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個星期後,遠揚的上市慶祝酒會如期在香格裏拉飯店舉行,各界的頭面人物雲集一堂,會場布置得隆重華美,鮮花彩帶,政客巨賈,再加上明星助陣,氣氛熱烈。穆思遠身着正裝,神采飛揚地上臺致答謝辭,盡顯遠揚當家人姿态。

陸子晴站在臺下神色複雜地望着他。燈光聚焦在發言席上,在他身上鍍了一層薄薄的光影,整個人更顯得挺拔俊朗,篤定強勢的氣質中帶着一股書卷氣,端端地生出一份雅致,明明眉目深刻,立體感很強的一張臉,卻又柔和得恰到好處。他是她的同學、她的朋友、她青梅竹馬的童年夥伴,也是她心儀的男人,她熟悉他,曾經以為沒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然而現在,她這樣遙遠地望着他,漸漸地沒有了自信。有誰說過,痛苦是最好的老師,短短的5年時間,他已經從青澀的男孩蛻變成一個成熟自信魅力四射的男人,他把遠揚帶上一個更高更廣闊的平臺,可是也許,也正離自己越來越遠。父親不久前的嘆息猶在耳邊,“子晴,思遠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思遠了,你抓不住他的,該放棄時就放棄吧。”她該放棄嗎?放棄這個她傾心了二十幾年的男人。确實,和他相比,她只是小有才貌,所以雖然他們是同學,雖然她作出百倍的努力,他的目光并沒有在她身上停留。她本來都已經準備放棄了,在他和他的初戀女友共赴美國的那一年。誰知穆家巨變,他被迫中斷學業回國,當她得知那個與他山盟海誓的韋佳馨絕情地棄他而去時,她的心裏簡直都來不及為他傷心,她只是歡喜,甚至是狂喜,她愛他的機會終于來臨。她毫不留戀地中斷了一段如同雞肋的戀情,勸說父親把他召回遠揚,期翼着遭逢巨變的他能感動于她的柔情似水無微不至。但現在看來,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願。她記得父親當時的話,“子晴,你到底是不是一個聰明的投資人?爸爸為了你,可以豁出遠揚替他療傷,就只怕到頭來我女兒收不回成本。”收不回成本?她苦笑,真是高昂的成本啊!

“姐,怎麽樣,我和思遠哪個更帥一點?”陸子罕湊在她耳邊悄聲問道,帶着明顯的促狹意味,“剛才我聽到好幾位夫人在打聽他,你可要有危機意識。”母親去世後,父親雖未再娶,身邊紅顏卻不斷,生活上一直是姐姐在關心他,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是在和姐姐相依為命。俗話說長姐若母,所以對陸子晴,到分不清是愛的成分多一些還是敬的成分更多一些。當然,姐姐的心思,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穆思遠的答謝辭已經結束,陸子晴一邊鼓掌一邊扭頭白了弟弟一眼,“你什麽時候才能正經一點!思遠在你這個年紀已經接手遠揚了,不要老是像個小孩一樣

“我哪裏不正經,我不過就是比思遠幸運一點,有你這個姐姐在。”陸子罕嬉皮笑臉道,“還有就是有思遠這個準姐夫在,誰不想大樹底下乘涼。”

“別胡說!”陸子晴微變了臉色,遠遠看見穆思遠陪着幾位主要領導向門口走去,便道:“你喜歡的節目開始了,找你的小明星去吧。”

“沒意思,這幾張塗脂抹粉的臉早就看膩了。姐,為什麽我在集團找不到一張幹淨的臉?我很失望啊!”陸子罕的目光逡視着全場,現在國內都流行這樣的美女嗎?

陸子晴不再理睬他,看到不遠處父親在向她招手,趕緊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去。陸子罕迅速轉身,面對這些叔叔伯伯,他已經僵笑了一個多小時了,得找個地方放松放松。

穆思遠電話打來的時候麥小欣正跟何冬兩個人鑽在外貿小店裏對着胖胖的老板娘拼命說好話。前幾天何冬在這裏買了一條印花長裙,當時覺得挺好看,再加上老板娘天花亂墜地一頓吹捧,腦門一熱就買回了家。結果在老板娘那一條窄窄的鏡子裏面風姿綽約的身影,在自家鏡子前這麽一照,本來髋部就挺寬的她裹了一條大花裙後活像俄羅斯大媽,怎麽都沒有勇氣穿出來,想想那幾百塊的價格又心疼,死活拉了麥小欣來退貨。因為是熟客,老板娘不好馬上拒絕,臉色雖不太好看,還是勉強忍着聽何冬軟磨硬泡,“我覺得這個花太大了,顏色也太誇張,再說天氣再冷一點就沒法穿了,給我退了吧。”.

