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節
莺飛的情态,偏偏眼角卻突兀地勾了一痕薄綠,那萬般清純就只剩下一種入骨冶豔。
看清女子容貌一瞬,蓮見只覺得自己如遭雷擊一般。陸鶴夜!那是皇子鶴夜,神廟的大司祭長!
她眼前這個看上去柔弱美麗又妖媚的女性是陸鶴夜!
對方顯然對自己造成的效果非常滿意。鶴夜輕輕一笑,廣袖下的手指一翻,于人所看不到的地方反手抓住蓮見,把已經半呆滞的蓮見,一路牽向了內室。
于是,同時代表朝廷和纖映的華夫人、沉羽、燕蓮見、沉谧、陸鶴夜、燕蓮華,一幹皆以推翻寧家為目的的人們,現在,業已齊聚。
詩會以華夫人的到來到達了一個高潮,到了後半夜時分,大家興盡,便踏着碎亂月色,各自離去。
而此時,于山莊最深處的密室裏,即将決定天下的六人,共聚于此。
華夫人端坐在最深處,陸鶴夜依舊是一套女裝,慵懶地斜靠在榻上,廣袖華服瀑布一樣奢華地鋪張開來,他單手支着額頭,黑發和深紅色衣袖之間一段雪白的手腕,情色得不可思議。
結果,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是一等一美女的陸鶴夜生生把最後一個進來的沉羽雷了個趔趄,至于燕蓮華和沉谧,在看清了這個美女是陸鶴夜之後都至少保持了表面的淡定,怎麽說也是哥哥們嘛。
在場六個人都不是那種會做無謂虛僞客套的人,略微寒暄了幾句,沉谧便立刻切入正題,他看向在座最年長的女性,颔首為禮:“敢問夫人,朝廷如何看待現在的局勢?”
對面本就端坐的女子聽到這個問題,雙手恭敬地扶上地面,向對面五個男人低頭:“朝廷如今危困,還有賴忠義之士扶持。”
燕蓮華一笑:“我等徒有忠義,但如今永順帝身陷囹圄之中,沒有诏告天下的大義名分,我等也不好行事。”
“此言差矣。”沉谧輕輕笑了起來,他慢慢展開扇子,一雙眼在燭光裏隐約透出一線深藍色澤,“聖旨不是已經蒙原尚儀下賜了嗎?”
燕蓮華只是一笑,陸鶴夜手中扇子時開時合,他坐得離燭臺極近,手中扇面泥銀隐隐籠着一層白光,越發襯得他一張薄施脂粉的面孔有一種詭秘的美感。他無聲笑了笑,扇子清脆一合,慢慢吟唱一般點着:“衮州、青州、廬州、益州、豫州……這些地方的忠勇之士,已經向永順帝宣誓忠誠了。”
這句話一出口,一直沉默到現在的蓮見和沉羽對看一眼,迅速看向各自的兄長,而兄長大人們則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燕蓮華柔和開口:“這樣甚好,但即便現在起兵,也恐怕需要禦駕離開流放之地之後了。”
“永順帝最晚将于明年四月之前離開流放的衡島。”華夫人靜靜接口,此言一出,在座的人都震了一震,這個代表朝廷的女官只是一笑,胸有成竹。
沉谧支着扇子笑了起來:“因為有諸多忠勇之士襄助嗎?”
“還有宗廟和神廟等等。”華夫人微微颔首。
這麽說,就已經是聯絡好寺社土豪了吧……
想到這裏,燕蓮華向身旁的蓮見微微示意,蓮見點頭,傾身向前:“不知夫人需要我們做些什麽。”
華夫人掩袖而笑:“具體該怎麽做,妾身一介女流,就要洗耳恭聽各位的高見了。”
早就知道她要這麽說,燕蓮華拍手,侍從應聲拿進來一個沙盤模型,華夫人退居一旁,五個男人圍了上來,就着沙盤和一旁鋪展開的地圖探讨細節。
最後約定,明年三月起兵。
只待永順帝禦駕離開衡島,陸鶴夜和沉谧便發兵響應,而與之相對的,寧家一定會要求蓮見出兵,蓮見大可借此出兵,然後倒戈一擊。
諸事商定,華夫人取出已經押了永順帝禦印的盟書,攤放于前,在座其餘人等,挨個簽名用印。華夫人收好盟書時,天色已大亮,她含笑告退,燕蓮華和蓮見送她和陸鶴夜出去,沉羽與沉谧便留在原地。
看其他人都出去了,沉羽立刻不雅地向一旁的榻上整個人倒了過去,手裏的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依舊端坐,只是慢條斯理拉開衣領的兄長:“啧,本來還以為能聽到你們讨價還價的呢。”
“這種時候壓根就沒有讨價還價的意義。”沉谧輕輕一笑,“即便寧家被推翻了,朝廷也沒有能力立刻全面掌控國家局勢,這樣情況下,燕氏自己能占多少就占多少,何必還要開個條件把自己限制住呢?”
