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京城仕女如此清楚,實在不能小看。沉羽卻眼珠一轉,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嘿嘿嘿嘿笑了幾聲,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放心,都是阿谧講給我聽的。”
蓮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心裏想:我放什麽心,這關我一文錢的事兒嗎……
看着她掃過來的困惑眼神,沉羽不知道為什麽笑得越發開心,伸手一把攬住蓮見的頸子,嘴唇輕輕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蓮見卻沒有推開他,只是靜靜地等他親吻自己。看她沒有躲閃,沉羽笑得越發開心,幹脆把頭窩下去,小貓一樣輕輕蹭她的頸子。
沉羽非常喜歡這樣子,仿佛只要抱住她,就能得到安慰一樣。
蓮見并不是個慣于和人親近的人,但是在沉羽百折不撓的親近下,便慢慢習慣了,然後,居然開始有點喜歡。
因為非常溫暖。
長的夜,長的晝,有什麽人在身旁,有溫暖的體溫,伸手就可以擁抱,其實,是很美好的事情。
蓮見慢慢地擁抱住了他,輕輕的一下,立刻松開,卻足夠讓沉羽笑出聲來。
兩個小孩子笑鬧了一陣,聽到一陣喧嘩,說是敕使快到了。這個消息一到,蓮見忽然覺得四周立刻氣息不同,她心下凜然,按着腰間的長劍向四周看去,一掃之下,只覺得四周香氣濃郁了起來,馬車帷幕下的衣擺也似乎露出得更加多了些。
察覺到她的異樣,沉羽轉頭瞥她一眼,問她怎麽了,蓮見嚴肅地回了他三個字:“有殺氣。”
沉羽只好痛苦地扭過臉去悶笑。
完全不在狀況的蓮見納悶地眨眨眼,看向遠方敕使來的方向。
沉谧正慢慢行來。
收斂了一切嬉笑,蘭臺令其實有一張端正而古典的俊美容貌,當慵懶風雅的氣息從他身上消失了之後,取而代之的,是鋒利卻不尖銳,予人奇妙安穩之感的氣質。
就仿佛是祭典中用的華麗長劍,看似華美優雅,足以裝飾王庭,但一旦拔了出來,卻是幾乎無堅不摧、無可抵禦的致命利刃,不為殺戮,只為守護,莊嚴美麗。
蓮見幾乎覺得,她親眼看到了守護這個王庭的天賜守護之劍化為了人形。
她面前這個男人,昔年與寧家一戰,立于陣前,含笑輕道:“但有不才,必使皇城無驚。”
這個近百年首屈一指的絕代名将,非常有可能是她未來最大敵人。想到這裏,蓮見覺得心裏一緊,下意識地看向身旁少年。沉羽卻只顧着看自己哥哥,神采驕傲。
“阿谧這麽看還是很有氣勢的嘛。”少年的口氣裏帶了一種驕傲的語氣。沉羽這麽說着的時候,馬上的沉谧已經發現了他們兩個,就随即在馬上向這邊微微颔首。兩人身後的車裏爆出幾聲嬌呼,車裏的女眷都認為這名滿天下的男人正在向自己致意,蓮見和沉羽卻都是一驚——那眼神裏分明有“我就知道你們這兩只小兔崽子給我到處亂跑,等回京城之後再好好把你們剝皮烤掉下酒”的味道。
見勢不妙,沉羽抓了蓮見拔腳開溜,在車陣裏穿來穿去,也幸虧了兩個人扮成沒加冠的孩子,再加上長得好看招人喜歡,不然早就被當成登徒子打出去了。
兩個人好不容易擠了出去,天色忽然就陰了下來,空氣也開始潮濕起來,眼看就要下雨。沉羽臉色一變。
不知道為什麽,沉羽非常讨厭下雨,只要空氣裏有一點兒潮,他就絕不出門,相處了這麽長時間,蓮見是知道的,看他臉色不對,立刻扯扯他的袖子,道:“我們回去吧。”
“怕來不及。”沉羽看了一眼仿佛随時都會飄雨點的天氣,眉毛擰在了一起。蓮見則四下看了看,剛想打聽一下最近的貴族別院是誰家的,好立刻趕過去躲雨,卻看到遠遠地有一個侍從向這邊奔了過來,恭敬地向兩人行禮之後,奉上一封手書,上面筆跡流麗婉暢,措辭典雅,邀請二人去就在附近的自家莊園避雨。
沉羽最開始以為是自家哥哥哪個情人發現了他們兩個,好心收留——反正今天來這的人多半是看沉谧而不是來看祭典的。但是當他看到署名典禮尚儀字樣的時候,唇角忽然就泛起了非常微妙的笑意。
看完之後,沉羽把信收好,吩咐自己帶來的侍從回去,順帶告訴沉谧自己去了哪裏,就上了對方派來的馬車。
不一會兒,淅淅瀝瀝的雨落了下來。
斜靠在車裏的榻上,沉羽向對面端正正坐的蓮見揮了揮爪子,要她靠過來。
蓮見看了他一眼,靠過去,被他滿足地抱在懷裏拍拍摸摸之後,聽到少年用京都那種獨特矜貴的嗓音對她說:“你也太放心我了,就這麽跟着我上來,也不怕我把你拐去賣掉?”