“何小姐,憑良心說這條裙子多漂亮啊,我敢保證在B市找不出第二條來。大花穿起來是稍微顯胖,不過上衣長一點深色一點的話也沒什麽影響。再說你不穿麥小姐穿也很好看啊,麥小姐,你看這條裙子配你這件針織衫,剛剛好,你皮膚這麽白,身材又好,穿着去party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啦,天冷一點也能穿啊,現在辦公樓裏空調都開得足,我再少算你20塊好了。” 經濟不景氣生意難做,你買了好幾天的衣服突然又說不要了,哪個小老板肯答應啊,只是這倆姑娘常來她這兒淘貨,得罪了也不好。 “嗯,也對,麥麥我覺得你穿一定很好看,要不你買吧。”何冬見磨了半天老板娘也不肯松口,退貨希望渺茫,便打起了麥小欣的主意,反正這丫頭穿什麽都好看。

麥小欣偷偷瞪了何冬一眼,她剛剛被何冬像綁架一樣綁來這裏,現在倒好,引火上身了。實在不行,也只能這樣了,這樣的替死鬼她也不是第一回做了。麥小欣一邊琢磨着裙子一邊接起電話。

“麥小姐嗎?我是穆思遠。”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

麥小欣大出意料,想起那張被自己扔進廢紙簍的請柬,忐忑地“嗯”了一聲,“穆總你好

“我很抱歉,可能是我的部下工作中出了差錯,沒有把請柬送到麥小姐手上。”雖然關着門,裏面會場的喧鬧聲還是隐隐傳了出來,穆思遠站在空闊的大廳裏,一邊看表一邊語氣誠懇地說着對不起。他的公關部經理向他再三保證請柬确實送到了麥小欣手上,那麽就是這個女孩不願意大駕光臨了。

“沒有沒有,請柬我收到了。”麥小欣忙道,“我只是……”

“麥小姐在本市沒出差吧?可不可以給我一個面子?你現在在哪個位置?我派車過來。”穆思遠語氣沉穩,絲毫不給人反駁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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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可以打車過來,不過我把請柬落在辦公室了。”麥小欣暗暗嘆了口氣,她真是有點搞不懂這個穆總了,又不是需要自己去剪彩,巴巴地非要自己過去幹什麽,就算你是奧斯卡的晚宴,對着一群毫不相幹的陌生人,自己也沒什麽興趣呢!可能有錢人不這麽想吧,或許認為請她出席這樣盛大的酒會是一種極高的禮遇,麥小欣想起前兩天何冬提起這場酒會時的興奮樣兒,遲疑地問,“我和一個朋友在一起,能不能把她也帶來?”

“當然歡迎,我會派人在門口等你。”穆思遠勾了勾唇角,小姑娘不習慣這種場合,有點膽怯吧。

麥小欣看看何冬,一身勉強可以出席晚宴的套裝,再看自己,牛仔褲套頭針織衫,牛仔褲還是毛邊,實在休閑得可以。便對老板娘道:“裙子我買了,再要一雙長絲襪。”幸虧今天穿了雙低跟羊皮鞋,搭起來不會很出格。她一邊從大包裏翻出一張濕面巾,細細地擦了一遍臉,又掏出唇彩對着穿衣鏡小心地抹了一遍,一邊對何冬道,“你也快補補妝,我們去香格裏拉吃飯。”

何冬見她飛快地套上裙子,拉下脖子上的圍巾在腰上纏了兩圈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形象立時大變,便湊到她身邊小聲問:“難道那個穆思遠來真的?還是你也看上他了,打扮成這樣去勾引他?”

麥小欣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小姐,我們是要去本市最好的酒店參加酒會,你總不能讓我穿了這條毛邊牛仔褲進去吧。”她把換下的褲子卷成一團塞進自己的大包裏,使勁拉上拉鏈,賭氣道,“這頓飯的成本真高,置裝費,車馬費,唉,所以說跟有錢人混一定會傾家蕩産。”

“沒事兒沒事兒,咱們去傍一大款。”何冬高興道,“這裙子你穿着可真漂亮,麥麥,身價十幾億的老總咱高攀不上,高級白領一定手到擒來!”

