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每個人都在問為什麽?我也想問問父皇為什麽當年要娶我母後,為什麽要生下我這個無用之才。

我晃了晃手中還剩一半的蓮蕊糕,問道:“想不想嘗嘗?”

夏尋臉上的表情開始不可思議起來,靜默良久說道:“想!”

身上鐵鏈過于沉重,使我不太想動,便道:“你過來些。”

夏尋果真拿出身上的鑰匙,打開牢門席地坐在我面前,門前昏暗的蠟燭被外邊的風吹的一晃一晃的。

夏尋接過蓮蕊糕,嘗了一小口,苦笑道:“這味道與你皇兄做的一樣。”

我反倒疑惑起來:“你嘗過?”

“是,嘗過。”夏尋擡眼望着我:“夏國每年都會向齊國進貢,每年都會跟着使團來到長安,也就是我每年都會見你一次。”

夏尋又把蓮蕊糕還給我,繼續道:“開始時看見你只覺得高興,不見你便覺失落,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但卻不是從見第一面開始。“

我記得十四歲那年,我随父王來到長安,那時你一身紅衣躲在桃花林中,笑的那樣好看,那個笑容是我這一輩子中見到過的最美的。

我在遠處看着你撲向你皇兄的懷抱,看着你笑着望向眼前的人,當時便覺得站在你眼前的那個人要是我該多好。

夏尋盯着透過四方窗子的月光喟嘆一聲:“縱然我知道你心裏從來沒有過我,可我還是牟足了勁兒來讓你看見我。”

伸手欲攬住往下洩的月光:“本王半死不活了這許多年,早就對情愛無感。”

夏尋嗤笑一聲,自顧自的說道:“是啊,你半死不活了這許多年,我也半活不死了許多年。上次離別時你說等我登上王位便會跟我去夏國,時至今日,我坐上了王位,你于我也不過是半夜三更的一場夢。”

“如此甚好。”

“我此番來齊國就是希望你能助我穩坐王位。”夏尋眼中終于不再有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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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王當然會助你,只是在助你之前須得把本王弄出這個鬼地方。”我與夏尋開始談條件。

“我會禀奏陛下放你出去,只是你現在手頭無兵,該如何幫我?”夏尋以為我的條件僅此而已。

我張開手掌,一束束月光從指縫中穿過,漏在地上:“本王要你去劉府一趟借幾個兵用用!”

“有人要害你麽?”夏尋的第一反應竟是這。

“不是,是我要害人!”我淡淡說道。

“誰?”

“是一位早就該死之人!”心心念念了那麽久,現在臨到面前才發覺恨意有些淡了。

夏尋有些急了,身子迅速傾向我這邊:“不許胡來!”

“本王沒胡來。”我從袖中拿出方才慌亂時從戚容與身上偷來的的兵符,說道:“這塊兵符可調皇宮內的侍衛,你拿着這塊兵符去找劉相,他知道該怎麽做。”

戚容與幼時家貧的緣故,總是喜好把最貴重的東西随身帶着,他來牢獄看望我時,我趁着衆人忙亂把手伸進他懷裏,輕而易舉的取出了這塊無比貴重的兵符。

夏尋無奈起身大步離去,一陣鐵鏈響聲之後又恢複安靜,遠處偶爾傳來幾聲喊叫。

等到當天日頭高升,我被一群侍衛推搡着到了□□,寧風、息雨依舊未來,府中有些冷清。

所幸寒珏在後廚煮了一鍋桂圓紅棗小米粥,用來接風洗塵最合适不過。一碗粥下肚,發冷的手腳終于有了些熱氣,我望着素衣的寒珏道:“你無需再為我忙前忙後。”

寒珏一臉驚恐,急忙解釋。

我笑道:“坐我旁邊來。”

寒珏受寵若驚,手足無措的坐在我身旁,我望着他不安的眼神寬慰道:“難不成我這麽兇殘讓你害怕?”

寒珏眼中含淚,用力的搖頭。

我又道:“聽說開春時節,溪頭的荠菜花做餃子最好吃,我還從來沒吃過呢!改日一定要去街上買一碗嘗嘗。”

眼睛瞥過認真記下的寒珏,為他盛了碗粥,道:“我覺得這粥也很好,你多喝些。”

那天晚上,我與寒珏西窗剪燭,細數與他相識的點點滴滴。

我哈哈笑道:“你說你小時候時常穿着女孩的衣服,也怪不得我把你錯認成如寄。”

寒珏顯然也很高興:“殿下當年吓死我了。”

我笑的眼淚花都出來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說吧,你想要什麽,我都會滿足你!”

寒珏揚起眼角,我立刻察覺到不好,還未來得及收回方才的話,寒珏早已拉起我的手,認真且鄭重的望着我:“殿下,讓我一輩子陪着你好不好?”

