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天後。

胖子從秦皇陵裏把張起靈帶出來了。

慘不忍睹。

胖子找到張起靈的時候,他就躺在第一層的兩具白骨旁邊,直挺挺地躺着,好像死了一樣。

身上的傷口很多。

大多都結痂了,連着地上一大片地血泊都凝固了。

是的,胖子覺得張起靈整個人就像凝固了一樣,以前的小哥雖然悶,但好歹有點人氣...

“小哥,你給我醒醒啊!”胖子抓住張起靈的肩膀拼命搖,“天真他不是折在裏面了,是被帶走了啊!”

張起靈的眼珠子緩慢地滾動了兩下。

事實上,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回來了。

在他面前,依然是一片白茫茫的煙霧,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在和他說再見。

那個人有燦爛的笑顏。

他拼命地想去捕捉。

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笑容漸漸變冷,然後像戴了面具一樣,漸漸看不清了。

他想去追他。

但是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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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到。

他被關在一個青銅的籠子裏,只能看着,卻動彈不得。

他看着那個男人慢慢地染上了血,有他的有別人的,他看着那個男人踩着一地白骨面不改色,他看着那個男人走到最後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那樣孤獨傲冷的背影。

吳邪,是吳邪啊,我的吳邪。

當年本是以為這樣能夠為他守下他的天真,那份純淨在一段時光裏明亮了他一整個歲月流年。

吳邪。

其實他在青銅門裏不是什麽都不做的。

為了防止格盤,他一次一次地翻自己的筆記。

好多都想不起來了。

唯獨最後一句怎麽也不敢忘記。

吳邪,十年太長了,這次換我守你。

如果有期限。

是我一生的長度。

“小哥!你現在給我聽好,吳邪被抓了,只有你能救他了,所以,你立刻馬上給胖爺我醒來啊!”

“小哥!天真還在等你啊。”

“小哥,你可是縱橫倒鬥界的王者啊,怎麽會被這小小的一個墓困住。”

“小哥啊~”

胖子一開始還在很認真地嘗試喚醒,後來幹脆變成碎碎念的控訴了。

“小哥你說你去了這麽久,你這次再不醒來豈不是又要天真等很久?”

“小哥咱們鐵三角還沒聚一頓呢。”

“小哥~”

胖子肥臉一抖:“哈哈,小哥你什麽時候醒的?”

張起靈面無表情地推開胖子:“你太重了。”

胖子瞬間甩了個眼刀過去:“小哥你什麽意思,胖爺這身神膘別人想要還沒有呢!”

張起靈是醒了。

因為胖子說。

你讓天真等了十年,你還忍心再去幾年?

張家。

“族長。”張海客看到張起靈回來着實很吃驚。

張起靈已經不管事很久了,尤其是張家逐漸沒落,他常常不知道張家的大本營在哪裏。

本來以為守完門回來一趟已經夠驚奇的了。

“汪家沒有完。”張起靈依然是攤着一張面癱臉。

汪家是汪藏海創建的,千年裏專門和張家作對的死對頭,本來是十年裏被吳家三爺給滅了,這是內部人都知道的事情。

什麽叫汪家沒有完。

這意味這張家千年的命運還要繼續。

時間的年輪依然要周而複始地旋轉。

“我要文獻資料。”

“是。”

張家一向追求高效和紀律嚴明。

當資料都摞到張起靈面前地時候,也不過是五分鐘之後的事情。

解家。

“吳邪失蹤?”解語花玩弄着手裏的手機。

吳家要亂。

吳家要變天。

吳邪一走,五個省的盤口沒有人鎮得住。

無論是吳二白還是吳一窮。

哪怕吳三省再世都沒轍。

他們都是亡命之徒。

他們也只怕吳邪一人。

解語花敲了敲石桌,垂眉。

這間海棠園,除了他,就只有黑瞎子敢藐視解家家法爬牆進來了。

黑瞎子?

好幾天不見了。

解語花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

黑瞎子能有什麽事啊。

對啊,可是就是擔心啊。

解語花走出海棠園:“肖伯,放出話去,解家要找黑瞎子麻煩,看到就報給我。”

“是。”

肖伯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九爺,張家求見。”進來的是解語花挺喜歡的很伶俐的一個小斯。

“準。”

解語花想,多半是張起靈了,多半是為了吳邪來了。

張起靈一進門直奔主題。

“汪家還在。”

“來人,長沙附近四個省通通把筷子頭抓起來!”解語花臉色瞬間就變了。

他比張起靈更加明白這代表着什麽。

當年血洗汪家的都是心腹。

如果吳邪出事,汪家未滅。

那必定是心腹出事。

吳家這次,真的危險了。

一天之內。

長沙變天。

不知道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無數的汪家餘孽,輕而易舉地推翻了吳家盤口,對,輕而易舉。

就在解語花快要急上眉頭的時候,接到了黑瞎子的電話。

“喲,花兒啊,三爺說,告訴那些頭頭,一個小時之後在總盤口集合。”

黑瞎子的語調一貫的調笑。

但是這次沒有多說便挂了電話,解語花連一句“你怎麽樣”都沒來得及問出口。

張起靈就站在旁邊,想了想,擠出幾個字:“瞎子挺好。”

