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幡醒生誤隙

沛寧準備的是女裝。

唐雨霖對鏡梳妝,弄齊整了,還是覺得很奇怪。

磨蹭了許久,從鏡中窺得另一張紅顏,方才知道出去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又進來了。

沛寧還不知道唐雨霖發覺了自己,只是貪戀,不舍,迷離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再想去看她容顏,倆人的視線就這樣尴尬地在鏡中撞在一起。

“杜姑娘...”一開口就是生疏了十萬八千裏的稱呼,讓人懷疑到底昨晚與自己雲雨的是不是另一個人,“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

沛寧看着她,良久才問道:“那你想怎麽辦呢?”

唐雨霖張了張口,還是說了出來:“雖不知你是否是情願的,但我酒後亂性,對你做出不該做的事情,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就算是要她的命,憑着尊貴的公主身份,不也是勾勾手指的事情?

可這些都不是沛寧想要的,她還想掙紮一下,裝作不在意,其實砰砰直跳試探:“發生了這種事,殺你剮你又有何用?我既是你的人,要的也不過是一場明媒正娶。”

沒想到千金之軀會說的這麽直白,唐雨霖真後悔昨晚跟了去,沒幫上忙不說還惹了一身桃花債:“可你我都是女子...怎麽能說什麽明媒正娶......”

“你家鄉私定終身的那位叫作君南辭的青梅竹馬不也是個女子麽?你既然是知道這一點,為何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沛寧愠怒,說完又覺得自己未免太過在意,丢了身份,不禁有些懊惱。

再看唐雨霖,第一反應竟然是:“你怎麽會知道南辭的事情?你調查我?難道...”

唐雨霖的話沒有說完,沛寧卻替她說完了:“難道什麽?你想說,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麽?”

“難道真的是這樣...為什麽...南辭,你們把南辭怎麽了?”唐雨霖焦急地站起來,“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放心。”最後一點希冀澆滅了,沛寧在心中嘲笑自己,這本就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自己一開始的計劃也沒打算用情不是麽,為何真的發生了關系卻難免總是要去在意?這個心裏只裝着那個叫做“南辭”的人,有什麽好的呢,“我沒有動你的君南辭,昨晚的事也不用你負責。”

明顯地,唐雨霖聽到君南辭沒事,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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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沛寧卻誤解她是為着那下半句,心中自嘲原來那負心薄幸郎也不是專指男子,女子真的絕情起來,更讓人唏噓。

不只是宮中那冷血的帝王,這份會錯意的溫柔也是沒有差別。

不再多話,沛寧轉身,離開了房間。

待唐雨霖追了出去,哪裏還見得到什麽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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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文武百官跪成一地。喜怒不行于色的女帝翻了翻奏折,屈指揉了揉太陽穴。

“請皇上三思!”為首的老臣铠甲加身,看上去資歷頗深,“那龍族蠻夷兇狠聞名,我朝武将凋零,已是節節敗退,若不答應了使節和親之計,恐難以平悠悠衆口,百姓定然怨聲載道!”

“放肆!”右邊一中年男子向前一步,指罵道,“皇上只有沛寧公主一個後人,你分明是不滿你那惡兒作惡不得反被被閹,公報私仇聚衆挑事!”

“丞相請勿口出妄言,且不說我兒縱使作惡多端,為先皇打下浩瀚基業的胡家也不該就這樣斷了香火,但和親之事早已有此說法,老臣體恤鄉民,胞弟胡超亦是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難道還沒有資格在這裏跪請皇上大義割愛?”那前朝老臣說話間老淚縱橫,又是連磕了幾個響頭,“皇上英明,天下百姓可都在看着啊!”

臺下争得不可開交,龍椅上的雍容華貴的女帝卻發出了一聲輕哼:“江南久旱你們不關心,對邊疆那片荒地倒是挂意地緊。”

無論是前朝的附庸還是本朝的幹将都住了嘴。

“和親的事朕掂量地了輕重。用不着你們一遍又一遍重複。”熨金的奏折被随意甩在案前,“胡翔啊胡翔,既然你那麽關心戰事,不如朕就給你這個機會,前線不是還有個缺職麽?你老骥伏枥,志在千裏,我便遂了你的心願。”

“皇上!胡将軍年事已高,恐不能擔此大仁啊!”

胡翔的下屬出來說話,卻被楚天闊嗆了嘴:“這樣啊,孫将軍看起來倒是身強益壯,胡将軍不能去,不然孫将軍代為...”

