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本王現在做的就是為那些枉死的人報仇!”
劉願目光如炬的望着我,嘴角帶有一絲嘲諷:“是為那些死去的人報仇還是為了了結殿下的私怨?”
我避開他的目光,緩緩道:“為我的心。”
“你的心?”把寒珏拉到我面前,指着他道:“殿下若當真有心,為何你不把寒珏看在眼裏!從咱們一起讀書開始,寒珏的一顆心都放在了殿下那裏,殿下若真的有心,就該看到別人對你的好,而不是整天自怨自艾沉浸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夢中!”
“本王喜歡愛好奉承的。”我波瀾不驚的望着他。
“你真是和你母後一樣賤!”劉願怒不擇言說道。
“誰讓你說我母後的!”扯住劉願的衣領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我又飛身撲上去朝着他的左臉打了一拳。
劉願也毫不認輸,與我像未滿五歲的孩子一樣在地上扭打起來,寒珏伸手擋在我面前,也不知是誰的拳頭,慌亂中落在了寒珏臉上,寒珏的臉登時腫了老高,我急忙收了手,往地上淬了一口鮮血,道:“本王對你不起。”
劉願咬着牙也收了手,愧疚的望着寒珏。
寒珏依舊輕輕松松的笑着:“不礙事。”笑時扯動嘴角的傷口,鮮血更明顯的流下來。
心到冷時說什麽都覺得多餘,我覺得與他們再無話可說,想轉身回長安。
“你知不知道回去會死!”
“那也是本王的選擇。”我望着無邊落雪,聲音卻是異常堅定。
寒珏站在我身邊,有些發涼的手握着我的手,向我笑着:“我陪你!”
簡簡單單三個字勝過千萬句諾言,那時落水時有他,被禁足時又有他甘冒大不韪為我求情,可他青色的臉頰在我看來有些好笑,我避過他道:“本王的事本王自己解決。”
劉願冷笑一聲,便道:“人家心裏想着夏國的三王子呢,你又何必如此低三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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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不作聲,當是默認了他的話,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麽不能認的呢?
三人正對峙間,蕭雲帶着一隊騎軍絕塵而來。我撣了撣身上方才沾染上的雪水,靜靜地等着他們停在我面前,告訴我陛下正在四處尋我。
果不其然,蕭雲下馬施禮,神色如常:“殿下,陛下正在王府中等您。”
我擡手示意他們平身,說道:“你們來的正是時候,本王也正想回去呢。”
劉願不情不願的又當了回車夫,第一次是想送我離開長安城,這一次卻是把我送回那個龍潭虎穴之地。
或許他在答應送我回長安時就做好了一個決定——助我查清真相。
劉願小時也是與我一般,跟在皇兄身後長大,後來又做了我的伴讀,來來回回間與我和皇兄之間多了許多情誼,今日他違背父願把我送出長安城一事,就說明劉願也确有想幫我之心。
我望着坐在外邊被風吹的臉色通紅的劉願,眉目間依稀是往年模樣,英氣俊秀 ,性子爽快。
那年七月初七,我帶着明安來到宮內的仁書院,寒珏與劉願早已在書房內靜坐等候。單等我到此出門迎接。
我望着面前行禮的兩位俊才,不禁感嘆:果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我忙道:“免禮。”
彼此熟絡之後,我把二人的脾氣也摸得差不多了,劉願一身青衣當得起鮮衣怒馬風流少年,而寒珏眼熟的很,卻想不起來哪裏見過。
七月十五中元節,宮中各位妃嫔都聚集在荷花池旁點放蓮花燈,宮外也不例外。
我今日上課上的頭腦昏昏,便趁着老師打盹的空尋了彩紙親手做起蓮花燈來;明安則凝眉沉思老師剛才講的課題;疏桐一雙眼睛望着窗外出神;冷思正冷冷的盯着我的一舉一動。
我本不想管他,卻又被他盯的渾身發麻,遂小聲道:“寒卿可會?”
寒珏也将目光放到窗外,看那一叢翠綠的竹子發呆。
我剛做好蓮花燈,卻聽見外面電閃雷鳴,嘩啦啦的下起大雨來。
老師被一聲驚雷聒醒,正好看見我桌面上淩亂的彩紙,便拿着戒尺直直的向我走來。
我忙将做好的蓮花燈藏起來,擺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靜等老師的懲罰。
“拿出手來!”老師已年過古稀,讀了一輩子的書,最重詩書禮儀,現下我公然違反課堂紀律,氣的他雪白的胡子抖了三抖。
明安三人皆被吓得站起身來,我貴為太子,自然不需怕他,但父皇給了他責罰的權力,我還是要尊一尊的。
我依言拿出右手,卻惹的老師胡子抖的更加厲害了,像北風中殘存的幾株荒草。
“左手!”
我把蓮花燈悄悄移到右手,從桌下拿出左手。
老師邊打邊道:“太子殿下怎可如此這般頑劣,将來怎堪當大任!”
我忍着手上傳來的陣陣疼痛,不消一會腫了約半寸來高。
後來老師打的有些累了,我看他眼含熱淚,勸慰道:“老師不必自責,這些責罰都是學生該受的。”
老師搖頭嘆氣的顫顫巍巍走到前面:“今日把《論語》抄寫一遍,明日務必完成。”說完,整書離去。
明安輕托着我那只不像手掌的手,邊吹涼氣邊問道:“疼嗎?”
