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烈夏09
“你好,我叫秦秋。”
眼神碰撞間好像有迸濺的火焰産生,站在他面前的吸血鬼先打破了沉寂,他的臉帶着久病的蒼青,病容中的眼神又像是蛇一般得滑膩。
他一邊說,一邊步步向顧歸貼近。
水龍頭沒有關,“嘩啦啦”的水聲在洗手間作響,早自習的洗手間除了他們兩人沒有其他人的蹤影。
封閉的空間讓顧歸感到了莫名的黏膩,他往後退了幾步,捂住鼻子,伸出手在開關上逆時針一轉。
水聲戛然而止。
秦秋臉上的青筋一寸寸暴起,在他蒼白的膚色上,看起來像是一個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血紅的眼睛死死盯着顧歸,血絲彌漫在他的眼球上,看起來格外瘆人。就像是四分五裂的鏡片又硬生生拼湊在一起後照出來的人臉。
“你——”
他突然開口,伸出手就要去碰顧歸。
當他的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卻又似是觸到了屏障一樣停了下來。
因為顧歸脖子上的綠寶石項鏈閃爍了一下,刺得他的手心無名的一燙,
秦秋開始莫名其妙地癡癡地笑,笑得聳動了肩,笑得彎了腰。像是風箱拉出來的笑聲在洗手間的瓷磚上碰撞、回蕩。
是難以言喻的詭異。
顧歸看起來卻很冷靜。
他不急不緩的從牆壁上放着紙巾的盒子裏取下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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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垂着眼睛,像是聽不見那陣陣笑容一樣。
熟悉的血液沸騰感又傳遞到了他的身上,他比面前這個健壯的吸血鬼矮上一截,長得也比他瘦弱。
就連長相都比秦秋要來得更像是精致脆弱的花瓶。
可是很奇怪,和以往的膽怯完全不一樣,他就是不怕,一點也不怕。面前這個吸血鬼甚至讓他感受不到半點威脅感。
他知道身體的本能。
本能地告訴他眼前這個吸血鬼就是個跳梁小醜,沒有半分傷到他的可能。
“你是純血族啊——”
秦秋止了笑,那雙赤紅的眼睛像是吞人的血譚。他像是憋着笑,尾音拖得很長,還有點莫名的意猶未盡。
“純血族?”
顧歸卻鎖着眉,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麽。
“是啊。”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目光粘着顧歸的眉眼,薔薇紅的瞳仁,又到他月色的銀發。
秦秋“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笑聲間都是嘲諷的意味:“你不會連自己是什麽都不知道吧?”
他傾了身向前,離顧歸就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又往後退了幾步收回了腳步。
“你也不需要知道那麽多。”他的臉上又出現了那個惡劣又歡愉的笑,他嘴角的笑又生硬地往上扯了幾分,“你只要知道你和我一樣,都只是人類圈養的寵物就行了。”
“不一樣。”
顧歸終于開口,嗓音清澈冷洌,和往常大有不同。
他随手将手中的紙巾揉成團,飄乎又精準地丢進旁邊的垃圾桶。繞過秦秋走了出去,到出口時,顧歸又轉過頭來——
“還有,你很臭,麻煩離我遠一點。”
他終于學會了亮爪子,不是很鋒利,但還是抓得人血淋淋的疼。
清晨的太陽撥開雲層,分出吝啬的光照到人間。顧歸陷在光明與黑暗之間,忽明忽滅。
他的表情是一往如初的無辜,只是眉宇間帶着些許困擾。
他是真的很讨厭秦秋身上的味道。
顧歸回了教室,臉色有些泛白,坐回了嚴浩的旁邊。
嚴浩把書立在面前,正躲在書頁背後啃着飯團,看到他不太好的臉色。嘴裏嚼着飯團,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怎麽了,臉色這麽差?”
顧歸從課桌裏找出嶄新的英語書,翻開書脊,新鮮的墨香味散了出來。
翻湧的胃部終于沒那麽難受了。
他笑了笑,對嚴浩說:“沒事,沒睡好有點頭暈。”
那件事情後,那些吸血鬼好像和他劃分了立場,沒有再來找過他。
只是學校就那麽大,偶爾碰面時,秦秋總會把目光釘在他身上。
像是要把他千刀萬剮淩遲的陰冷。
又是一天的課結束了,顧歸去上學時這學期就已經進行到一半了,現在已經臨近期末。
“好難啊——”
嚴浩手裏抓着筆幽幽道,他和往常一樣像是沒骨頭一樣地趴在桌上,筆尖使勁地再往紙張上戳。
留下了一個個小黑點。
他換了個姿勢,側臉貼着手臂,轉向了顧歸——他端坐在椅子上,背脊挺直,寫得很認真,下筆是和嚴浩不一樣的流暢。
長睫垂了下來,眼尾很長。
比幾個月前好像哪裏看起來不一樣了,好像……好像更好看了。
“怎麽了?”
顧歸停下筆問他,語氣溫和,沒有被打擾到的煩悶。
嚴浩把試卷爽快地往桌邊一撥,繼續仰着頭看他,最後嘆了一口氣道,腦回路清奇,語出驚人道:“你長這樣怎麽不談戀愛呢?”
“唰——”
顧歸的筆在剛印的試卷上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停在旁邊的幾何體上,像是特意畫上去的輔助線。
他放下筆,偏過頭問嚴浩:“我和誰去談戀愛?”
