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船靠了岸,固定抛錨,岸上的小太監扶着宮妃們下了船,踏上這岸映紅深吸一口氣道:“還好還好,沒費多久就到了,這船晃的我想吐。”
佳貴人看着這個大次咧咧的姑娘很是喜歡與她說道:“這還叫晃,那你要是騎上了馬就知道,這不算什麽了。改日叫你也騎一騎,待習慣了就好了。”
映紅一聽還要自己受那罪,就不肯了,連忙往綠秧身後躲,只露出個頭來說:“佳主子可別折騰我了,我以後走路就好,用不着騎馬。”
佳貴人看着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樣子作勢要追,吓得映紅就往別處跑,夏央看着慣事的要來了,就拉住了兩個胡鬧。
引路的公公道了好,就帶着一衆佳人美眷穿過幾片樹林,三五花叢。
就見一片開闊的視野,有一亭宇矗立中央,從這瞧去看山是山,看水有水,實乃仙境。行至此處,那公公就告退了,讓宮妃們各自結伴進那亭宇。
一進門就看到一張金絲楠木雕龍椅擺在正中央,兩側分別設了座,一個稍高,一個稍低,再下次擺了若幹座兒。衆人按着自己的位分資歷落了座,只那佳貴人不安分,跑來夏央跟前耍寶,絮叨些這個妃嫔擦粉少說也擦了有半盒,那個妃嫔臉上的胭脂太過濃豔,左邊那個騷首弄姿,右邊那個嗲裏嗲氣,諸如此類的。夏央竟也跟着斜眼偷偷打量那些宮妃們,只覺得這佳貴人好像說的有幾分道理,到最後這小妮子還不忘誇誇自己說什麽自己是這天下最好看的人,賽過西施貂蟬。完了也不忘誇上夏央兩句,一時間夏央也是哭笑不得。
沒鬧了一會,就聽見“皇帝陛下、皇後娘娘到。”
佳貴人聞聲而動,箭似的沖回自己的座位,到了座古朵兒還朝着夏央抛來一個媚眼,靈動可愛。
皇帝攜皇後走來,只見皇後頭戴嵌寶石金鳳步搖,上有主珠,步則動搖,又簪有金鑲珠石點翠發簪,發間還有若幹金玉發釵,正可謂戴金翠之首飾,綴珠以耀軀,雍容華貴,美豔絕倫。皇帝一身黑色缂絲九龍袍,頭戴鑲嵌紅寶石發館,玉質金相,俊美非凡。
衆嫔妃起身行禮道:“陛下、皇後娘娘萬福金安。”楚慕讓衆人起身,而後拂袖理衫,坐在了主位,皇後坐在了次位。
見席間已座滿,楚慕開口道:“眼看着這些天宮裏酷暑難消,孤又忙于朝政,無暇顧及後宮,真好趁次機會,讓你們都出來消遣消遣。”衆人再次行禮謝恩,楚慕便向下首的人說:“開宴吧。”
只見有好些宮女紛紛湧入亭間,端走了桌上的瓜果,又來一幫人手裏端着佳肴美酒,依次擺上了桌,放眼望去琳琅滿目。
撤換間已有飽足之人小酌起來。
李公公見吃的差不多了請了視下,叫了舞姬樂府助興。只片刻,悅耳之曲盡在耳畔,悅目之舞盡在眼前,窗外又有美景在側,夏央自是樂不思蜀的,可苦了那佳貴人,她從來就沒有這麽拘束過,坐在那兒似有針紮屁股,挪來挪去的,就連楚慕都被迫出聲說:“佳貴人,這椅子又不紮人,坐安分些看。”
佳貴人也不怕,站起身說:“陛下,這歌舞實在平平無奇,沒什麽新意,我覺得還不如去跑馬來的好玩呢。”
四座皆禁聲屏息看着佳貴人,在旁伺候的映紅都錯愕悄聲說:“這佳貴人也太魯莽了些,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綠秧當即回怼:“你也好不到哪去,這是該說話的時候?還不快閉了嘴。”映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又低頭悶着去了。
夏央看着這倆活寶只笑笑輕搖了頭,夏央倒覺無妨皇帝要是發怒早就命人拖出去了,看上面那位也是一臉被雷到的表情,夏央內心那叫一個酸爽。
楚慕覺得被這蠢物冒犯到了于是說:“即然你覺得無趣,那你想一個讓大家都覺得有趣的,想不到就罰你這幾日去廟裏過。”那群皆等着看皇帝處置的,待這話一出都覺避重就輕,皇帝偏心,佳貴人狐媚。