解語花不會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吳邪也挺好,不,現在不好了。”解語花的話很矛盾,兀自搖着頭走了出去。

張起靈面無表情。

一個小時之後。

出乎意料的。

盤頭全部到齊。

這是好事。

但是解語花忽然發現他低估了當年吳邪做的事情。

扪心自問,如果解家出了事,能一句解家當家叫你們集合把所有管事通通召集起來麽?不可能。

解語花的電話響了,肖伯隔了個擴音器。

“喲,到齊了啊,真聽話。”黑瞎子一貫地吊兒郎當。

下面的人群靜的很可怕。

也很壓抑。

“咳咳...”虛弱的咳嗽聲。

“給你們一天時間,做了什麽自己做個賬,我會檢查。”

二十個字。

說話的人是吳邪,千錯萬錯錯不了他的聲音。

下面寂靜依然。

默默都散開去了。

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有。

肖伯把喇叭拿開,電話裏已經是一片忙音。

次日。

解家遭到沖擊,百分之三十的盤口被毀。

一早就有夥計急急地叩響了解語花的房門。

解語花也不感覺意外:“最高戒備吧,吳家那邊,無能為力。”

解家已經自身難保了,但願吳家能夠撐到吳邪回來吧。

張家內部已經分化成兩派。

一派是自保。

另一派是自保,恢複隐居。

張起靈對這個結果沒有什麽意外。

張家強大了太久,也腐朽的太快,慢慢地就磨掉了銳氣。

沒事,你們代表張家,我代表吳邪的小哥就好。

張起靈走出門去。

等到張起靈真的坐在吳邪被砸的稀巴爛的小破古董店裏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好像什麽都做不了。

他是張起靈。

他會秒殺海猴子。

會說粽子語。

能夠單挑禁婆。

他幾乎無所不能。

僅僅限于鬥裏。

王盟坐在古董店的一片廢墟裏玩掃雷。

面不改色。

張起靈聽着鼠标地噠噠噠聲,居然發呆了整整一個下午。

華燈初上的時候,王盟關店回家的時候,才笑着問:“張爺,這是?”

“你不擔心?”張起靈難得地對一件事起了好奇心。

“既然三爺還在,就還有希望。”王盟想了想,“您是沒有見過三爺單人匹馬收下盤口的日子。那段時光裏,三爺就是我們所有人的信仰。”

信仰嗎?

張起靈沒有說話,然後起身。

之後在接下來長沙地下世界的風起雲湧裏消失得一幹二淨。

解家對此不聞不問,吳家對那些盤口也沒有一絲一毫要收回的打算。

很容易地便易了主,而汪家的人,一直沒有在明面上出現過。

“吳邪在哪?”黑瞎子在巷口被攔住。

“喲,啞巴啊。”黑瞎子聽口氣全然不驚訝,依舊吊兒郎當。

“你眼睛怎麽了。”張起靈是能夠将問句說成陳述句的人,再加上始終如一的表情——

黑瞎子立刻作勢捂胸:“啞巴你是這麽關心老朋友的麽?”

“解語花在找你。”張起靈伸手遞來的是——

通緝令?

解家追殺黑瞎子的通緝令!

黑瞎子一臉笑意:“啧,花兒還是別扭。”

“吳邪呢?”張起靈說話不到三句就把主題又引向了吳邪。

“三爺啊,老實說,那天在鬥外見過他一面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黑瞎子晃了晃手裏的包子,“咦,啞巴你能先讓開點嗎?我還沒吃早飯。”

我根本就沒有擋着你的路。

張起靈猶豫了很久終于沒有出口。

張起靈走後,黑瞎子就倚着破敗的牆壁,沖沒有人的屋頂悠悠地嘆氣:“花兒啊~”

黑瞎子有多驕傲。

他是生來骨子裏便要稱王的桀骜不馴。

所以也從來不肯低頭。

可惜當年戲臺一見便為那個比女人還媚的男人折了腰,無條件地寵着他,哪怕只能在身邊看着也好。

解語花,你可知那年戲臺一曲霸王別姬,卻在一雙墨目裏開了一朵最豔的花。

所以,才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和不堪。

從此以後,你依然是你的解家九爺。

黑瞎子?

就當他是道上的刀,你生命裏不足一提的過客吧。

我真不忍心為我的十年埋葬了你的一生。

【九爺和黑瞎子認識幾年我是真不知道,咱們就當十年算吧輕pia】

“三爺,肯出來了嗎?”黑瞎子輕笑。

踉踉跄跄地從看不見的黑暗裏走來了一個人,蓬頭垢面,衣衫不整。

任誰也認不出來這是道上人見人怕的三爺吧。

“怎麽,逃出來了?”黑瞎子驚訝地挑了挑眉,雖然能從吳邪粗重的呼吸聲裏聽出吳邪的狼狽,但他絕對想象不出吳邪此刻的處境。

雙眼發紅得似乎要癫狂。

偏偏吳邪又很冷靜,自持得黑瞎子都覺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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