兩人匆匆打了車奔赴酒店,果然有人等在門口,還特地遞上一份請柬。麥小欣心想,人都進來了還多此一舉,大公司的作派有時候也挺蠢的。一進會場,裏面衣香鬓影,人影憧憧,根本看不清誰是誰。工作人員徑直把她們帶到貴賓區,雖然是比較偏的位子,但也足以出乎倆人的意外了。

“這麽牛,麥麥,我現在直接懷疑你們兩個到底在電梯裏發生了什麽?”何冬四下打量,酒會貴賓區布置得很用了心思,小小的四方桌适合小範圍的交談,每張桌子配了一名服務生,随時在後面聽候吩咐,另有服務生穿流不斷地送上廚房新出爐的食品,她要了一盅牛奶西米露,一邊喝一邊問:“穆總人呢?他這麽緊催着你來,總要來見見你吧。”

麥小欣失笑道:“你這個花癡,原來你巴巴地跟我跑來是想見他啊,我看你別妄想了,這樣重要的日子該有多少重量級的人物要來,他大概三頭六臂都不夠分的。好了,咱們既然出錢出力地來了,幹脆好好吃一頓,別的也輪不到我們操心

“真沒勁,就讓吃個飯,我還以為有什麽八卦可挖呢。”何冬嘀咕道,“我明天都不好意思跟那夥妖精說自己來過了,天啊,快給我一個八卦吧!”

麥小欣又好氣又好笑地白了她一眼,開始津津有味地吃面前的食物。可是,兩分鐘後,她知道了穆思遠再三請她來竟然真的是別有隐情的。

酒會因不斷穿插的搖獎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大屏幕上又出現了一串數據,歡叫聲此起彼伏。“三等獎,獎金3千元。”何冬感嘆道,“真夠闊氣的,我要是也能中個獎就好了。”

“做夢!”麥小欣笑道,“你白吃白喝還想着拿人家的錢,太貪了吧?”

話音剛落,一個工作人員走到她身邊,“麥小姐,恭喜,您得了三等獎。”見她一臉疑惑地看着自己,補充道,“您可以打開請柬看一下,上面有號碼。”

麥小欣看看大屏幕上的一串數字,又看看剛拿到手的請柬,愣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接過紅包,對何冬道,“遠揚公司真是財大氣粗呢,我今天總算嘗到滴水之恩被湧泉相報的滋味了。”為什麽請她參加酒會?為什麽明明派人等在門口還要補給她一份請柬?為什麽安排在貴賓區?為什麽工作人員能認出她?因為她在電梯間或多或少算是幫助了穆思遠,所以這位穆總要謝謝她,用一種她無法拒絕的方式。她想起何冬說過的話,生意人,什麽事都喜歡用錢算得一清二楚,果然如此。

“你難道給他灑了一滴觀音菩薩淨瓶裏的聖水?”何冬吃驚之餘沒忘記八卦,“哦,我知道了,他痛得昏過去了,你給他做人工呼吸!”

“這小妞怎麽思想這麽龌龊!”麥小欣掐了一把何冬肉嘟嘟的胳膊,“你知道上次人家給我介紹的那個是心理醫生嘛,受他的影響,我當時以為穆思遠先生被關在電梯裏恐懼得快要精神崩潰,所以我告訴他有個人因為電梯故障而穿越到異世大陸,先是做武林盟主,後來還陰差陽錯做了皇帝,總之因禍得福,樂不思蜀。以此勸他不必太過緊張。” “麥小姐就是這樣安慰病人的?怪不得他差點昏過去了。”身後是清朗的男聲,帶着明顯的笑意。

麥小欣被吓了一跳,回過頭去,身後之人180以上的個頭,健康的小麥膚色,體操運動員的身材,那五官每一處都精致到極處,卻絲毫沒有一絲陰柔之氣,眼睛亮得都能閃出光來,真是一個大大的帥哥啊,她在心裏暗贊,正想問他是何人,對面何冬早已站了起來,以一種麥小欣從未聽到過的溫柔之音腼腆地叫了聲“陸助理”。 麥小欣暈了,被倏然變得小女人的何冬徹底雷倒,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小女人?她眼睛看着陸子罕,注意力卻全轉到何冬身上,沉默不語又有點愣愣的樣子在另外兩個人看來不是犯了花癡又是什麽

陸子罕暗暗得意,何冬卻為自己的死黨如此失态羞慚不已,只好作勢幹咳了兩聲道:“陸助理,這是我同學麥小欣,在A樓的高新出版公司,麥麥,這是我們公司的總裁助理陸助理

麥小欣一聽何冬聲音正常起來,特別在叫自己名字時,還帶了兇巴巴的味道,頓時放下心來,朝陸子罕微微一笑,“陸助理你好。”目光清澈,落落大方。聯想到剛才在一旁聽到的關于穆思遠的對話,令陸子罕足以懷疑她的花癡注視實際上是為了實踐其前男友的心理學理論而對對自己進行的一場心理測試。

其實麥小欣和何冬一進來陸子罕就注意到了,那時他正無聊地陪在父親身邊和開元房産的董事長聊天,那條無比誇張的印花長裙吸引了他的目光,他遠遠地打量着她,纏着絲巾的纖腰盈盈一握,很誘人的曲線,那張臉,更誘人,因為幹淨明媚。他看到工作人員送過去的紅包,一問,竟然是穆思遠特別吩咐的,不禁興趣大增,因為,麥小欣,他恰好也知道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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