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劉相重坐回位子,端起涼茶飲了一大口,待咽下後說道:“雖然你與她長得七分相似,但你終究不是她。”

“劉相圖的不就是那七分相似嗎?”屋內蠟燭被風吹滅了兩根。

他雙眼虛空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初見你母親時,她正一身素衣,手執一枝紅梅,立在一片白茫茫中……”

“你有什麽資格談論我母後!”

劉相繼續道:“你眉間一點朱砂像極了你母親,可你終究不是她!”

外邊又下起了鵝毛大雪,自我記事以來,從未見過如此多雪的冬天。也不過是剛說了會話,天上下的雪與地上未融的冰雪纏在一起,變成白茫茫一片。

劉相的話聽着有些諷刺,我起身而立,望着外邊飄揚的雪花,伸手接住一朵被風吹進來的,于掌心中瞬間融化,消失無影。

“劉相到底要不要幫本王的忙?”

劉相:“幫,為什麽不幫?”

我擡腳踏出門檻,未去看他的表情:“那日在無香居答應你的,本王會記得。”待另一只腳也踏出門檻時,說道:“三天之內,本王要聽到夏王的死訊,要聽到夏國王子們因争奪王位而自相殘殺。”

如此夏國便再也沒有力氣伐我齊國。

劉相勉力笑了笑:“殿下太看得起臣了。”

我回首了然笑道:“劉相大人與西夏王宮的來往還少嗎?戚容與生辰時夏國進獻的美人,夏王的一言一行都是在您的授意下做的吧?夏國早有吞并我齊國之心,而您劉相卻是兩邊做好人,吃兩邊的好處,是也不是?”

劉相略一吃驚後便否認。

“你想知道本王是怎麽知道這些事的嗎?”看着劉相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我心裏有些得意。

劉相接道:“無論是何人告訴殿下,莫須有的罪名臣不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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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知道你不擔,本王也沒讓你擔,安心替本王辦事就好,其他的本王不管。”我大踏步離開。

相府房屋設計極為巧妙,多假山小湖羊腸小道,羊腸小道上又用鵝卵石顆顆鋪成,不過也幸好有這些鵝卵石,才不使人在踏雪時跌倒。我初次來相府便迷了路,走了好長時間直到天将明時才找到路。

我踩在鵝卵石上小心翼翼的走着,恐一個粗心大意摔個四腳朝天,被人看了笑話。在轉過一片翠竹後,我恍然看見路的盡頭寒珏一身紅衣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往我這邊瞧着,身上積了厚厚一層雪花。

為避免不必要的事發生,我趕忙轉身另尋他路,誰知他竟比我還快又擋了我的去路,我轉身再逃,寒珏卻緊緊扯着我的袖子不撒手。既然逃不過,那只能厚着臉皮與面前這位斡旋。

“寒卿,恭喜你做了舅舅哈……”臉上一副假笑。

離得近了我才發覺寒珏有些發紫的嘴唇,忙道:“出來怎麽不多穿些衣服!”

寒珏如冰的神色有些松動,手掌從我的衣袖滑到我的手掌,有力而溫柔的握住。

“本王自己走。”

誰知寒珏竟向沒聽見一樣,還是直直的拉着我的手往相府外走去。

劉願正在相府門口垂眉伫立,像花園中的一尊石像,無喜無怒。

“馬車已經準備好,還有一應的盤纏衣服。。”他向寒珏說道。

他們兩人像是早就計劃好一樣互看了一眼,我的心底卻生出一股不詳的預兆,呵呵道:“寧風、息雨呢?”

劉願臉上帶着奸笑:“寧風、息雨他們回王府收拾東西去了。”

“收拾東西?收拾什麽東西?”

劉願:“當然是殿下的衣物。”

“這就奇了怪了,本王又不出遠門,收拾什麽衣物u?”

劉願看了眼寒珏:“殿下馬上就要出遠門了!”

我登時明白了他二人要做的事,強制我離開長安。

“本王不去!”我掉頭就走。

寒珏卻把我要走的路擋的結結實實,一個墩身就将我扛在肩上扔進馬車裏。劉願也毫不怠慢的跳上馬車吆喝起來。

剛才那一摔摔的我骨頭都要碎掉了,我慢慢爬起身正要掀簾而出,迎面對上寒珏的一張玉面。

寒珏無聲的坐在馬車一側,我則坐在另一側,馬車越跑越快。

我終于在一片安靜中開了口:“本王要回府!”

寒珏還是沒有動靜。

眼看離長安城越來越遠,我有些急了:“本王要回長安!”

我挑起簾子望着遠遠甩在後面的長安城門,終究是沉不住氣了,起身便要跳下去:“你們再不停車,本王就從這裏跳下去!”寒珏的軟肋我還是很清楚的。

寒珏終于不再做無事狀,驚恐的望着我。

“停車!”