“你到底想說什麽?”
聽到她冷淡聲音,沉羽在她耳邊輕笑了起來,然後很滿足地蹭着蓮見的頸子,笑道:“你知道我們上了誰的車嗎?”
“誰?”
“原纖映啊。”
蓮見有些驚愕地側頭看身邊的沉羽,卻被沉羽吻在了臉頰上。
很滿足地慢慢吻她的臉,幾乎像小動物和同類親昵一樣,沉羽笑道:“所以我很期待阿谧那家夥知道我們上了這女人的車,到底是個什麽臉色。”
原纖映,永順帝最寵愛的女官。
這個今年不過十七歲的女子,出身沒落貴族,父母早亡,家道衰微,以宮女身份入宮,在衆多名門女子之間脫穎而出,擊敗了諸多對手,得到永順帝的專寵,權勢寵愛冠逾後宮,并且在今年順利誕下了第二名皇子。
即便如沉谧這樣的人,也要求助于她的權勢。
如果不是她出身太低,只能做一個出仕宮廷的外命婦,她現在說不定已是皇後了。
這樣的一個女子,不知道是怎麽樣的人。
到了原纖映別院的時候,已近黃昏,空氣裏飄蕩着花草的味道,因為雨水的緣故,分外濃郁了起來,被侍女引導着從回廊走過,一重一重深深院落中隐約能聽到古琴低奏,有女子低吟淺唱,絲絲相合。一瞬間,蓮見覺得自己未曾比此刻更加貼近所謂的朝廷貴族焚香詠藻的生活。
正在她這麽想的時候,感覺到手指被沉羽握住了,聽到那個少年不屑地在她耳邊輕哼:“只會守着所謂風雅來過日子,滿足于虛假的權威,這樣的朝廷,腐敗得不堪一擊也很正常吧?”
蓮見立刻轉頭看他,沉羽卻閉上嘴不說話了,眉毛挑起一邊,挑釁一般傲慢地看向蓮見,蓮見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便默默低了頭。
沉羽輕笑出聲,兩人就這樣走到正堂,侍女把他們迎入外室,樹起屏風帷幕。
大趙女子也可出仕,在男女之防方面一向奔放,交飲雜處都無太多顧忌,但是這原纖映又與別個不同,雖然名義上是個女官,實際上卻實實在在是皇帝寵妃,蓮見自己是個女子也就罷了,沉羽是個少年,就這麽貿然進入室內,怕是不妥。
沉羽也猶豫,就聽到屏風後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就進來怕什麽呢,這兩位一個是女子,至于沉公子……不怕他生氣,還沒有加冠,哪裏有那麽多好計較的。”
這個聲音不同于一般宮廷女子的矯揉造作,雖然用語是符合宮廷風範的優雅,卻非常奇妙地帶有一股天然的溫柔清新,聽了就像和早就熟識的人說話一樣輕松親切。
沉羽一愣,随即和蓮見對望一眼,兩人發現對方都下意識地确定這就是原纖映的聲音。沉羽想了想,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着他抓着蓮見就朝裏面走,蓮見皺了一下眉,試圖甩脫他,卻被沉羽斜瞥一眼,更用力抓牢,直如拖一樣拽進內室。
蓮見再怎麽遲鈍也知道在永順帝寵妃面前拉拉扯扯實在太不像樣了,便也只能被他抓着拖進去。
原纖映坐在內室極深的地方,面前的帷幕卻是掀開的,有一點點光從外間透進來,能隐約看到坐在榻上的女子衣裾廣袖一層一層異常奢華而毫不淩亂地堆疊開來,讓人仿佛置身于盛夏的草原,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鮮活優雅。
然後那極盡自然風情的草原中央,就是宮廷的女王,這個京都最有權勢的女子。
在看到原纖映的一瞬間,蓮見只覺得仿佛一剎那四周一切退盡,腳下是白茫茫一片露上萩草,頭頂鋪開星子璀璨,月牙一彎。
那個女子華衣銀扇,銀泥之上星星點點盡是金屑,仿佛無數星子墜天河。
這樣奢華儀态,合該是盛氣淩人不可一世,但是卻偏偏是廣袖之下微微一點雪白指尖,漆黑的,盛夏瀑布一般的發,以及,仿佛春日起了薄霧的湖水一般清澈的眼睛——這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