“你好意思問?”嚴浩瞪圓了眼睛,酸酸地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要你的微信!不是你讓我別把聯系方式給陌生人的嗎?”
顧歸頓了頓,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以前有個女生來加他,說是嚴浩的妹妹,他就通過了。本來以為沒什麽事,結果那個女生每天頂着粉色的頭像,跟他說“早上好”“晚上好”,一日三餐也從不落下問侯,天氣冷了也要和他說,熱了也要說。
顧歸就一直把她擱在微信列表裏,把她當天氣預報用。
直到有一天,他把手機落在霍航一書桌上的時候,那個女生給他發了消息,張口就問——
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
霍航一當着他的面黑着臉删掉了這個女生,又以自己的名義警告了嚴浩不要亂給聯系方式,還給他科普了長達兩個小時的早戀的危害。
“你真不想談戀愛啊?沒早戀過的青春是不完整的!”
嚴浩頭上的那撮粉色已經掉黃了,長出來的黑發夾着黃看起來有點惹人發笑,現在他那撮頭發正在随着他的情緒激烈地晃動。
顧歸盯着他頭發的起起落落,問道:“早戀,是每個人都會的嗎?”
嚴浩想起了自己那段無疾而終的幼兒園戀愛,他每天把自己幸幸苦苦得到的小紅花給自己的小女朋友,還把自己不舍得吃的飯後甜點也給她。
真是太可惜了,他們沒走到最後。
嚴浩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是的,我就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戀愛。”他又給顧歸舉例,“你看光我們班就有好幾對情侶,還有不少人和外班的一起。”
顧歸的目光在班裏轉了一圈。
他平時只和嚴浩走得近一點,沒怎麽注意過別人,甚至連班裏很多人的名字都還叫不出來。
“你看你左邊那個,就我們班那個文藝委員,他和我們班那個體育委員是一對!”
“你在看牆角那邊,就我們班那個傻逼班長慎銳,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追到我們班的班花的!”
“還有還有我們窗外那個走廊那邊,抱着啃的就是新成的一對。”
他叨叨不休地說了一堆,顧歸才反應過來,原來真的有那麽多人在談戀愛。
他不太明白地擰着眉問道:“他們為什麽都要談戀愛?”
“額……”嚴浩不知道怎麽解釋,在貧瘠的腦內翻了翻,最後故作深沉地說,“因為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東西!”
顧歸短短地“噢”了一聲,重新拿起筆來寫起了試卷,眼睛落在試卷上,複雜的數字到他的腦海裏又轉化成了——
這是每個人都要經歷的東西。
那麽他也要經歷。
放了學,顧歸背着書包往校外走。天氣已經到了最冷的時候,他身上穿着厚着的羽絨服,呼出來的白氣在空氣中撲朔迷離。
隔着老遠,他就看到了霍航一鶴立雞群地站在那。他身上的外套這幾天從黑風衣變成了黑色的羊絨大衣。
他好像格外鐘情于這個沉悶的顏色。
上了車,霍航一又習慣性地問他:“今天怎麽樣?”
他每天都會問一遍,像是走一個過場。
顧歸像是往常一樣點了點頭,道:“很好。”只是今天的句子後像是跟了些什麽東西一樣,聽起來有點優柔寡斷。
霍航一問:“怎麽了?”他又問:“被欺負了?”
自從顧歸開始上學後,“欺負”兩個字在他嘴裏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了,青春洋溢的學校在他眼裏硬生生地變成了教化所。
顧歸答:“沒有。”
“哥哥……”他又輕輕地喚了聲,舔了舔唇,接着道,“我想早戀。”
霍航一叮囑過他不要早戀,他也答應了。而現在他想反悔了,想去談戀愛了,他是一個聽話的小孩,一定要先經過霍航一的同意。
霍航一虛虛地耷着眼皮,面上平瀾無波,聞言也只是掀了掀眼皮。
只是腳下的油門踩到了底,越野車像是一只離弦的箭飛了出去,再下一個紅燈處又重重地踩下了剎車。
他煩躁地拽了拽安全帶,總覺得這尺寸合适的安全勒得他有點胸悶氣短。
顧歸不敢說話了。
但說去的話已經成了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霍航一斂着笑問他:“為什麽突然想早戀了?”
顧歸長了這幅模樣,學校裏喜歡他的小女生應該不少,也被他抓到過一個在微信上天天不厭其煩找他聊天的小女生。
他本來以為顧歸這個性子,應該不會輕易地喜歡上什麽人。
可現在呢?
才兩個月不到的時間,他養的吸血鬼就說他想談戀愛。
他怎麽敢的?
霍航一整個人都犯着冷氣,他生硬地問:“你有喜歡的女生了?”
“沒有。”
霍航一的語氣更冷了點:“那你是有喜歡的男生了?”
“…也沒有。”
霍航一握着方向盤的手終于松了松,面色也松動了一些,他皺着眉問他:“那你談什麽戀愛?”
顧歸的嘴唇動了動,氣勢軟了下去:“我只是想談……”
意思就是還沒開始談,甚至可能連個暧昧對象都沒有。
霍航一無聲地松了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松這一口氣,明明他應該會是個開明的家長。
“你還小,以後再談。”
作者有話說:
霍隊:什麽?你要談戀愛?我不允許!哦…和我談啊,那沒事了
撿到一個吸血鬼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