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元宵節,6樓的餐廳照每年的慣例中午給每位就餐者送一份湯圓,何冬其實很喜歡吃湯圓,怕胖不敢多吃,嘗了一個便把剩下的全撥給了麥小欣,卻又滿臉的舍不得。

麥小欣見了咯咯笑道:“一年才一個元宵節,多吃一個又怎麽了。”

何冬馬上又舀了一個回去,道:“我爺爺奶奶明天就回去了,今天叫我回家吃團圓飯,在你這兒住了這麽多天,我爸爸媽媽過意不去,讓你一起去吃飯,吃好了咱們再一起回來,好不好?”

麥小欣搖頭道:“不去,我最怕見長輩,太拘束了,吃了會不消化,替我謝謝叔叔阿姨。”

何冬瞥了她一眼道:“就知道你不肯去,換了我也不去,咱倆在家吃得好玩得好,我都不想回去,可是沒辦法,我爸爸說非回去不可。”

麥小欣一邊幸災樂禍地笑,一邊掏出手機接電話。

沒想到電話竟是陳雲芝打來的,說自己剛到B市,适逢元宵,邀請麥小欣晚上過去吃飯。“小欣啊,阿姨在這邊也沒幾個認識的人,大過節怪冷清的,你過來陪阿姨吃個飯吧,我好長時間沒見你了,挺想你的。”

麥小欣萬分為難。陳雲芝熟悉的人除了陸子晴姐弟和艾臨,當然還有穆思遠一起打拼的一幫兄弟比如黃起森之流,特別是陸子晴,正巴不得地想讨好這個未來的婆婆呢,只要她咳嗽一聲,怎麽會不屁颠颠地跑過去陪她呢?自己算什麽?跑到遠揚總經理的家裏去陪他母親吃一頓元宵節的團圓飯?她自嘲地笑笑,陳雲芝過年拉她去福泰大廈的時候那有意無意中流露出來的心思她又怎會感覺不到,只是,老太太怎麽不先去問問自己寶貝兒子的意思呢?要知道他兒子可并沒有這樣的心思呢。 “阿姨,晚上我要到同學家去吃飯,已經約好了。改天咱倆再一起吃飯,反正您就在B市,以後有的是時間。”

陳雲芝堅持道:“小欣啊,同學家能不能改天呢,不會是男朋友吧?”她突然想起來,這麽漂亮的女孩子,也許早就有男朋友了呢,這可就是大問題了。

“當然不是,”麥小欣笑道,“不過我要是說改天,她非殺了我不可,我很怕她呢!”說着朝何冬眨了眨眼,示意她大聲接個話。

何冬會意道:“麥麥我可跟家裏說好了,你要是不去我爸爸媽媽會生氣的。”

陳雲芝聽了,心知麥小欣打定主意不肯過去,不死心道:“你不過來阿姨做飯都沒興致了,等會兒再跟同學商量商量好嗎?”

麥小欣答應着挂了電話,長長舒了口氣,對何冬豎大拇指,“你這妞關鍵時候還真算得上是機靈的。”

何冬好奇:“是誰非要你去吃晚飯?元宵也算不上什麽大節呀。”

麥小欣遲疑半晌,把腦袋趴在桌子上悄悄道:“是穆總的媽媽,你說我怎麽能去?”

何冬瞪大眼也低了頭悄悄問:“她幹嗎找你吃飯?不會是相中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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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小欣白了她一眼道:“你以為還是封建社會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不想那事了,那時候真是昏了頭,去想那麽一座珠穆朗瑪峰幹嗎呀,不是找累嗎?”本來也沒有刻骨銘心,既然人家無意,過了一個春節,那份心思也漸漸淡得差不多了。麥小欣覺得何冬說的真對極了,自從經歷了吳競,自己都快要刀槍不入了,任誰也傷不了自己的心了。

何冬認真地看着她,“麥麥,你不會是見了吳競又犯病了吧?又一心覺得這世上只有他最好誰都看不上了吧?”

麥小欣嘆口氣道:“他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看我是想要做小三的人嗎?”

