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烈夏10

純黑色的大理石桌面反着光,倒出了頭頂上懸着的大燈,光線是明晃晃得亮,在桌面上暈出的一圈白光,又反射到了桌邊,擱到了視線之下。

餐桌上沒人說話,只有筷子碰撞陶瓷碗上會發出的清脆的聲音。這響動沒讓這寂靜的氛圍緩解,反而像是擊在心頭的琴弦。

讓空氣更加凝固了。

霍航一察覺到了坐在他對面的吸血鬼的悶悶不樂,他的唇線微不可查的拉直了些,嘴角的弧度也往下墜了幾分。

——真的有那麽想談戀愛嗎?自己不讓他談就那麽難過?

霍航一放下筷子,鋒利的眉揚了起來,刀子一樣的目光掃到旁邊安安靜靜吃飯的顧歸身上,頓了頓,淡淡地吩咐道:“說話。”

平日裏的顧歸喜歡在吃飯的時候和他講話,講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就連中午吃了幾塊肉這種瑣碎的事情都要講給他聽。

講得又慢又細。

他每次聽的時候都會表現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甚至覺得這些一塵不變的事情沒必要每天都講一遍。

但霍航一次次都會拉着臉靜靜聽。

現在顧歸停了嘴,靜了下來吃飯,他反而不習慣了。

顧歸嚼着飯的動作更慢了點,細嚼慢咽後才緩緩把嘴裏的米飯咽了下去,喉結順暢地滾動了一下。

他擡眼看霍航一,講話都是低低落落地:“說什麽?”

霍航一猛得感受到胸膛處燃了一團無端的火,不旺,但還是讓他生出了點些許火氣。

他微眯起眼睛,幹脆把問題擺在桌面上:“就那麽想談戀愛?”

顧歸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看起來糾結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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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航一被他氣笑了,又複述了一遍:“你到底想不想?”

“想就點頭,不想就搖頭,有點又搖是什麽意思?”

顧歸先是驚疑不定地瞄了他一眼,又悄無聲息地勾着椅子往前坐了點——離霍航一更近了點。

他再伸手把碗裏最後一塊排骨夾到了霍航一的碗裏,然後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又慫又固執地道:“想的。”

霍航一面無表情地把顧歸夾給自己的肉又夾了回去,冷不丁道:“那你去。”

顧歸雙手抱着碗,試探地問:“那我可以去?”

霍航一又冷着眉,吐出來兩個字:“你敢。”

顧歸确實不敢,他悶着臉抓着筷子,就要把原本想給霍航一的最後一個排骨往自己的嘴裏放。

手腕上卻突然冒出了一股力,排骨在他嘴角的位置停了下來。

下一秒,手掌被箍着他的人一轉,筷子換了一個方向。霍航一的腦袋也湊了過來,筷子上的排骨進了他的嘴裏。

他又松了抓在顧歸手上的力,不爽地問道:“不是夾給我的?”

顧歸小聲地嘀咕:“你不是不要嗎?”

“我說不要就不要?”

顧歸瞪了瞪眼睛,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貼合霍航一的詞——無理取鬧。

飯後。

霍航一覺得這件事情還沒完,他又把顧歸叫到了書房,他的手上捧着一本書。

一本與背後書櫃上那些《冷兵器鑒賞》、《人體解剖學》等等毫不相關的書。

——書名叫《別和叛逆期的少年較勁》。

顧歸一低眼就看到了亮眼的書名,他張了張嘴,先為自己反駁:“我不是叛逆期!”

“那你是什麽?”霍航一嘲諷一笑:“青春期?”

眼見顧歸就要拉開旁邊的椅子坐下,他又冷着聲音阻止道:“站着聽,不許坐。”

他已經決定了要和顧歸來一段心平氣和的交流。

霍航一靠在背後的椅子上,開門見山問:“為什麽想談戀愛?別說你就是想談,都那麽大人了,做事情總要有個理由。”

顧歸支支吾吾道:“因為,因為別人都談戀愛……”

“所以你就要談?”

“你知道什麽叫談戀愛嗎?”

“你知道談戀愛要幹嘛嗎?”

這三句話層層遞進,霍航一越說越偏離“心平氣和”這個主題,手裏的書被他翻得“嘩嘩”作響,紙張飛動時掀起了一陣風。

他用手指按了按眉心,重新沉下氣跟顧歸說:“你把我說的話都當耳邊風了是吧?”

霍航一的語氣很平。

顧歸卻聽出來他是真生氣了,他的手指又開始不受控制地拽自己衣服上的線頭,一圈一圈地繞在指頭上,纏在了指肉上。

“對不起。”顧歸站得很直,頭卻垂得很低,又說了一遍,“哥哥,對不起。”

煩躁之下,霍航一往嘴裏塞了顆薄荷糖,刺腦的味道給他降了把火。

他不該管不了顧歸那麽多,應該給他留下自己的空間。

但他還是煩。

“顧歸。”

霍航一很少那麽嚴肅地叫他的名字,顧歸下意識地應了聲“到”。

就像是被老師點名的開小差的學生。

他聽到霍航一說。

“我不是因為你不聽我的話而生氣,你會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只不過,你真的搞得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麽嗎?”

我在做什麽?

