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春去秋來,兩年後。
夏相身居高位已久,當今聖上年事已高,且子嗣不昌盛,又沒有可以委以大任的,故而疑心越來越重,曾多次暗示夏相告老還鄉,但夏相一直未名明言。
近日來朝野漣漪不斷,母親托人傳了話來,說多日不見,甚是思念,了了幾句夏央就有了數。再三思量後,夏央乘着馬車回了夏府。
那頭夏母得了信,就派人在門口候着,兩個容貌清秀的小厮老遠見着東陵王王府的馬車,便叫嚷着小姐回府了。
剛下馬車夏央就看見母親身邊的婆子迎着走來,婆子笑說道:“姑娘來了,快快進府,夫人早就等着了。”
夏天也跟着笑的燦爛,連忙回到:“哎,張媽媽。”
進了大門,穿過長廊,入目的就是熟悉的院子,夏母站在房門口,臉色泛黃,夏央心疼地忙走過去。
夏夫人揉了揉夏央的手,眼裏含着淚說道:“也沒見豐腴些,這手着實不讨喜。”
夏天笑說:“還是長了點肉的。”
大哥哥的正室餘清雅是戶部尚書的嫡女,生的清秀淡雅,連說話也沁人心脾,站在一側,細語道:“夏妹妹安好,婆母站在門口眼巴巴望了好些時候了。”
夏央調笑道:“嫂嫂也安好,只我母親盼我,你也不盼盼我?妄我以前往洞房送過果子呢。”
聞言餘氏羞得臉都紅了,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一句:“我也盼的。”
夏夫人樂的出聲:“進屋,進屋,累得你祖母也等着。”
夏央進了屋就見着祖母,顫顫巍巍想從那沉香塌上起身,只是力不從心又險些跌回去,一旁的丫頭婆子安撫着說,姐兒就到了。
夏家祖母先是仔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夏央,接着又是一番摸摸索索,眼淚就啪啪的掉個不停,一旁的婆子給抹着眼淚。
等到祖母情緒平複下來,夏天才又起身規規矩矩地行了禮。
祖母連忙說道:“起身,快起身,我的乖孫。”
夏央也動容到:“祖母,孫女不孝,未能在前侍候。”說完倆人哭做一團。
夏母勸慰道:“快別惹你祖母哭了,她身子骨不好。”
夏央适才停了聲,又是囑咐伺候的丫頭多多上點心,又是問祖母的貼身婆子祖母近來的膳食和睡眠,那婆子如實答了,聽着情況不太好,夏央便憂心的看向祖母。
這夏家祖母倒是個寬心的只道:“人老了慣是如此的,我家乖孫莫擔心,且得顧好自己才是正事。”
夏母在側應合着說:“你放心有我們照看着呢。”夏大嫂也跟着點了頭。
聊了只不過半晌夏央瞧着祖母似是乏了。便告了祖母,和母親出了屋子,往夏母院子去了,嫂嫂則回說,自己院裏還有些事沒做,晚些時候再和她們一道,便獨自走了。
到了自己的院子裏,進了屋,喝了口茶,母親才拉着夏央問起近況,夏央都說好,似是無意提了句孩子。
夏央就索性說了:“母親,請過大夫了,說我宮寒,怕是難孕。”
聽完這話,夏夫人頓時頹然了,忽而又看着夏央說:“可開了藥調理着?”
夏央回到:“開了,一直吃着,可也未有起色。”
夏夫人思索半晌,說:“姑爺已經有了二子一女,你該及早過繼一個,穩定下來,餘下的再說。”
夏央點了頭,應了母親的話。“母親,我早有這打算,母親別擔心,待回去,找個機會我提一提。”
夏母聽罷,松了口氣,自己女兒的性子從小就被自己養的傲了些,原以為她是不願的,現在看來自己多慮了,到底長大了。
夏母又道:“這些天你父親和哥哥,白天連個人影子都見不到,晚上人回來跟脫了象似的,勉強吃兩口飯連茶都不喝倒頭就睡了,看着實在可憐,我就說了兩嘴,不若早早退了,可沒成想你父親反倒怪罪起我來了,氣得我幾天沒和他說話,眼下局勢不明,連我娘家老家的人都捎了話來,直言快別管那些個皮猴子了,不過是蹲幾天大獄,挨幾下板子,再花點小錢的是事。”
夏央見母親說的急便奉了茶于她,待她喝了兩口才道:“母親且不可急了,此事想必爹爹也是有數的,過會子我再提一嘴。”
夏母笑道:“你爹爹看似一碗水端的平,實則是最疼你的,你說的話他定放在心上的。”
夏央也跟着笑,想起小時候就是自己想吃糖果子,也是父親親自買來的。
午膳時候祖母遣人來叫夏央過去吃飯說是做了姑娘最愛的菜,夏母本欲和夏央再多親近親近,但也不好留,瞧着母親不舍的樣子,夏央說了幾句讨喜的話,直把夏母逗得笑開了懷,才去了老太太屋。
老太太這餐吃的格外順心,笑語也多了。吃過後夏央又陪着消了消食,伺候着老太太睡了才又回了夏母院子。