何冬點點頭道:“你明白就好,再好也是別人的了,對我們已毫無意義,一定要棄之如敝屣。”

“你們倆幹嘛呢?想把桌子咬下來嗎?長不大!”艾臨端了盤子找過來,見這倆人頭趴在桌上說悄悄話,大搖其頭。“小欣,伯母打電話來晚上請大家吃飯,還叫了起森夫婦倆,琴琴不是你同學嗎?一起去吧,拂了老人家的面子多不好。”艾臨覺得自己這個秘書也快當成妖精了,兒子把她推出去當惡人,老娘把她拉過來擡轎子,這老太太說起小欣跟說自家寶貝疙瘩似的,讓她一點沒辦法開口拒絕。

麥小欣心知陳雲芝是想讓艾臨來做工作,當下以十二分的誠懇答道:“我也不想掃阿姨的興,只是今天晚上要去冬冬家,早就說好了。”

何冬趕緊點頭稱是。

艾臨撇嘴道:“你們倆就糊弄我吧,你跟何冬家這麽熟,爽約一次有什麽關系,下了班跟我的車走,不然我可生氣了。”

麥小欣知道遇到艾臨,完完全全就是秀才遇到兵。

齊峻送穆思遠去機場。易達過了正月十五才上班,穆思遠安排好遠揚的一切,飛過來和大家聚一聚。

“上次的事查得差不多了,初步可以斷定背後有人在支持。”齊峻瞥了穆思遠一眼,“你可要受得住,十有八九可以确定是你未來的老丈人以這件事在警告你。”

“警告我什麽?是我奪走了遠揚?還是令他損失了幾個億?願賭服輸,玩不起就別玩。”穆思遠道:“我想通了,他當初的做法雖然有失厚道,在商場上也無可厚非,我不想報複他,以我如今的實力也還遠不是他的對手,更不想以此為目标浪費我以後的人生,我為了我媽媽千方百計奪了遠揚,可我媽媽并不在意,也沒有多高興,我的努力一直在跟她老人家的願望背道而馳,我以後不想再令她失望。”他想起母親圍着那塊紅色的圍巾一臉快樂的樣子,自己竟然一直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那麽,那件事情我們就這樣罷手?”

穆思遠瞥了他一眼,“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上次的事,易達要發展,也需要給對手一點威懾力,找機會清空吧。”

“這麽狠?”齊峻怪叫一聲,“思遠,你到時怎麽向陸子晴交待?那不是又令陸建成難堪?”

“他那時不也沒想一想會令我難堪?我想過了,這是最好的交待。如果她對這件事有所了解的話,正好讓她徹底死心。”穆思遠使勁兒按了按太陽穴,那件事情造成的後果有多糟多無法補救只有他自己清楚,使他無法交待的另有其人。想起母親在電話裏興致勃勃的話:“我叫了起森小夫妻倆,新娘子不是小欣的同學嗎?這樣一來也省得大家拘束,我讓艾臨把小欣帶過來,你下了飛機直接回家,咱們好好過個元宵節。”其實BC兩地都不怎麽重視元宵節,母親這麽做的原因他也猜到一點,卻并不點破。

下了飛機,看看時間還早,突然想起前天上機前在機場商場看到過的一套餐具,很透的骨瓷,薄如花瓣的感覺,有雅致的花紋,當時心裏就是一動。他凝神想了想,笑了,覺得自己有點兒傻。

穆思遠到家的時候,客人還沒到,只有母親一個人在廚房忙碌,見他早早回家,高興道:“齊峻真是好孩子,知道咱們家有客人,早早就放你回來了。這套餐具是哪兒來的?”

“齊峻聽說您來B市,非要買一套餐具叫我帶回來,讓您安心在這兒住好吃好。”穆思遠一邊說一邊打開,“看看他挑的合不合您的意。”

陳雲芝一看,高興道:“哎喲,真漂亮,趕緊洗出來咱們今天晚上就用,新娘子第一次上門,我正愁你原來這套太素。齊峻可比你有眼光多了。”

穆思遠暗暗高興,換了衣服去洗新餐具,“媽,咱們家請個保姆好不好,做做飯,平時還可以陪您聊聊天。”

“現在每天有鐘點工來打掃衛生,還要什麽保姆。”陳雲芝道,“我想要個兒媳婦和我一起做飯一起聊天,最好再有個小孫子小孫女,那就美了。柴米油鹽的日子才過得又實在又舒心。”