落地窗外有飛機略過,再黑夜裏化成了明亮的一個點。

顧歸放空着大腦看了一會兒,眨眼間就找不到了飛機尾巴的蹤影,他想了想,沉默地說:“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麽。

他又喃喃自語,聲音很小,像是天際邊劃過的流星一樣,一閃而過又留下一道流光:“我只是想跟別人一樣而已。”

他想要這種拙劣的手法把自己變得和別人一樣。

“顧歸。”

霍航一又喊了一聲,只是聽起來和上一聲不一樣,有着散不盡的無奈。

“你不需要和別人一樣。”

“……可我想和別人一樣。”

他和別人不一樣,統統不一樣。

頭發、眼睛、耳朵。

甚至于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他都和別人不一樣。

顧歸像是鑽進了一個走不出來的死胡同一樣,把自己埋進了滿是壁壘的迷宮,又或者是深海裏的孤島。

他跌跌撞撞了無數次,撞出了滿身瘡痍,還是沒有走出來。

霍航一站了起來,堅實可靠的身軀擋在了顧歸的面前,窗外的月光為他籠了一層薄紗似的銀光。

“你的銀發很漂亮,眼睛也很漂亮,耳朵……也很可愛。”

“所以你不需要和別人一樣。”

月色照得他面容模糊,又照出了雲霧間特有的光暈。

顧歸想。

如果他是一只拙劣的鹦鹉,那霍航一就是那個教他說話的人。

一個學期過得很快,天氣一天一天地往下降,考完期末考就是一個短暫的寒假。

随着剩餘的假期越來越短,顧歸突然覺得這個城市有點什麽不同了。

好像什麽建築都染上了些紅色。

有些在門前懸挂上了紅燈籠,又或是貼起了一個倒立的“福”字,還有那紅底黑墨的紅色對聯。

快過年了,霍航一回家的時間卻越來越晚。

臨近過年他便越忙,各種推不掉的飯局,還有年末的各種宴會。

今天他又是帶着一身酒氣回來,顧歸已經睡了,桌上有他留下的醒酒湯。

他一口悶了進去,目光駐足在顧歸的房門上。

明天是聯盟歷上今年的新年,他得回家一趟。人多耳雜,這種場合他不太适合帶顧歸一起回去。

只是——

顧歸他會難過吧。

他是不是該陪顧歸過第一個新年。

霍航一的眉頭緊鎖着,最後嘆了一口氣。

翌日。

霍航一從床上醒了過來,顧歸的醒酒湯很有用,他早上起來是清醒一片,太陽穴沒有半分宿醉後的脹痛。

他出了房門,先是習慣性地掃了一眼沙發上,卻沒發現顧歸的身影。

反倒是廚房裏有些動靜。

霍航一走了過去,看到了顧歸忙碌的背影,好像在做些什麽。

走近一看,他才看到了那滿桌的面粉,還有擺在旁邊的黑芝麻。

“在做湯圓?”

顧歸本在專心致志地揉着面團,被後面突然冒出來的聲音吓了一跳,緩了緩神,才應道:“嗯,在做湯圓。”

以前過年的時候,姐姐會帶着他包湯圓,還教會了他怎麽做湯圓。他現在,想包給霍航一吃。

顧歸笑得一臉傻氣,臉上還有不小心沾上的面粉,看起來有點滑稽。

“髒了。”

霍航一的睫毛動了動,伸手幫顧歸擦掉了臉上的面粉渣,他又站在旁邊問:“要我幫忙嗎?”

“不用。”顧歸卻把他推到了廚房的門口,像是在嫌他礙事,他打着包票跟霍航一保證,“我自己來,我想做一次東西給哥哥吃。”

他這麽說,霍航一便随他去了。

大冷的天,寒風簌簌,霍航一只穿着件單薄的長袖睡衣,人卻站在陽臺上吹風。

刺骨又幹燥的風吹來,他卻連個哆嗦都不打,像是在曬太陽一樣的懶散。

他的掌中握住手機,面色看起來不是一般得糾結,最後他還是撥了號碼出去。

“媽。”

“我今天就不回去了,過幾天再回來看你。”

“嗯,我有任務。”

他面色不改地扯了個謊,聲音在冷風中散了去,又順着葉淑芬的話聊了幾句,便挂了電話,又走進了開着暖氣的房內。

中午他們煮了顧歸包好了的湯圓。

滾圓的湯圓浮在鍋內,看起來還挺有食欲的。

顧歸把湯圓一個一個掂量了重量後,把湯圓分成了兩碗,遞了一碗分給了霍航一。

他也不吃,任由自己碗裏的湯圓冒着熱氣,反而拖着下巴滿是熱枕地盯着霍航一。

他的目光過于熱切,黏在了霍航一手中的碗上。霍航一假裝看不見,動了動勺子,在顧歸的目光下,把浮在最中央的湯圓送到了自己的嘴裏。

意料之下,他的牙齒一硬。

咬到了藏在裏面的硬幣。

這是顧歸特意挑出來放在霍航一的碗裏的,因為據說知道硬幣的人在下一年會有好運。

霍航一将硬幣咬在牙間,伸手取了下來,走到廚房放在水龍頭下面沖了沖。

顧歸不知所蹤地盯着他。

透明無色的水流竄過手中薄圓的硬幣,霍航一随手往衣服上擦幹了硬幣。

他一丢,硬幣被精确地丢在了顧歸的手心,正好是花的那一面。

雕刻印刷出來的梅花撞入了顧歸的視線,他被硬幣砸到的手有一點疼,微微泛了紅。

他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硬幣,明明是他絞盡了心思送到霍航一面前的,現在又兜兜轉轉到了他的手上。

“明天,和我一起去看日出吧。”

霍航一突然說。

“答應要陪你一起去看的。”

作者有話說:

今天考了六級對我來說就是一場折磨嗚嗚嗚(明天有事情可能不更噢

撿到一個吸血鬼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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