劉願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手中的長鞭卻揮的更勤了。

我又急又氣,将馬車上的地板跺的砰砰直響:“停車!”

劉願坐在外頭高聲道:“你別把馬車跺壞了!”

見說的話一點用沒有,我便掀開轎簾裝作與劉願說話,趁二人不注意,翻身跳下馬車。

“殿下!”突然的舉動吓壞了劉願與寒珏。

幸而雪下的夠厚,栽倒在雪窩裏除了腳痛其他都還好。

劉願也急忙停了馬車,寒珏一躍而下,我扶着樹幹站起一瘸一拐的想要趕緊離開。

寒珏有些驚慌不知所措,劉願反手扇了我一個耳朵,直扇的我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指着我道:“真是夠了!”有些氣急敗壞。

“本王要回長安!”我擦了把嘴角沁出的鮮血,繼續往前走着。

“你知不知道為了你一人寒珏費了多大勁!”劉願氣的手有些哆嗦:“你只知道自己被禁足兩年半,你可知寒珏在得知你被囚禁後,賠上了寒門世代忠名也要為你求情!”

“本王沒讓他這麽做。”我把他們二人甩在身後。

“是,你是沒讓他這麽做,是他傻。”寒珏身上也有些抖了:“他因為你求親被今上杖責三十,躺在床上數月,甚至高燒中還叫着你秦王殿下的名字!如今殿下輕輕巧巧一句話便他這麽多好就打發了?”冷笑一聲:“皇家果真都是無情之人。”

我回眸望着寒珏:“你恨我嗎?”

寒珏堅定的搖了搖頭。

我苦笑一聲:“不,你應該說恨我,恨不得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我卻是無情之人,還望寒卿之後忘了我,重新開始生活吧!”

“你知不知道他就是為了救你才變得口不能言!”耳朵還在嗡嗡的響,身後的話聽的有些不真切,卻讓我停下了腳步。

這事應該追溯到我十歲時,情誼懵懂時。

我至今還記得那天是個除夕夜,百官同樂時。

那日我在母後的精心裝扮下帶領衆位仆人路過賞蓮池,一陣小風不慎把我吹入了還有些許冰碴子的湖中。

我在湖中掙紮了沒幾下就失了力氣,身上也許是冷的,也許是熱的,誰知道呢!我只記得胸腔像是要炸開一樣,卻不覺疼。

混着冰碴子的涼水喝多了,身體便重了下去,頭頂的陽光越來越微弱,我突然想起母後是否穿了那件我親自描畫的衣衫。

我再次睜開眼時四周依舊是空蕩蕩的,不見宮人。

我吐了幾口水後,打了幾個哆嗦,才聽到有人言:“你醒了?”

我循聲望去,原來是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長得霎時可愛。

那女娃娃探了探我的脈息,又煞有介事的摸了摸我的額頭。

我往後一躲,惱羞成怒道:“汝是何人,竟在我面前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女娃娃卻笑出聲來:“吾乃定遠侯府的人!”

女娃娃紅衣似火衣飾華貴,耳間綴着小巧的東珠,淩亂的發絲緊貼着小臉,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來轉去,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我擰了擰棉衣上的水,站起身端出太子的架子:“方才我一時貪玩才掉下湖去,誰知你不識好歹擾了我的興致,也罷,看在你衣服全濕可憐的很,我今日便饒了你的性命,只是出去不可與人亂說,否則……”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以期能唬住她。

誰知那女娃娃竟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我莫名其妙。

“有人!”呲溜一聲女娃娃便鑽進長青樹林中不見身影。

徒留我在原地打哆嗦,地上濕漉漉的兩攤水竟已悄悄的皆成了薄冰,幸得我眼神明亮瞧見了凍在冰中的東珠。

我回府後換了身暖衣,依舊凍的上牙磨下牙,随侍我的侍從吓得流了一路的淚水,等我更完衣後見他兩只眼像核桃一樣高高腫起,便道:“今日你不用随侍我了,換寧風吧!”

侍從往地上一跪,以頭槍地道:“是奴才的不是,害得太子殿下落了水,奴才該死!”舉起巴掌就往自己臉上招呼。

打了十下後,我不耐煩道:“好了,今日的事我只當沒發生過。”

我是真心願意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可惜赴宴回來後便發起燒來,傷及肺裏,睡了半月有餘才慢慢好轉,自此我便落下咳嗽的病根。

原來是寒珏,原來是他!陳年舊疾又在胸口蠢蠢欲動,我壓着那顆狂躁不安的心笑道:“你在說什麽胡話。”

寒珏搖頭直望劉願,可惜這并不能阻止劉願說出接下來的話:“殿下這些年來是受了不少苦,可殿下細細想想這些年做了多少惡!難道為你死的人還不夠多嗎?非得再搭上寒珏的命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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