穆思遠點頭稱是,這樣的話母親每天要說不下三遍,但願等會兒吃飯的時候別再提起,要不然肯定會被艾臨和起森暗地裏笑死,還有,小欣也會尴尬的吧。

黃起森和琴琴前腳剛進門,陳雲芝還沒誇完新娘子,艾臨就到了,穆思遠一邊招呼她進門,一邊不自覺地朝她身後看,卻空無一人。

艾臨一邊低着頭換鞋一邊叫道:“伯母,我沒完成任務,小欣不肯來,這丫頭,溜得比兔子還快,我追不上她。”

陳雲芝笑罵道:“你個笨丫頭,你開車還追不上她,難不成她飛了。”

艾臨也笑道:“可不就是小鳥兒一樣地飛了,現在的女孩子,凡是長得漂亮的,一到了節日,同學朋友同事,不知道有多少聚會等着她們呢。”

穆思遠心裏一沉,一聲不吭轉身走進廚房,對着滿室飄香的菜肴失去了興趣。

自從聽麥小欣說吳競下月要結婚之後,他整個人就像中了魔症,只要一空下來就會想起她略帶憂傷的臉,心裏總是又酸又痛,難以自處。這麽長時間相處下來,他自然清楚麥小欣是個對感情很慎重的女孩,也許剛從和吳競的那場失敗的戀愛中恢複過來,卻被自己輕易地傷害,這讓他更加不能原諒自己。他想要挽回兩人之間的關系,他開始懷念以前的那段日子,懷念她含羞的笑臉,帶着怯意的聲音,還有那追随着自己的溫柔的目光,一切都是那麽甜美得讓人心醉,可她卻顯然不願回頭。事情似乎越來越脫離自己的方向,他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能為力。

穆思遠站在水槽邊發呆,直到母親在外面大聲喚他,才清醒過來,抹了一把臉端起盤子走了出去。

琴琴一見那盤子就贊道:“這套餐具太漂亮了,可惜麥麥沒來,要是她見了,準保胃口大開。別人是看菜吃飯,她是看碗吃飯,我們大二軍訓的時候,部隊裏都拿臉盆裝菜,她看了就吃不下飯,把我們指導員氣得直罵她嬌氣。”

艾臨笑道:“可真夠嬌氣的,那一個月軍訓下來,還不得餓死啊。”

琴琴道:“簡直人比黃花瘦,這人吃不胖也就罷了,偏還不經餓,把我們都羨慕死了。”

黃起森笑着攬住她的肩道:“這也羨慕?你可再不許減肥,咱們還要培育下一代呢!”

琴琴紅了臉,扭過頭去,“再胡說,不理你了啊!”

黃起森嬉皮笑臉道:“我這麽好一個老公,你真舍得啊?”

琴琴睨了他一眼道:“我10歲沒了父母,你照顧我十幾年,我自然死皮賴臉要跟着你,要不然的話,女孩子有才有貌有房有工作,誰會跟自己較勁,你不樂意我便休,你以前不是常勸我,天底下4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人還不好找,此處不留……”她頓了頓,覺得“爺”字太粗魯,轉了口道,“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琴琴從何冬那裏知道了麥小欣和穆思遠之間的一些糾葛,深深為自己的閨蜜抱不平,你穆思遠确實是鑽石,可麥麥也是很多男孩子心裏的寶呢,既然不要人家,幹嗎之前要亂獻殷勤引得人家心動?之後又如此輕視女孩子的一片心意,做人實在有失厚道。今天晚上,她存心要替麥小欣出口氣。

黃起森見她說着說着就板了臉,不知道自己那句話得罪了嬌妻,趕緊哄道:“我早說了,碰到你這麽個一根筋的老婆是我的福氣,阿姨,我這人算命的都說我有老婆福。”

陳雲芝點頭道:“我看你這傻小子确實有老婆福,琴琴的話我愛聽,女孩子就是要擦亮眼睛,不知道珍惜你的人,你也用不着珍惜他。”艾臨這次又把穆思遠逼着她給麥小欣送購物卡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陳雲芝,陳雲芝心裏頭氣兒子做事太絕,本來想趁今天晚上這個機會哄哄麥小欣,誰知道她不肯來,失望之餘這懊惱全落到穆思遠身上,剛好就着琴琴的話借題發揮。

