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大掃除一做,臘八粥一喝,一天一天,年就到了。

方正清父親早些年就去了,沈熙無父無母,春節就變成了他們在軍區大宅子裏和一幹學生戰友一起過。

當初在117戰役中的二排長,建國後也混了個中尉當,他仍舊是沒有結婚,領養了一個四歲的女孩子,白天軍營訓新兵,晚上回家當奶爸;而最不被看好的愣子竟然也愣頭愣腦地找了個對象,生了個男孩,天天張口老婆長閉口老婆短,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

大宅子因為這些人的來臨,頓時變得熱鬧起來。方正清一個學生肩負起哄孩子的工作,講些奇聞轶事逗他們開心,小姑娘拄着腮幫子,一個勁兒地問:然後呢?然後呢?;愣子家的小男孩聽得不耐煩,想拽着姐姐去放小鞭;沈熙手底下的幾個老兵在貼福字,一個說往左邊點,一個說往右邊點,貼福字的人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最後氣得把漿糊往旁邊的人手裏一塞,自己去挂燈籠了。

窗戶上的冰花結得厚厚的,像是樹的枝葉,自由地伸展蔓延。透過窗戶一看,紅彤彤的是窗花、是燈籠、是爆竹紙,每個人的笑容明明白白地映在玻璃上,是歡樂的年。

方正清在書房戴着眼鏡檢查學生論文,時不時幫他指出些錯處,沈熙在樓下和二排長他們包餃子。

桌子上擺着硬幣、蔥、豆腐、魚、年糕等物事,包餃子的時候往裏面加一點,新年圖個吉祥如意。

愣子一邊捏花一邊沖沈熙神神秘秘地擠眼:“今天是你和小方教授結婚十五周年,你沒準備什麽驚喜啊。”

沈熙被問得一愣,他大老粗,只知道方正清要什麽他就買什麽,浪漫啊驚喜啊什麽的都與他無緣。

愣子笑他:“我猜就這樣。”然後去衛生間洗洗手,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了兩個小銀環塞到沈熙手裏:“我聽說現在小年輕結婚都流行戴這個,說什麽愛情的象征承諾的表達,反正就是好寓意。”

沈熙推拒:“這挺貴的,我不能要。”

愣子把東西塞回沈熙手心,然後握住他的手:“咱們什麽關系,老戰友了,你拿着。”

方正清沈熙結婚那陣兒,也是這樣一個年。

當時沈熙總往三營跑,嫂子這個稱號傳着傳着,三營知道了,二營知道了,然後團長也知道了。

團長一拍手,這好啊,咱們團一群光棍終于有人當了先鋒了。當機立斷,我當證婚人,咱們趁着這個年把婚禮辦了。什麽?男人男人之間結婚會被人瞧不起?屁!戰場上腥風血雨大夥什麽沒經歷過,都是一個戰壕的兄弟,男人男人怎麽了,我看小方小沈一表人才,誰敢瞧不起第一個把他槍/斃喽!

炊事員老張做了一盆白菜蘿蔔炖肉,大勺子一人舀一勺,香噴噴得讓人流口水。一群人鬧哄哄地把飯吃了,給新人送進洞房,沈熙方正清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成了兩口子。

這兩個銀環硌得沈熙躁得慌,他說不清楚心裏是什麽滋味,有點像洞房花燭那天,看到搖曳的火光下,方正清與胸前的紅布交相輝映的臉。

方正清等所有人都回去了,拉着沈熙的袖子問:“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沈熙猶豫再三,把銀環拿了出來,坦白道:“這是愣子給的,聽說年輕人挺喜歡這一套的,我們……也戴戴?”沈熙一邊說一邊偷瞄方正清的反應。

“哎?”方正清一摸口袋,也拿出兩個銀環,雙頰微紅:“巧了,學生也給了我兩個,說結婚紀念日送你。”

兩個人看着對方手裏的東西,面面相觑。

方正清仰頭問他:“那怎麽辦呀?”

爆竹聲正好在此時響起,五顏六色的禮花在空中徐徐綻放。

在漫天的亮色裏,沈熙将愛人摟在懷裏,在他耳邊低笑道:“那就一個月戴一個,奇數月我們用愣子的,偶數月用你學生的。直到生命的終結,我們也是承載着大家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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