即便永順帝想不明白這個道理,纖映也不會想不明白的。
他欣賞那個女人的地方就在于,她從不做任何多餘的事。
沉羽也笑起來。
他當然清楚。至于陸鶴夜,那個男人一向不太容易猜到在想什麽,但是依照目前情勢來看,他所想要的,應該是紫宸殿正中那個禦座——這個就更加不可能在現在讨價還價了。
想到這裏,沉羽饒有興趣地一手托腮:“那我們沉家要什麽呢?嗯?阿谧?”
沉谧看着他,忽然就慢慢一笑,他支起一邊膝蓋,樣子落拓不羁:“阿羽啊,我是個胸無大志的人,于我一生,我只想看到這個國家盛世承平,再不見任何離亂,剩下的,我不奢望,也沒想過,那些東西你要的話,你去争,我怕是不能給你了。”
一瞬間,沉羽發現就算是能言善道的自己,面對這樣微笑着的兄長,也完全說不出來話。
他面前這個異母的兄長,于此刻展現出一種深海一般柔和的溫柔,讓他不經意地想起,從未見過父親的自己,從那樣小的時候,就是被眼前這個青年抱在懷中,小心翼翼撫養長大。
他廣袖遮蔽,把還牙牙學語的他抱在懷裏,教他吟誦五帝太平,書畫習字,教他行兵布陣,提刀射箭,一樣一樣,他生命裏的東西,都是這個男人所教授的。
也許,就算父親還活着,也不會比沉谧做得更出色了吧。
“我想要這個天下。”沉羽忽然有些孩子氣地說,然後擡起那雙明亮的眼睛,“但是蓮見也想要,我是個寬宏大量的男人,如果她實在很想要這個天下,那就給她就好了,我到時候靜靜地守着她,守着沉家就好。”他想了一想,“還要守着阿谧。”
他們都是他重要的人,所以,想以自己的力量,和他們站在一起,并肩而行,并且,守護。
沉谧聽了沉羽孩子氣的發言,不禁溫和地笑了起來,他伸手,一邊在心裏感嘆,自己實在是太縱容他了,一邊拍拍他的頭:“決定了?”
“嗯,決定了。”
“原家的小姐不娶了?”呀呀,不娶的話,麻煩很大很大啊,沉谧這樣想着,拿扇子敲了敲頭,心底一邊覺得不能再這麽縱容他,一邊卻又超然地覺得,這個孩子未來要背負的命運那麽沉重,這一次縱容了他又怎麽樣?
說到底,也還是在自己可以解決的範圍內呢。
沉羽認真搖頭:“我一開始可就沒說要娶,不娶不娶,除了蓮見,誰都不娶。”
聽了這麽孩子氣的一句,沉谧忽然沉默,不再說話。而那個金發的少年則托着腮,笑吟吟地看他。
沉谧從那雙眼裏看到從容和堅定。
他想告訴他:你們怎麽可能在一起?但是心裏又覺得,若是沉羽,他們怎可能不在一起?而那個金發青年則籠着手,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笑開。
沉羽極輕地說:我只愛她一個,我只想和她共度一生。
沉谧想說什麽卻又沒說,他只是無奈地重重在沉羽頭上敲了一記,說:“最後一次了。這麽任性,最後一次。”
沉羽笑着,以一種成年男性的神态點頭,道,嗯,最後一次。
與原家的婚約,就此更改,婚約者,從沉羽改為沉谧。
段之十五 離弦
親自把華夫人送到準備好的別院,蓮見把一切都安頓得妥妥帖帖之後,已經天都大亮,她便向自己所居住的內院而去。
這次女眷甚多,便把男賓所在的外院和女賓所在的內院劃得清清楚楚,蓮見和蓮華在內外院的交界處分手,蓮華向自己所在的院落走去。在經過一個轉角的時候,看到轉角處通向蓮見住處的抄手游廊上有金色光澤一閃而逝,他眉眼一細,唇角微勾,喚來廊下一個侍女,吩咐她去燕夫人那裏傳信,說請她去蓮見房裏一敘。
看侍女領命而去,秀麗青年唇角一線淡淡笑意,暖若春花。
燕蓮華時間算得剛剛好,燕夫人進入蓮見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兩個還帶了一點少年青澀的人,衣衫淩亂,于層層煙霧一般的帳後彼此糾纏。
當時有淡金色的陽光射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