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道:“顧易自入了大理寺,做了大理寺卿,辦起案來鐵血無情,你我就靜待佳音。”

劉相卻有些擔心:“可這事終究牽扯到今上……”

我執杯道:“不用劉相操心,本王在關鍵時刻自會助他一臂之力。”

外邊日頭漸漸西斜,我與劉相再無話可說,兩人靜默的坐在客廳。

“犬子劉願前幾日曾辦出些糊塗事,還望殿下見諒。”劉相露出少有的恐慌。

我想了好久,才想起劉相說的哪件事,不是我記性不好,是我從認識劉願以來,他就沒有消停過,若要論起他的罪責,恐怕區區斬首之刑都是委屈他了。

我笑着回道:“疏桐少年心性,辦事自然熱血荒唐些。”

劉相鄭重的向我拱手:“臣願替不孝之子領罪。”沒有申辯,就這麽認定劉願做的事是錯的。

“劉相何出此言,本王沒有怪罪疏桐的意思。”

“子不教父之過,劉願行事荒唐是臣的錯。”劉相俨然有了些慈父的樣子。

“殿下,大理寺卿在府外等候。”寧風在門外禀道。

劉相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離去,我去門外迎接顧易時,他正警惕的望着出門而去的劉相。

“顧大人怎麽有空來本王府上閑坐?”我們回至客廳。

顧易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直到我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方道:“臣有一事不明,還望殿下不吝賜教。”

“賜教說不上,但出出主意還是可以的。”

寧風換上新的茶水,顧易朝着他點頭致謝,又等寧風走遠了才說:“不知殿下是否聽說臣最近遇到了一件案子。”

Advertisement

撥弄着碗裏浮沉的茶葉,笑道:“本王歷來不喜歡打啞謎,承遠有什麽事直說無妨。”

顧易應了聲是,果真直說起來:“數年前雲夢澤發生了一件驚天大案,殿下可知是何案子?”

“本王對這件案子略有耳聞,那時本王尚為太子,聽說是件子殺母案。”

顧易神色凝重:“是,殺人者是位白衣書生。”

吹開茶水散出的熱氣,露出原本的琥珀色。

我道:“這件案子既然前人已經下了定論,翻不翻案都在你一念之間,”

顧易默了一會,沉聲道:“殿下希望臣怎麽做?”

“本王不過是個沒實權的王爺,再者已經遠離朝堂許多年,這些事本王都不懂。”

顧易忽的跪下道:“臣有一事不敢欺瞞殿下。”

“何事?”

“當今聖上并非先皇遺留在民間的皇子。”

心裏咯噔一下,茶盞中的茶水微晃,從外面看着我還鎮定,但此時卻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了,只等着顧易往下說。

“真正的皇子已經死了!”

如平地驚雷一般吓得我半句話說不出,只怔怔的望着顧易。

顧易又道:“真正的皇子乃是那日死在禦前的陳默染!殿下可曾記得陳默染曾給殿下一封書信?”

書信?書信!

忙不疊拿來書信,于燈下細細拆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信紙空白,一塊玉珏清明。

顧易望着我書中的玉珏道:“殿下看看這塊玉珏又什麽蹊跷之處?”

只是一塊普通的玉,哪有什麽特別?

“殿下,喝藥吧。”蕭雲端着藥準時到來。

我飲罷将碗放在托盤上,蕭雲才起身離開。

“殿下可看看上面是否有龍雲紋?”

我再仔細望去,玉珏邊角處果真有一抹龍雲紋。

顧易繼續說道:“臣在大理寺的這些日子查到陳默染正是先帝遺落民間的皇子,這塊玉珏正是先皇贈送其母的信物。不知殿下是否記得,當年雲夢澤發大水,殿下曾尋的一塊雲紋玉佩?”

“記得。”我答道。

顧易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将我裏裏外外望個透徹:“那塊玉珏是蕭大人父母的。”

顧易說的越多我越糊塗了:“這兩塊玉珏有什麽關系?”

“殿下得到的那塊是蕭雲蕭大人的,而殿下手中所拿的這塊正是陳默染母親留給他的。”

“你是說陳默染與蕭雲并非是同胞兄弟?”我試探道。

“是。陳默染的母親早在他五歲時便離開世間,是蕭雲的父母收留了陳默染,也就是皇子殿下。當年殿下奉先皇旨意去雲夢澤救災,落在有心人眼裏卻是去尋陳默染。”

“所以,他們便想了個最愚蠢的辦法就是将雲夢澤的所有人滅口?”我有些不可置信。

“是。臣為白衣時,曾探訪過幾位在那場災難中幸存下來的人,他們說那些行兇之人像強盜而非強盜。”

像強盜是因為所到之處必鬧的天翻地覆,非強盜是因為他們目的明确,翻天覆地也不過是要找我手中的這塊玉珏。

我有些難過,卻不是特別難過,只是特別淺,如同柳葉落在湖面上,沒有大風大浪,卻也是圈圈漣漪不停歇。

我捂着胸口,微微俯身,以讓自己更舒服些:“陳默染死了。是被我牽連而死。”

“所以殿下還要繼續下去嗎?”顧易問道。

“陳默染進長安乃是尋親來了,那戚容與來長安是做什麽來了?這與你所說的子殺母案又有什麽聯系?”