剛進屋夏央就看見一個身着素色衣裙頭戴翠色寶石珠釵的清麗女子坐在塌上和自己的母親說着話,此人便是夏相娶的唯一一個妾室,名叫秋娘。
這秋姨娘身邊還跟着兩個小子,一個約莫着有十六七歲,身量修長,容貌俊秀,一個尚且還小也就十來歲的樣子,生的粉雕玉琢的。
秋姨娘看見夏央進了屋便迎了上去說:“姑娘安好,看看這出落的越發好了。”
夏央接到:“姨娘快別誇了,今個兒我都要被誇成花了。”夏母說她又犯性子了,夏央撒着嬌連叫了好幾聲母親,此情看的在座的都笑得前仰後合。
立在一旁的兩個庶弟,都乖巧地叫了聲長姐,大的那一個與自己相熟,時不時還搭着說說話,小的那個自己出閣的時候還小,也就沒那麽親近了,只乖乖的吃着果子,看着這兩個容貌不俗的弟弟,夏央便打心眼裏喜歡,叫了孫婆婆,拿了上好的文房四寶各一套,玉墜子各一對,貂皮帽子各一頂送與他們,這二人皆高興地道了謝。
秋姨娘吃了會子茶便帶着兩個庶弟告辭了,夏母則讓夏央在自己屋裏和自己小憩了。
晚飯前,夏父和夏家哥下了朝,院裏早就備着飯,等他們回來,換了朝服,洗漱一番,便開飯了,坐在桌上,夏央才看見自己的父親和嫡親的哥哥都帶着倦容,兩人看見許久不見的夏央,都頗為高興,夏父讓再添幾個菜,說是個難得高興的日子,合該喜慶喜慶。
飯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就連近來食欲不太好的祖母都多用了一碗飯,連連誇贊,今個兒的飯做的合胃口。
不過多時,天色漸晚,有婆子催促道:“姑娘該走了。”
夏央戀戀不舍地樣子夏母看在眼裏,但也知道留不住的,只叮囑了一番。臨走之前,夏央對着滿臉擔憂的父親說明了此番來意:“萬事萬物各有命數,還望爹爹寬心。”
夏相聽了這句話,若有所思,說:“為父再想想,你且去吧。”
夏央言盡于此,也就拜別了父母,坐着王府的車架離去。
看着越來越遠的車架,夏父嘆口氣,這年歲了,也沒什麽可逐的了,只這膝下的唯一一個女兒,萬望其平安一生,自己能為她遮多少便遮多少吧。
近些日子來,再遞來的私信裏,父親似是有了松動,夏央估摸着左不會出這個月,自家父親大人就要抵不住家裏老母的嘀咕要告老還鄉了,夏天這才稍稍放下了點心。
這檔口,稍有不慎,一步錯那就是步步錯了,想來謹慎些總是好的。
當今聖上自祖上承襲來的清明盛世,随着聖上年齡,愈發松動的厲害,賊寇在外虎視眈眈,內裏流寇滋生了不少,官府無力清剿,亦或者為了剿匪以及抵禦外敵這些年百姓身上的賦稅加了又加,朝野竟有動蕩之象。
這皇城腳下但凡看出點門道的都擇了明哲保身,撈不到好的退的更是一個快,只有自己父親顧慮太多。
京城風平浪靜,只是不知這平靜之下會是怎樣的暗潮洶湧。
夏央想早該把過繼的事定了。正巧今日小厮傳了話來,說王爺要來用飯,夏央便吩咐廚房做了楚慕常吃的菜,提早收拾一番,便吃茶侯着了。
遠遠就見着東陵王朝着院子走來,夏央起了身,走到門前站定,靜待他走近。
夏央道了聲:“王爺安好,飯菜已經備好了。”
東陵王看了眼今日格外殷勤地夏央,遂附和地說:“确實餓了,吃飯吧。”
一旁的丫頭有眼色的叫了早就等着的膳食,一道道菜上來,打眼瞧去都是自己平日裏愛吃的,東陵王心裏約莫有了點底細。
這頓飯大概是成親這些年來,夏央吃過最為細致的一頓飯,瞧着人的臉色端茶倒水,添菜加飯的,竟也做的像模像樣。
飯後夏央親手服侍着漱口,淨了手,又起到塌上,倒了早就備好的新茶。
等他緩緩喝了一口後,擡眼看了一眼夏央說道:“不妨說說。”
夏央跪了下來,低着頭,悄咪咪吸了口氣,緩緩說:“臣妾有罪”
“何罪?”東陵王問。
“臣妾這些年來沒能為王爺誕下一子半女,實在愧對祖宗,但臣妾兢兢業業,上,侍候公婆,下,獎懲有度,從不苛待妾室,自以為将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條,臣妾別無所求,唯有一願,望王爺成全”
“哦,既如此不妨說來聽聽。”楚慕邊說邊放下了茶杯。
“求王爺,許我過繼一子,我定當視為親子撫養,不敢懈怠。”夏央道。
可面前這夏央只能看到錦緞鞋面的男人,只說了一句:“今後日子還長,不急在這一時。”
夏央應答道:“是臣妾着急了,王爺莫怪。”
楚慕不欲再細談,推脫說還有些要務要處理,就出了夏央的院子。
孫婆子扶着夏央站了起來,就見夏央神色凝重,于是給翠柳使了個眼色,翠柳點頭後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