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烈夏22

他們一家三口進去的時候,狹隘的庭院裏已經聚了不少人了,都是經常出現在七點新聞檔的面孔。

霍航一的目光略過一張張熟悉卻沒怎麽接觸過的面孔,最後又犯着職業病一樣一絲不落地掃過了庭院的布置。

——很有鄉下的田園風格,門口犁出了一片地,看起來肥沃的土地上種了幾顆瘦弱的小青菜,在往裏走支了一個雨棚,雨棚下放了張竹條編織成的躺椅。

一切都很普通,甚至有些随性,完全不像是一個即将從一線退下來的科研人員的房子。

庭院裏聚起來的人都帶着笑互相交談着,也沒人往屋裏走,好像只是來走個過場一樣。

期間一個看着就很精明的人注意到了霍楓,賣着笑走了過來:“霍将軍也來看顧所長嗎,我叫嚴廣梁,是外——”

他話說到一半,就被霍楓擡起來的手打斷,霍楓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不好意思,現在有點事。”

說完,霍楓不顧來人難看的臉色,就帶着葉淑芬和霍航一徑直往屋裏走去,原本像是螞蟻一樣密密麻麻的人群都散了開,留出了一個道來。

霍航一的耳力不錯,聽到了後面那人低低的咒罵聲——“叫他一聲将軍真是給他臉了,傲成這個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整個聯盟都歸他管了?明明也差不多快退位了,一身要入土的骨子還要占着位置。”

霍航一放慢腳步落後了幾步停在了最後,在葉淑芬挽着霍楓的背影消失後,他才不緊不緩地轉過頭。

平和的目光穿過翻湧的人群虛虛地停在了嚴光梁身上,他溫和地笑了一下,說出來的話卻不是一般的難聽:“敬您年紀不小了,我叫您一聲嚴叔叔,也沒什麽好跟您說的,就只是想跟您提一嘴。”

“——我爸這一身的軍功,可能您在多活幾輩子都趕不上。”

他說完後矜貴又禮貌地颔了颔首,每一個動作都很有禮節和分寸。

這番話卻又說得半分面子都沒留,嚴廣梁的表情像是一個染色坊,混着紅、綠、青,配着他臉上溝溝壑壑的皺紋,像是一張肮髒的破布。

一門之隔之內和外面完全是兩片天地——

紫砂壺在火上蒸騰,壺口冒出騰騰的白煙和熱氣,醇厚的茶香漫了出來。一方紅木小方桌旁就坐了四個人,留給霍航一的只有旁邊矮了一截的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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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在座唯一一個小輩霍航一任勞任怨地走過去,往每人面前的紫砂杯中一人倒了一杯。

四個人中兩個人和他有世上最親近的血緣關系,還有一個是他的頂頭上司陳旭,剩下的一個就是——顧昌紹。

顧昌紹十年前就擔任了第七所的所長,他是天生的學者,在有關吸血鬼上的研究是很多人都望塵莫及,就連昱晨礦都是他最先發現的,更是他最先提出把昱晨礦融入武器當中的。

霍航一和他有過幾面之緣,那麽正式相見還是第一次,他站在旁邊,發自內心的畢恭畢敬地喊了聲:“顧博士。”

顧昌紹長得不顯老,但右鬓的頭發卻依舊花白一片,他看起來挺喜歡霍航一的,指了指旁邊空閑的椅子,示意霍航一坐下:“你叫我顧伯伯就行了。”

見霍航一坐下後,他又仔細地盯着霍航一看了一會兒,目光并不突兀,沒有半分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感覺。

許久,他才把目光撤開,感慨道:“你都長那麽大了,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

這幾年他忙,霍楓也忙,甚至霍航一也很忙,偏偏霍航一又是個不愛跟着霍楓的性子——他上次和霍航一有近距離交流的的時候他還是個半大的毛頭小孩。

顧昌紹看向霍航一的目光又像是在看誰,喃喃自語道:“幾歲了?”

“二十六了。”

顧昌紹的神情一晃,自言自語般得重複了一遍:“二十六啊——”

霍楓突如其來的插進了他們地對話,他不快地看了外面一眼道:“外面這堆人怎麽回事,不是說了你這六十大壽不大辦嗎,他們還湊上來幹什麽?”

顧昌紹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辦法,他們人都來了,我總不能拿着掃把把他們趕走吧,等久了他們自然就散了。”

霍楓毫無心理壓力地把自己兒子推出去:“你要是實在是煩就讓霍航一去把他們趕走就行了,他幹這個擅長。”

霍航一剛起身準備真的去幹這件事情,卻一把被葉淑芬拉住了袖子,葉淑芬瞪了霍楓一眼,笑罵道:“哪有人把兒子當打手的?”