“我……”一時嘴鈍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殿下,就讓我陪在你身邊,生死相依!”帶着無比的堅定,使我有些相信情比金堅這句話了。

一切都朝着我不得掌控的方向飛奔發展,我發誓我本想回應寒珏的,可等他抱起我時,才發覺身上早已寒透。

以往多多少少做過的戲,信手捏來的假歡本是我的拿手好戲,此刻面對着寒珏一腔熱情卻顫抖起來。

寒珏眼中盛滿了溫柔,我亦用無限溫情回饋他,這麽多年來我故意躲避的、逃脫的都在現在釋放出來。

我想我這輩子應該都找不到第三個人為我做蓮蕊糕了。

他把我攬在懷裏,我低頭用牙齒在他脖子那裏留下了一排細細的牙印,低聲說道:”這輩子我欠你許多,下輩子我們不要 再相遇了。”

在這烈火幹柴的當口,這席話就像夏日裏的冰雪把寒珏從頭到腳澆了個透,方才還濃情蜜語,現在寒珏卻看着我,只是看着我。

我有些難過,難過不能實現他的願望。

“若是相遇,也不要再認得我了,只當我是個普通路人一般擦肩,多年來都是我在負你。冷思。”

寒珏把我緊緊箍在懷裏,我也伏在他胸前默默哭泣。

人間很好,寒珏很好,只是沒了我的皇兄,終究我還是要回到皇兄身邊的。

寒珏低頭親吻着我的額頭,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印下一個有些蒼涼的唇,道:“這都是我深思熟慮後才做的。”

寒珏略微一怔,随後投入到這場燃盡人間山河的吻。

後來的事我記不清了,只記得次日清晨醒來時,寒珏已經起身去找我說的荠菜,冬雪未消,也不知去了哪裏找荠菜。

小厮将躺椅放在門前廊下,陽光正好照射到有些陳舊的竹制躺椅上,躺椅上面鋪了幾層白狐皮,我怕冷,又在身上裹了件暖裘,眼見院中冰雪漸消,不知寒珏何時回來。

小厮小心遞過來了一封書信,是八百裏加急的。

沒等來寒珏等來了夏尋,夏尋已不是昨日那般風塵仆仆的模樣,而是穿了王的衣裳,有了王的氣度。

“前夜你說要幫我。”夏尋望着院中那棵郁郁蔥蔥的竹子說道。

我開口道:“戚容與最喜歡竹子,陳默染最喜歡梧桐,你喜歡什麽?”

夏尋半晌才說道:“桃花。”

“可惜今日是見不到桃花了。”

“冰雪未消,怎能見到桃花。”夏尋有些惆悵。

春陽一點一點蠶食房前積雪,晚上被凍住的雪水此時也融化成春水,滴滴答答的從屋檐上流到地上。

“快了。”我雙手交握,減少顫抖,又勉力道:“你初登王位,衆臣不服乃是常事,不必小題大做,聽說夏國與趙國的交界處最近又起了争端,這是證明你的絕佳機會,萬不可錯過。”

“我知道。”

“既然不知道,想來謀略對策也都明了于胸,現在缺的恐怕就是兵卒了。你再等等。”

夏尋有些急了:“再等等,再等等,得等到什麽時候!”

我緩緩說道:“等時機成熟。”

“什麽時候才是時機成熟?從前你與我說的那些話我可以不當真,可這次不一樣,牽扯到我夏國存亡!”

“也牽扯到你能不能坐穩王位。”我望着氣急敗壞的夏尋,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他。

“什麽?”夏尋一時呆住。

“夏王從前何等神算,如今得了王位怎麽反而裝傻充愣起來?”

“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夏尋臉色難看起來。

“你知道先夏王是怎麽死的。”

“得病暴斃。”

“不不不……,先夏王是被本王與劉相合謀算計死的。你記不記得先夏王身邊有一個叫商禮的人?先夏王就是被他殺死的。”說着說着嘴角有些抽動,眼角竟然有些酸酸的。

“別說了!”夏尋別過頭不願再聽。

但有些事怎麽能不想聽就不聽呢,我繼續說道:“先夏王年少時多情,私下巡游時遇到你母親,兩人暗結珠胎。後來你母親不顧家人偷偷生下你,可惜的是在你五歲時先夏王得知了這件事,便下密令除掉你母親以求保住自己名聲。之後你更是直接裝作什麽都不記得潛伏在先夏王身邊以待來日。本王說的是也不是?”

夏尋臉色僵硬,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不是!”

他還在否認。

“這些舊事本該随着你母親的死一同被埋進土裏,化作塵埃,随風飄散。可你錯就錯在太想讓先夏王死!”我合目道:“先夏王生前都是由你來照顧,商禮做的手腳想必你也一清二楚,知道卻不加以制止,這不像是平日的父慈子孝,于是順藤摸瓜,在你來之前,商禮傳的書信也到了。”

從袖中拿出那封還沒捂熱的書信,遞給夏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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