穆思遠只是微笑着聽他們夾槍帶棍,不時給大家夾夾菜,看不出半點懊惱的樣子。艾臨偷偷觀察了半天沒瞧出究竟,心想他也算修煉到境界了。正自愧不如中,門鈴響了。

穆思遠心裏又緊張又歡喜,他坐的是最外面的位子,卻遲遲不肯起身,不知道自己應該以怎樣的速度去開門才能不洩漏心底的期盼,倒是琴琴,一邊嚷着“是不是麥麥來了”一邊等不及地就跑了過去。

來的卻是陸子晴,見這麽一桌人在吃飯,一時有點兒意外。

陳雲芝道:“是我想看看新娘子,端個架子,讓起森帶琴琴過來的。”

陸子晴知道黃起森和穆思遠關系非同一般,艾臨又是個愛蹭飯的主兒,便收了那份驚訝撒嬌道:“艾臨能蹭飯,為什麽不讓我來蹭,大過節的我們家都沒人,我比她還可憐呢!”她一看麥小欣不在,更加證實之前心中的那份猜想,心情大好。

陳雲芝道:“我知道艾臨家不看重這些個節頭節腦的,你和子罕今天該陪着你爸爸啊。”

陸子晴道:“自從我媽媽走了以後,我們家再也不講究這些了,爸爸有應酬,子罕忙着追女孩子去了,這種日子他哪裏肯放過,每逢佳節倍思親,正是最好哄的時候。”

穆思遠本來見到進來的是陸子晴時心裏已經失望得不行,再聽了她的話,想起那天婚禮上陸子罕和麥小欣站在那裏說話的情景,靠得那麽近,陸子罕的下巴幾乎蹭到她的頭發,想着想着,味同嚼蠟,一個晚上吃了些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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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老媽出馬,可惜出師未捷.接下來秘書出馬.下一章木頭會把華光巷的故事告訴小欣,他也是黔驢計窮了!

吳競番外

我到A大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擺攤迎新。

A大新生9月15日報到,我第一次以老師的身份去迎新。看着一張張年輕得幾乎閃光的臉,心裏有點感慨也有點羨慕。

這天氣溫出奇的高,我們學院的迎新桌擺在路口的大樹下,地面有些不平,兩張桌子都有點晃,不過相對還算蔭涼。一起擺攤的幾個大四的男生,肆無忌憚地悄聲議論着經過的新生,當然是女生。“這個MM皮膚不錯。”“這個夠豐滿的啊!”“哎喲,你看那衣服新得多老土!”“哇,來了個辣妹,敢穿這麽短的熱褲!”

我只好裝聾作啞,不知道作為一名老師應該如何表态。在這個學校裏,他們資格都要比我老。也不知道這裏的校風如何,學校對學生的言談舉止寬容到什麽程度,貿貿然開口,說不定明天校園網的BBS上就會被游街示衆。

其實來A大我并不是很滿意,比起我之前讀本科、讀碩士和博士的學校差得太遠,頂多只能算個在省裏排名還不算靠後的本科院校。可媽媽堅決要我回來,說她和爸爸在A市奮鬥了這麽些年,有了些人脈,比我自己在外面赤手空拳打天下會好得多。我拗不過她,再說如今就業太難,博士畢業過五關斬六将,能找到這麽個職業已經算是很不錯了,我的師兄畢業兩年了,如今檔案還挂在人才市場沒着落呢。l'h]"

“吳老師,到時候你班裏有漂亮學妹可要記着我們啊!”大概我一直不吭聲的緣故,旁邊一個長得挺帥的男孩子跟我搭話。

我笑笑,“A大的男生想找女生還需要老師幫忙嗎?”

另一個頭發挺長的男生湊過來道:“吳老師,他是我們學院有名的摧花辣手,所向無敵的,上學期有兩個女生為了他打架,那場面,啧啧,慘不忍睹啊!”

“有這樣的事?在男生寝室還是女生寝室打架?”我問。女生寝室男生自然是進不去的。

長發男生撓撓頭笑道:“傳說,傳說。”

帥男生打了他一拳道:“你這是在敗壞我的名譽,經濟學院有什麽漂亮MM,漂亮的都在外語學院呢!吳老師,迎新舞會上你去看,恐龍都是咱們學院的,可憐啊!”

