見面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什麽?”
“當初我考取功名後,從京城千裏迢迢到了陽明縣,縣城內幾乎所有的讀書人都來拜會過我,其實你也明白,不外乎那些拉拉關系、話話家常的事情。我初來乍到,也想盡快融入這裏,所以他們邀請我參加一些踏青會、讀書會,我也欣然接受。當時有一場踏青會就在賀家村外的一座小山上,經過賀家村時,有個讀書人指著村尾的一座房子說:‘那裏住著個自命清高的小秀才,考了好幾年都沒考上舉人,偏偏又迂腐得很,每次邀他出來吃酒作詩,他都拒絕,有時候還要把我們罵一頓呢’!”
賀文淵聽後氣的臉都白了:“哪個殺千刀的嚼這種舌根?還是讀書人呢,我看和那些婦人沒什麽區別!”話雖這麽說,但他自己心裏也沒底氣罵人,當年他确實又迂腐又驕傲,不屑與城內其他讀書人厮混在一起,每天就是死讀書,一心做著考取狀元的千秋大夢。若不是“被”穿越,平白多了一份記憶,他恐怕還在書海裏沈浮呢。
“於是我對你的記憶,就一直停留在一個驕傲、古板又不願拉幫結派的讀書人身上。其實在我心裏,并不喜歡那些一味趨炎附勢的人,我從京城遠道而來,能與他們攀上什麽關系?那時候我就想,若有機會,我一定要見見這個叫賀文淵的秀才,他想必一定是個嚴謹治學的真君子。”說到這裏,姜欣元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誰能想到,當我真的在禮心那裏見到你時,卻發現你和我想的大不一樣,居然一見面就沖上來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說話還颠三倒四,還創造一些令人摸不到頭腦的詞?”
他頓了頓:“不過如此一來,我對你興趣更大了。”
賀文淵在被窩裏踹了他一腳,但力度軟綿綿的,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昨晚的後遺症。
“再然後的事情就很簡單了,我本身就對你有興趣,自然會好好觀察你。說真的,你是個非常奇怪的人,有時候,你和別的人一樣循規蹈矩,恪守本分,讓我一度以為是我看錯人了;但有時候你又語出驚人,跳出框架之外,每每給我驚喜。”
其實這真是一個美麗的誤會,那時候賀文淵剛剛接受了穿越者的“記憶”,這份來自後世的記憶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觀,與他本身的記憶發生激烈的碰撞,所以才會導致他一會兒奔放一會兒古板。在兩份記憶度過磨合期之後,賀文淵順利的把那份記憶整理歸檔,與自己的記憶并排放在了“書架”上,雖然現在偶爾還會受到影響,但已經不會産生強烈的混亂感──換言之,精神分裂什麽的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於是漸漸的,我的心思也越來越重的放到了你的身上。讓我真正意識到對你的感情的,是咱們辦的第一起案子──楊吳氏落水案結束後,你與我的一段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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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文淵已經想不起當時說過什麽了:“我當時說什麽了?”
“你那時酸溜溜的說,要給我和小柔留下獨處的時間。我回答:我不喜歡那種菟絲花一般的女子。其實這句話我完全是無意識說出口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仔細思考白天的種種,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你的臉,我那時候就覺得,若真要找人共度一生的話,其實……你就挺好。”
之後兩人又膩在一處,細細說了些話。與遲鈍的賀文淵相比,姜欣元覺醒的比他早太多了。待聽完姜欣元的表白,賀文淵才恍然大悟的意識到,之前姜欣元那些似有若無的調戲,其實是确确實實的勾`引,甚至後來還抱來了兩只狗認作兒子,也是在變相的旁敲側擊。只可惜那時候的賀文淵什麽都不懂,白白浪費了姜欣元的苦心。
姜欣元說,其實他一直在舉棋不定,到底要不要說清自己的心意。因為他并不确定賀文淵能否接受男人,畢竟在讀書人心中,同性之間的感情,其實都是上不得臺面的,他怕賀文淵最終還是要成親生子。所以在賀文淵說出要上青樓的時候,他覺得心中痛苦難耐。沒想到最終能兩情相悅,讓他終於得償所願。
說著說著,兩人又吻了起來。本來晨間就容易擦槍走火,兩人又都光裸著身子,姜欣元的手不知何時爬上了賀文淵的身體。賀文淵剛開葷,根本沒有抵抗力,他耐不住姜欣元的高超手法,又稀裏糊塗的洩了一次。
賀文淵躺在床上欲哭無淚,明明這個家夥比他還小上兩歲,怎麽就能把自己完全拿捏住呢?
兩人鬧了好一會兒,賀文淵憑借他頑強的意志,堅決的推開了又欲求歡的姜欣元。姜欣元像是一只沒吃飽的餓狗,沒精打采的從賀文淵身上起來,與他一同穿衣,那副可憐的模樣,真跟他的兩只狗兒子一模一樣。
屋內就有備好洗臉水盆,二人洗漱完了就商量著之後的行程。
姜欣元:“你先去河對岸的面攤等我,昨日舒玄說有事情與我相商,他向來是個心中自有乾坤的人,這次卻要和我議事,怕是有什麽他一個人解決不了的事情。”
說起高高在上的男神,賀文淵皺起了眉頭:“……那個季舒玄和你是什麽關系?你們叫的這般親密。”
“怎麽,你嫉妒?”姜欣元開玩笑。
賀文淵瞬間覺得手腳都不會擺了:“我嫉妒他作甚?嫉妒他和你同樣來自京城有無數共同話題,還是嫉妒你們說私密話要把我支開,還是嫉妒他長得帥?!”