顧易憐憫的看着我:“個中曲折,臣不便說。”

“哦,那就是戚容與親手弑母,弑母是為了怕自己的身份敗漏?若是如此,那麽之前他囚禁陳默染一事便說的清了,原來如此,也只有唯有如此才能保住他的皇位。”我自言自語的小聲說給自己聽。

“殿下!”顧易更加可憐我了:“聽說夏尋做了夏國的王,殿下若是不想看到這些事可随夏尋去夏國,一輩子都不要回來了。”

這未嘗不是個好主意。

“你忠的是我齊國的天下,還是當今坐在皇位上的人的天下?”我側臉望着他。

顧易喉頭動了幾動,終究是沒有說話。

我又問道:“你今日與我說這些作甚?”

“殿下于臣有恩,臣不忍殿下被蒙在鼓裏。”

我呵呵笑道:“本王于你無恩。當初舉薦你去大理寺不過是想為自己安插個眼線,實在算不上什麽恩典。”

“殿下也曾救家父于囹圄。”

“那是今上的旨意,與本王無幹。”我皺眉道。

“臣勸殿下一句,去夏國吧!”顧易深深伏地。

我收起玉珏,又把空白書信認真疊好放回信封:“你走吧,只當今日沒來見過本王。”

“殿下!”顧易不肯離去。

我有些生氣了,這是我的國,是我的家!我喚來寧風道:“送顧大人。”

顧易不情不願的起身離開,息雨扶我重又坐回椅子。我閉目換氣道:“息雨,本王有一些東西丢在他處了,明日你與寧風去幫本王尋來,可好?”

息雨聲音有些焦急:“何物,何地?”

我笑道:“多年前本王去雲夢澤赈災時丢在那裏的,是一塊無價的寶貝。”我把袖中無字書信遞給他:“你拿着這封信去須悟巷找一位姓吳的老人。”

“城中只留殿下一人,我有些不放心。”息雨表示出他的擔心。

“你與息雨打小就跟着我,你我雖是主仆名分但實際上本王卻是把你們當兄弟看待,切記去雲夢澤西街的須悟巷!”

息雨還想再反駁,我又說道:“行李本王早已準備好,明日本王送你們出長安城。”

息雨凝眉不語,我知他是不放心留我一人于長安。

息雨半晌才道:“殿下,明日你随我與寧風一起走吧!”

我往後靠着椅子,呈現出一種放松的姿态:“你們務必早去早回。寧風那裏你去告訴他。”

息雨無奈的應了,我喚來廚房的小厮,命他們做了一大桌好菜,又燙了一大壺好酒,與寧風、息雨喝到三更才分開。

第二天天還未亮,我便披衣到長安城門口送走了寧風、息雨,回身時望見了一臉憔悴的寒珏。

我牽着馬噠噠的走在街上,由于天光未亮,時辰還早,行走間帶着一路回聲。我不敢回頭看寧風、息雨離去的身影,更不敢看寒珏期待的眼神,只低頭顧着腳下。也不知寒珏在我身後走了多久,更不知他是何時離開的,回到府時回首看時身後空無一人,竟有種寂寞的感覺。

去馬棚拴了馬,又回書房寫了會字,才覺眼皮沉重,不顧外邊天光盛華,趴在書桌上做了很長的一個夢,夢裏桃花盛開,柳葉初發。

一覺醒來,身上舒爽許多,蕭雲坐在一側端藥入定。我起身将身上薄被蓋在他身上,不經意間驚醒了熟睡之人。

我收回薄被,道:“蕭大人果真對今上忠心耿耿,縱然在夢中還不忘端着本王的藥湯。”

蕭雲起身将藥湯雙手奉上。

我笑了笑,将苦藥一飲而盡:“本王還有事,蕭大人請便!”

蕭雲卻不離去,只低頭不語。

我頓了頓,問門外小厮:“今天是什麽日子?”

小厮轉起眼珠,想了好一陣子才道:“今天是正月初八。”

正月初八,陳默染,哦,不對,是我皇兄的生辰。

蕭雲紅了眼眶,哽咽道:“兄長的生辰,殿下可還記得?”

我拍了拍額頭,恍然道:“原來今日是默染的生辰,瞧我忙的,把這事都忘了。”

蕭雲落下一滴豆大的淚珠:“兄長生前最牽挂殿下,還望殿下今日勿忘拜祭兄長,告訴他殿下一切安好,這樣兄長在九泉之下也算安心了。”

若真要拜祭我那位短命的皇兄,我該說些什麽?說從前把他留在□□時是我心懷不軌,還是我還給了他本該有的身份?

我遲鈍的答道:“本王今日還有事,等以後有時間再說吧。”

蕭雲失望的望着我,還好我早已習慣這種眼神調性。

“殿下果真是無情無義之人。”

我攤手無奈道:“全天下都知道我秦王是個無情無義狼心狗肺的人,蕭大人知道的也太晚了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