我笑着搖頭,道:“說不定今年就有比外語學院還漂亮的,別喪氣。”

這話應驗了,新生中還真的來了一位漂亮的小姑娘。

上午10點以後,外地的考生陸陸續續報到得多了起來。幾個學生開始指路的指路,幫忙背行李的背行李,發資料的發資料,一切有條不紊,我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覺得無事可做,看看水快沒了,準備去旁邊小賣部給他們再買點兒,這時候,一個穿這白T恤牛仔褲的女孩子背了個雙肩包走了過來,問:“經濟學院是在這裏報到嗎?”

很清又很柔的聲音,我轉過頭去,看到一張非常清純漂亮的臉,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粉嫩的唇,那雙眼睛,又大又亮,帶着妩媚。我心想,剛說經濟學院沒美女,說來就來了。

那是我們倆的第一次見面,她沒注意我,我對她除了漂亮也沒特別的感覺,只是很多年後,我還清晰地記得她那副中學生的單純的樣子,而且比剛見到的時候還要清晰。

“是的是的。”帥男生反應最快,“小師妹哪個專業?”

“財會專業。”她一邊說一邊從雙肩包裏掏出報到證,“要在這裏交費嗎?”

“不是的,得去財務處交,在行政樓,我帶你去。”帥男生殷勤道,“你的行李呢?我先送你去宿舍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小姑娘把手伸出來,“把示意圖給我就行了。”

帥男生大概沒想到會被拒絕,愣了一下,笑道:“學校很大,你可能會找不到。“

長頭發男生也幫腔道:“拖着行李走到女生樓得挂了,我有自行車,幫你馱過去吧。”

我笑着朝小賣部走去。少男少女的戲碼,果然是不在乎天時地利的。擡頭間,不經意地發現一個中年男子正不遠不近地站在我們攤位對面含笑朝這邊看,眉眼和女孩很相似,大概是她的父親,站在大太陽底下不急不躁,從容儒雅清涼自生,不像其他的家長一樣走過來不放心地問東問西。我不禁回頭看了看那幾個正獻殷勤的男生,心想,有這樣一位出色的父親,女孩的眼光一定是很高的。

我買水回來時這個女孩還站在那裏被這些目光灼灼的師兄們問東問西,看得出她有微微的着急,一邊乖乖回答一邊卻朝父親那便偷偷地看,那樣子非常孩子氣,也非常可愛。

長頭發男生接過我手中的水放到桌上,太重,桌子晃了一下,幾張資料掉了下去,“小心。”我說道。

女孩轉過頭來看着我,“什麽?”

我撿起資料,朝她笑了笑,“師兄們的話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她馬上領會了我為她解圍的意思,如釋重負地點點頭,剛要轉身離開,從旁邊跑過來一個也來報到的男生,一邊擦汗一邊把諾大的行李箱随手丢在了她腳下。

“小心!”我隔了桌子伸手過去想拉開她以免砸到腳,她已經靈巧地跳開一步,轉頭問我:“什麽?”

那位男生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莽撞,在師兄們不滿的眼神下連聲對她說對不起,大概因為面對的是美女,還漲紅了臉。少男少女,真是可愛得緊。

“沒關系。”她渾不在意地一笑,轉身朝她父親跑去。

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她叫麥小欣,我說了兩次“小心”,她都以為我是在叫她。後來我不再說這兩個字,慢慢地變成了一種習慣,我甚至從不對我的孩子說這兩個字,實在必要的時候也只是說“當心”,那兩個字,我總是舍不得說出口。

忙了一天,洗完澡,我去教工食堂吃飯。已經8點多了,因為只有這個食堂還有東西吃,所以人不少。

排在前面的女孩披着一頭微卷的長發,似乎也是剛洗過,半幹不濕的樣子,正端了一碗涼面一杯可樂要離開,裏面的師傅叫:“同學,卡忘了。”

“哦”她迅速回過頭來,而我此時正探過頭去點餐,她的頭撞在我的下巴,我們倆同時疼得“嘶”了一聲,她趕緊撇開頭去,卻又忍不住“嘶”的一聲,我低頭一看,她蜷曲的長發纏在了我的衣服扣子上。