他們家向來都是女主人說了算,霍航一在他媽面前是個孝子,在他爸面前是個不孝子,聞言就立馬坐了下來。

坐在主位的顧昌紹笑着問道:“航一,你是不是和樂樂很熟,我經常會聽到他提到你。”

他是個惜才的人,而司樂樂算的上一個怪才,眼裏除了做研究沒有其他,是各種名義上的科研狂人。

當初司樂樂一進研究所沒多久,就有關于他的消息飄進他的耳朵裏,說是有一個新來的新人三天沒合眼了,整夜泡在實驗室裏,誰勸都不走。

他出于人道主義,下去想去勸一勸,一推門他就撞上了一雙眼睛——

熬了太久的眼睛滿是血絲,一眨就有眼淚掉下來,但他的眼中有燃燒着的熱枕,他只是偏了下頭,就把注意力全給了自己面前燒杯裏翻騰着的液體。

顧昌紹楞了下身,像是在照時光鏡一樣,他依稀看見了一個紮着馬尾的女生回過頭來,穿着整潔的實驗服,帶着護目鏡的臉上也是如出一轍的嚴肅。

他沒有阻止,靜靜地又關了門退了出去,下一次見到司樂樂的時候已經成了他的學生。

顧昌紹回憶道:“他很聰明。”他又笑着搖了搖頭:“我退了後很想把位置直接給他。可惜,他的年紀實在是太小了,雖然在我眼裏歲數和閱歷代表不了什麽,但還是有很多人不同意。”

霍楓接過話來,他嘆了一口氣:“我也是真想和你一樣撒手甩掌櫃啊——”

總有人在背後說他占這個位置占了太久了,并不是他不想讓,是沒有人能頂上來。

——其實也是有這個人的。

霍楓的餘光瞟到了在旁邊抿着杯子的霍航一,突發奇想道:“要不你來繼我的位吧?”

霍航一艱難地把口腔中的茶水咽了下去,原本就因為茶水比較燙,只是一口一口地抿着,霍楓這一句直接把他驚得一口悶了下去。

他失态地咳了幾聲,目光看了看坐在旁邊一直笑眯眯聽着他們對話的陳旭一眼:“我頂頭上司還坐在那。”

陳旭不徐不緩地把杯中的熱氣吹散,溫和地笑了笑:“沒事啊,我不介意。”

霍航一在旁邊也說着風涼話:“這又不是什麽王座,還需要我繼承?”

霍楓罵他:“怎麽,一個聯盟将軍的位置你還嫌棄上了?我還不給你呢!”

霍航一掀了掀嘴唇:“你給我我也不要。”

“停。”葉淑芬被他們爺倆吵的頭疼,出身阻止,斜了霍航一一眼:“大飛,把給你顧叔叔的禮物送了。”

霍航一意識過來,把和霍楓激烈對視的視線挪開,把腳邊放着的禮盒拿起來遞給顧昌紹。

顧昌紹伸手就要擺出一個拒絕的手勢,霍航一卻硬塞在了他的手裏,勸道:“顧伯伯,您就拿着吧,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就是我爸的一番心意。”

顧昌紹無可奈何地接過,發現是一副毛筆字,落筆有棱有角,像是跨越高山的江海——

“高山仰止有人傑”

顧昌紹一哂,他一下就認出了上面的字跡,問霍楓:“你親手題的。”

霍楓“嗯”了一聲,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很久沒寫了,這次我還特意練了好久才題的,怎麽樣?”

顧昌紹當場把這幅毛筆字挂在了牆上,笑着道:“很滿意,很有你的風骨。”

鋒而不露,露而不鋒。

陳旭見狀也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禮盒,推過去——

禮盒裏裝着的是一塊最近被挖掘出來的昱晨礦,金光在上面流轉,交織出一個網來,一看就是最頂尖的成色。

陳旭道:“我沒什麽好送你的,就送你快破石頭吧。”

他輕描淡寫地把這價格都快炒上天了一塊礦石稱做了破石頭,見顧昌紹推辭,陳旭道:“你拿着吧,這塊是用不上的我才拿過來送給你的。”

他頓了一下,又道:“就當給自己留給回憶。”

給那峥嵘拼搏的那段歲月畫下一個完整的句號。

這話一出,桌上靜了片刻,最後顧昌紹把桌上的茶具撤了掉,換上了他藏了很久的酒來,先給自己滿了一杯。

他舉着酒杯,臉上略微皺起來的皮肉上有老年人特有的斑紋,斯文的鏡框下那雙眼睛灰敗中又透着亮光。

他舉了舉杯,突然之間有人點不舍的遲疑,最後還是灑脫一笑:“今天以後,我就不是顧所長了。”

顧昌紹又往霍航一的方向舉了舉杯,意有所指道:

“接下來是你們的時代了。”

這一個小小的酒席散後,霍楓和陳旭兩人都喝的有點神智不清了,向來最沉穩的陳旭都有點失了分寸,迷迷糊糊之中都說這些什麽醉話,反倒是顧昌紹是眼神最清明的一個。

許淑蘭和顧昌紹倒了別,萬分嫌棄地捂住鼻子往外走,頭也不回地叮囑霍航一:“把你爸帶上。”

霍航一也受不了這刺鼻的酒味,深吸了一口氣憋住後才把霍楓扛了起來,期間還特意拉遠了距離,生怕霍楓吐到他身上來。

把霍楓背到車上,他又突然想起來了些什麽往回走,敲了敲顧昌紹的門道:

“顧伯伯,我有個不情之請,可以麻煩您給我一張您女兒的照片嗎?”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命運,敏銳的直覺總在告訴他——

有什麽東西。

或許是霍楓也是顧昌紹正在瞞着他的。

作者有話說:

新年快樂——!走劇情的時候可能會有點無聊但還是要走一下啦~

撿到一個吸血鬼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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