姜欣元悶聲笑了起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愛上了一個萬分可愛的人。
“我的好師爺,你大可不必想那麽多。你別看他只比我大個四五歲的樣子,但按照輩分,我本該稱他一聲八表舅,但因為我倆年紀相近,從小一起長大,他便讓我把這套稱呼省了,讓我直呼他姓名。我即使喜歡男人,也不會對自己叔叔下手的。”
“……”賀文淵這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什麽,其實若仔細端詳,就會發現姜欣元與男神季舒玄确實長得有三分相似,只怪他昨日過分激動,沒看到這麽明顯的證據。“那我也不喜歡他眼高於頂的态度,”賀文淵找碴:“你表舅來自京城就了不起了?昨晚他居然對我說‘沒看見’!!我這麽一個大活人坐在這裏,他能沒看見?”
說到這裏賀文淵就一肚子火氣,稍微有點自尊的人就絕對無法接受被人漠視的待遇,尤其這份漠視還來自愛人的親人,給他的打擊更加巨大了。
那一刻,姜欣元的表情變得很奇怪,他想說什麽,但欲言又止,他舉起水杯送到唇邊,很快又把水杯放下……這麽反複幾次,賀文淵也覺察出他的怪異了。
“其實……這點你真是錯怪他了,”姜欣元斟酌許久,最終吐露了實情:“其實這是我表舅隐`私,不該随意透露,但我不想你與我的親人産生矛盾──我表舅患有很嚴重的眼疾,他看到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我和他一起讀書時,也親眼見到他把書本捧在臉前才能看清上面的文字。”
“……”
賀文淵悟了。
季舒玄站在仙境閣門口時,對所有人崇拜、探究的目光視而不見;他從衆人中穿行而過,眼神卻不落在任意一人的身上;他立在姜欣元面前,端詳他許久,才開口問好;而坐在同一桌的賀文淵他根本沒有打招呼,開口就說“沒看見”……現在這一切都有了答案,原來他不是高傲,而是真的是“沒看見”!!
這放在後世,不就是重度近視嗎?
姜欣元嘆氣:“其實他也是個可憐人,你看他風流倜傥,器宇軒昂,其實都是強撐硬氣。像他這般走在平地都能栽跟頭的人,一直被人在背後罵是‘睜眼瞎’。若不是他手腕夠硬、本事高超,估計早就被人壓在腳下。據他自己說,他三步之外男女不分,十步之外人畜不分。”
賀文淵覺得自己母性都要泛濫了:“……這人到底怎麽活下來的啊。”
“再加之他向來少言寡語,性子又有點傲氣,說話直來直去,什麽事情都不願多費口舌。他昨晚說話是他一貫風格,你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話都說到這份上,賀文淵再有什麽怨氣也全都化為烏有了。雖然光看臉,他被男神季舒玄狂甩十條街,但至少他健健康康、尤其是一雙眼睛黑亮有神,絕對沒有任何眼疾。盤踞在賀文淵胸口那塊名為氣憤的大石全部粉碎成灰,轉眼就全都化為了“同情”。
姜欣元喃喃自語:“不過真是奇怪,他居然會上青樓買春,明明他對女人根本不行啊……”
“……”賀文淵:“你給我等等,你說他對女人根本不行?”
“忘了說,”姜欣元露出了一個揶揄的笑容:“你道我怎麽知道男人能與男人在一起的?我這位年輕表舅生性不羁,從來不願看女人一眼,不論家裏長輩給他準備多少侍寝的女子,他碰都不碰。但唯有一名男子,讓他牽腸挂肚,魂不守舍,二人糾纏三年,至今還未修成正果。我在他耳濡目染之下,才知道原來男人之間也有真愛的。”
什麽耳濡目染,這明明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
看著賀文淵一臉憤懑的表情,姜欣元賣了個關子:“而且那與他有牽扯的男子你也是熟悉的,就是──”
姜欣元口中人名還未傾吐出口,就聽仙境閣的走廊上,突然傳來了一陣刺耳又極其驚恐的女聲。這聲音好似魔音穿耳,從仙境閣最上層重重落下,吵醒了無數還在夢中的鴛鴦。
──“快、快來人啊!!救命啊!!!!殺人啦!!!!!!!!!!!!!!!!!!”
賀文淵被吓了一跳,他與姜欣元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同樣的意思。所幸二人都穿戴完畢,他們不再耽誤,奔出屋子向著聲音傳來的最上層拔步而去。仙境閣雖為青樓,但等級森嚴,一般的妓`女只能住在第三層第四層,五樓是專屬四位花魁的住所,而剛才那道驚恐的女聲就是從五樓傳出的。二人一前一後奔上五樓,就見一名頭梳丫鬟髻、身穿淡青色布裙的小女孩軟倒在走廊,她臉上滿是驚恐神色,眼淚爬了滿臉。她面朝敞開的房門,抖著身子再也說不出一句話,從她身下傳來了濃濃的尿騷味,看來是吓到失禁了。
賀文淵頓覺不妙,他們二人快步走進那挂著“春桃仙居”門牌的閨房中,層層紗簾之後的香床邊,花魁春桃一臉慘白的昏倒在地,若隐若現的紗袍下,她身子半`裸,左乳完全袒露在外,但目睹了這場景的兩名男人卻根本沒有心思在意這種香豔場景──因為在她胸口上,一柄明晃晃的細長匕首插在那裏!!
而最糟糕的是,床上那個左手占滿血跡,睡得好似死豬一般的男人,正是他們剛剛還在讨論的對象──季舒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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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話:
很多人跟我說,不喜歡眼高於頂、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男神季舒玄……
其實,他是有苦衷的呀XDDDDDDDDDDDDD
注意:把原本的“表叔”改為表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