我将右手中完好的蓮花燈放在桌上,松了口氣:“幸好沒事。”
寒珏卻是一旁冷冷的看着。
疏桐好似看戲一般:“丁夫子果真愚昧,竟連太子殿下也敢罰。”
我看了眼疏桐,苦笑道:“疏桐何必再往傷口上撒鹽。”
明安尋來藥粉替我敷上,外面的雨依舊只大不小,寒珏向疏桐比劃道:“今夜荷花池的雨水應該漲滿了。”
“雨停之後我送你回家。””疏桐笑着望向寒珏。
我不禁憂心忡忡起來,盼望着窗外的雨能有片刻停歇,好讓我的蓮花燈游得更遠些。
明安一邊纏着繃帶,一邊道:“看來今日的書抄不完了。”
我笑明安杞人憂天,抄不完就抄不完呗,還能怎樣?
明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疏桐卻湊了過來,挑眉道:“我聽說蓮花燈都是做給死去的人看的,殿下可有什麽人要懷念嗎?”
本王別過頭:“關你何事!”
終于在半夜三更時,大雨才停了勢,我抱起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跑向蓮花池,對跟在身邊的侍衛說道:“把明安與二位公子送回府!”
果然,蓮花池早已漲滿了水,我小心提着衣衫蹚水過去,終于行到了蓮花池邊的大石頭,我燃起蓮花燈看着它飄向遠方。
夏天的雨去的匆忙也來的匆忙,荷花燈還沒走多遠,疾風驟雨便把荷花燈打翻在湖中,眼中唯一的光亮倏的一下消失了……
怎麽?皇兄莫不是生了我的氣?
我忙提起衣角小心翼翼往湖中行去,不料腳下踩到了石頭,一下子便滑到了湖中心,冰冷刺骨的湖水瞬間從口中鼻中鋪天蓋地的灌到體內,壓得身子也漸漸重了起來,水沒過頭頂後便看到當年剛滿十六歲的皇兄穿着錦衣華服對着我笑。
我心中喜不自勝,想靠近他一點,卻讓皇兄離我越來越遠。
我緊緊抓着皇兄飄揚的衣角,乞求他将我一起帶走,卻恍惚聽到皇兄說道:“思逸,放手吧……”
思逸,思逸,從我剛剛記事時,皇兄便一直這樣喚着我。
“思逸,弓弦要拉滿,這樣箭才射的遠!”
“思逸,不要怕,放心大膽的去!”
“思逸!思逸!思逸……!”
“兄長!”我驀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頂好看的臉,劍眉微蹙,星眸泛出漣漪;一身紅衣粘嗒嗒的貼在身上。
天已大亮,自己也被寒珏帶到了一個假山洞裏,通過孔洞投過來的光照耀在身邊同時也帶來了外面的風聲雨聲。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忙打斷胡亂飄飛的思緒:“寒卿。””
聽到聲音,寒珏臉上欣喜之情畢現。
寒珏發梢上的水滴入我眼中,帶出幾滴清淚:“你不是和明安他們一起回府了嗎?”
寒珏比劃着他剛才的慌亂:“殿下方才真是差一點把我的命也帶走了。”
我将身子挪到洞口處,才發現這個山洞乃是從前我與兄長常在一起玩耍的茗苑宮。
我不由得為他捏了一把汗,現在所處何地?乃是齊國內廷,也就是我父皇就寝的地方,就連我這個親兒子也不能多呆,何況是一外臣男子?
這地方越早離開越好,慌忙起身:“我帶你出去。”
我走望着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這地方你以後還是不要來了。”
寒珏好像才剛反應過來自己這個外臣身份:“我是迷了路。”
“我知道,但外人不知道。”
寒珏頓了頓,悄然到身後,我說道:“今晚之事,你只當什麽都沒看見。”
寒珏快步擋住我的去處:“殿下要多想想皇後娘娘!”
我望着他殷殷切切關心的表情,便道:“我沒有尋死,我只是有些想兄長了。”
寒珏的關心着實出乎我意料,難道他錯以為我為抄一遍書想不開去尋了短見,腳步緩了緩,笑道:“又不是第一次。”
寒珏剛有些血色的臉又變得蒼白。
我看着他道:“茗苑宮是我從前最常來的地方,這是兄長的居所,小時我曾在院子裏與兄長一起踢蹴鞠,習弓箭,明經書。”将目光移向院中指着院中那顆有些年頭的瓊花樹:“那顆瓊花樹還是兄長生辰時我送的,如今也長這麽大了……”
寒珏踏進雨簾中,伸手邀我一同前往,我望着身上的濕衣,便道:“既無甚可戀,再濕一次又何妨!”
邁進雨中時,寒珏卻脫下外袍為我遮了傾盆大雨,他本比我高些,此刻倒像我緊靠着他。
寒珏領着我走到屋檐下,托起已被鏽蝕住的鐵索鎖,從随身帶的荷包中拿出一根極細的銀針。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這個……不太好吧……”
話剛說完,“啪””的一聲寒珏已經打開了自皇兄死後就未曾開過的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