“別動。”我認出了這個報到時被師兄們盤問再三的女孩,把頭發從我的扣子上解了下來,其實沒幾根。

“謝謝師兄。”她紅了臉,手裏端着盤子,朝我微微欠了欠身

“是老師。”我糾正她,也點了同樣的面條和可樂,對仍站在一邊不敢走的女孩道,“我是你們的班主任吳競

“哦,吳老師。”女孩顯然很意外,不安地跟在我後面。

我心裏很高興,原來我看上去還挺年輕,小姑娘竟然叫我師兄。“坐吧。麥小欣。”

她更加吃驚地看着我,一雙眼睛睜得老大,非常可愛。她哪裏知道我回去已經查過檔案

“習慣嗎?大學校園?”我擺出老師的樣子。

“習慣,我家以前就住在這樣的校園裏。”她乖乖道,喝了一口冰可樂,微眯了眼很享受的樣子。“在C大。”

“怪不得一來就找得到教工食堂。”我笑道,“怎麽這麽晚才吃飯?”我發現她吃東西的速度很慢,于是自己也有意慢了下來 “不想吃。”她頓了頓,“因為家長都回去了,大家心情不好。”

我失笑,“都幾歲了?還當自己是小學生嗎?”

她不吭聲,過了一會兒,小聲道,“還有同學在哭呢,她們一哭,我也吃不下飯了。”

“那現在是又餓了?”

我見她點點頭,心想,原來我要帶的班跟幼兒園差不多,這些沒離開過父母的孩子,還沒斷奶呢。

“你爸爸是C大的吧?你怎麽不報C大?”A大和C大的排名差不多,舍不得父母的小女孩怎麽不留在C大讀書呢?

“怕我爸爸看到我坐在下面聽課會緊張。”

她笑得很頑皮,兩個淺淺的酒窩一隐一現,非常靈動。我突然想,如果我看到她這樣坐在下面聽課,是不是也會覺得緊張。

“你爸爸長得很帥。”一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話似乎少了點兒師道尊嚴。

“大家都這樣說。”她沒察覺,還有小小的得意

“不過小麥同學很嬌氣。”我忍了笑道。我從不跟女孩子開玩笑,不知為什麽,見了她,覺得很放松,很想逗她玩。

“吳老師,別叫我小麥。”她喝着可樂嘟囔道:“小麥水稻,老要被人取綽號。”

我失笑,差點把嘴裏的面條噴出來,“那叫什麽?小欣?也不好吧?更容易讓人誤會。”

她不吭聲,一邊喝可樂一邊垂着眼悄悄地樂,眼睫毛很長很翹,一顫一顫的,真像個的孩子,讓人看了心花都開了。

後來我聽到同學們都叫她麥麥。麥麥,麥麥,我也很喜歡這樣叫她,一直叫到不能再叫。

那天晚上回到家,媽媽問我上班的感覺如何?我說很好,我喜歡這所學校,非常喜歡,也喜歡我的學生,非常喜歡。

這是我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子,第一次想把一個人護在手心裏。原來世界上真有“一見鐘情”這回事。

我獨自一人的時候總是想,認識的第一天我們就見了三次面,應該算有緣吧?認識的第一年我們就彼此相愛,更應該算有緣吧?是誰想出“有緣無份”這四個字,那個人一定經歷過那樣的蝕心之痛,如我。

在以後的日子裏,每次走到當初擺攤的大樹下,我總是會想起她第一天來報到的情景,白T恤,牛仔褲,清清爽爽的模樣。想着想着就會心痛。其實我們倆只是進行了一個新生和一個班主任之間最普通的對話,普通得在外人聽來全可以作為廢話轉身就忘,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一句也沒忘記。因為,這是她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了,幸虧留下的是記憶,可以獨屬于我一個人,永遠沒有人會發現。

羅琴琴婚禮的那天,我看到她身邊的男子神色溫柔地和她說話,還有一個,站得遠遠的,不過那目光始終膠着在她身上,似乎要把她看進心裏去。這個小丫頭,果然走到哪裏都是男孩子心裏的寶啊。但願在我這裏所受的委屈,能有一個愛她的人加倍補償。

願你幸福,我的麥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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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鹹鹹要去上海出差一周,順便看看世博,不是快要閉館拆除了嗎?所以抓住機會去排隊。至于文,正在想辦法中,也不知出差會忙到什麽程度,如果沒更,表罵偶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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