“好主意!”杜剪蔁摸了摸下巴,“朕怎麽就沒想到呢?那就派孫将軍去吧。我朝人才濟濟,因是不缺文官武将,虧朕還為在即的金科日夜憂心。”

大廳之上再無一人敢發言。

伴在君側的太監與女帝耳語了幾句,向前一步揮動塵尾:“皇上勞碌國事身體欠安,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恢弘的龍袍一掃,兩派齊整的隊伍訓練有素地跟着最前面的王者一路走出了大殿。

匍一上歩辇,杜剪蔁沉聲便道:“擺架未央宮,傳沛寧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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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的華服少女并沒有按照禮節下跪,一如既往将雙手背在後面,在一群呼喚“萬歲”的下人中走到九五之尊面前,湊近了嬉笑:“母皇今日怎得有興致來看沛寧了?”

杜剪蔁将她試圖碰上的手打開,臉上露出不耐煩之意,找了個椅子坐下,宣衆人都退下,端起茶杯用杯蓋勻了勻茶水:“寬限的時日已經到了,今日朝堂前朝的餘孽又在逼宮。也怪朕管教無方,任你嚣張跋扈釀下大罪,這次終是保不住了,按說好的一樣...大考之後朕就昭告天下,你......”

“教導無方?”沛寧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從小到大,你有盡過一個母親的責任教導過我麽?”

飲茶,杜剪蔁臉上并無異色:“生在皇家,對父母親情本就不該多做苛責,這麽多年了金銀珠寶榮華富貴朕從未虧待過你,和親也是你應盡的義務,甚至應該主動承擔,毋須朕一而再前來催促。”

沛寧一點也不意外這樣的冷漠,只是心涼不已:“也是,反正在你眼裏,親生女兒也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而且,分明有其他的選擇,你也非要因為那個人的原因,抛棄無辜的我杜絕只為你的罪惡感!你從來沒有問過我想要什麽,我願意不願意!”

“砰!”端在手中的茶杯被沛寧因怒掀翻,吸引門外守衛破門而入。

滾燙的茶水冒着熱氣在地面上茍延殘喘,杜剪蔁緩緩站起來,直視被逼急了的沛寧:“你們都下去。”

一聲嘆息,楚天闊關上了門。

杜剪蔁替沛寧整了整衣冠:“只有朕有愧疚,你呢?她被你一時沖動的陷害間接害成如今這樣,這都是報應。”

沛寧的目光變得驚駭,她以為那個秘密會随着錦瑟的死腐朽,責怪不管是母皇,還是皇上,心中永遠都只有那個女人。

哪怕她很不願承認至今想念那個人曾給過的溫暖親情。

沒有想到這個秘密再次暴露在日光下,卻是出自自己的母親口裏。

原來自己已經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寬恕了,卻還一直不知足:“沛寧有罪...”

杜剪蔁不再多說,若不是走投無路,她并無意戳破,起碼再怎麽排斥,沛寧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蠻夷粗鄙,去了那裏之後不能再像在京城一樣胡鬧了,收斂點,若是受了委屈,可托人來信,朕自會想辦法為你主持公道。”

上一次仔細看她,還不過是呱呱墜地的啼哭女孩,這一彈指間,竟然就長成了如今即将出嫁的大姑娘,杜剪蔁感慨了一番,最後還是忍住了撫摸她頭頂的沖動,捋平了袖邊,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皇上...”楚天闊見她出來時滿面烏雲,不由地擔心。

杜剪蔁并無笑容:“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她不知走了多少路,身後一路暗中随行的影子看了宮門上的牌匾,很自覺地隐了去,杜剪蔁苦笑,猶豫了一番,還是顫抖着,推開了百合宮的宮門。

相當冷清的大院空地只剩下落葉,房間裏的擺設還一如當年。

花園裏被搭理得很好的茂盛百合叢中,精致的水晶棺裏,那個人還是安靜地躺在那裏。

杜剪蔁菜了一朵渥丹,貼着水晶棺坐下,想要觸摸,卻被那層玻璃阻擋。

“對不起,我還是沒能信守地了諾言。”杜剪蔁苦笑,輕巧折去花瓣,“你不在的這幾年,總覺得什麽事都沒有了幹勁。”

她的眼緊閉着,沒有回答。

“先是丢了你,現在輪到沛寧。”紅色的花瓣落下,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桠,“錦瑟,你看,我真是不守信用。”

“呵,這一點一定是跟你學的。”指甲刮在玻璃上,發出刺耳的響聲,但水晶館還是紋絲不動,“我常常在想,也總是想不通峤州那次你邀我私奔的無奈,這一刻确是完全懂了。我那麽憎恨欺騙,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個連諾言都守不住的無用之人。”

“該死的并不應該是你啊,而是什麽都挽回不了的我....”透明的淚水滑下,順着光滑的表面流到了土地裏,澆灌着碎裂的瓣。月光下也毫不遜色的龍袍反射着耀眼的光,“你再不醒來,我真的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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