佳貴人聽到這話,想到清湯寡水的膳食,和遠離了自己的烤羊肉,就認為這皇帝無理取鬧,簡直不可理喻,但又暫時沒什麽法子應付,只得呆立在那兒一言不發。
皇後迂回說道:“這佳貴人自小長在草原想來是個坐不住的,陛下切莫見怪。臣妾前些日子,倒是聽說這樂府新編了曲目很是新鮮,這奏樂之人根據在場發出的聲音定調,每一場都不帶重樣的,不如将人叫了來給衆姐妹助助興。”
楚慕聽了這話也是十分好奇,就接了皇後的臺階讓佳貴人坐下了。便讓李公公親去喚人。
等那人請安後擡起頭,不是那章宏彥是誰,看清楚來人夏央适才端坐了起來,側耳傾聽。楚慕對着章宏彥說:“原來是你呀,皇後稱贊你那新曲,根據所發之聲定調,可卻有其事。”
章神色微動随回說:“卻有其事,這說是曲也說不上是曲,只有些固定的音節罷了,也或可随性随情編曲。”
衆人都說奇異,楚慕愈發想聽就說:“ 即如此不妨把那似曲非曲的奏上一奏。各位愛妃都可出一題,讓他來以曲應答。”
夏央覺得這時機來的巧,來這皇莊前自己還惦記着這章宏彥的曲子,本想着私下自己練習品品,現在毫不費力就聽上了,實乃今日之幸。
随後幾個太監搬了一個琴,一把椅,一張桌,請章宏彥坐上。章宏彥道:“陛下請。”
楚慕就以筷擊爵,章以水流潺潺之音對之,賞心悅目自不必說,意境空靈,似有禪意浸入曲中。一段音落下,楚慕即刻拍手叫絕,稱贊少年才俊,皇後則搖了搖頭,只見釵環相撞,便聽清脆悅耳。章以風吹宮鈴之樂以對,如鳴佩環,令人心馳神往。皇後亦是贊嘆連連,夏央沒多猶豫就拍了桌,霎時間戰鼓雷雷,似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到了那海氏,只見她福了福身,近直走去打開窗戶,霎時間四面八方的聲音蜂擁而至,鳥叫蟲鳴,綠蔭簌簌,魚躍而起,水擊湖面,又有歡聲笑語、念經誦佛之聲夾雜其中。
這下子,方才愉悅玩樂氣氛一朝散盡,在座的都目不轉睛的盯着章宏彥,只見他沉思良久,未得其果,起身作揖說:“恕臣學藝不精,這敬妃娘娘所要聽的乃是着萬生萬物,非臣之能所奏,還望陛下恕罪。”
被掃了興的皇帝和被打了臉的皇後臉色都不怎麽好看,預料着兩次三番被壞了興致,少不了要遷怒于人,但這帝王之怒不是那麽好接的,夏央內心暗嘆一聲,也罷,還了當日恩情,也算是有始有終。
楚慕見夏央起身說:“陛下,臣妾倒覺得敬妃這題出的好,衆生山下衆生曲豈不妙,既然有這衆生之象,當以慈悲對之,方可化解。前些日子陛下賞的玉笛臣妾瞧着正合适拿出來,讓諸位聽聽音色,不如這曲就由我二人奏來。”
楚慕撇了一眼夏央,見她神色坦蕩,剛升起的那麽一絲異樣便壓了下去,點頭應了。楚慕叫了身邊的侍衛去夏央住處取笛子,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笛子便被呈送到了夏央手裏。
夏央向章宏彥示意,章宏彥複又坐下,只聽悠揚笛鳴響起,似有佛陀從千秋萬載中走來,章宏彥只稍坐片刻,便撥動琴弦緊随其上,又似有僧侶誦經,只聽那佛陀授業,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佛性常清淨,何處有塵埃!身是菩提樹,心是明鏡臺。明鏡本清淨,何處染塵埃!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一曲終,了悟者了悟,迷茫者迷茫,愚鈍者愚鈍。
敬妃出聲道:“好曲好境界。”
夏央未語,楚慕沉浸于曲中,皇後接到:“既已答了,陛下不如就此打住如何,其餘的若是覺得有趣兒,不妨回了自己住處再傳來聽吧。”
安嫔恭維笑着說:“不怕陛下笑話,臣妾到現在還沒想好出甚題呢。”
楚慕似才愣過神來,說:“也好這曲子就聽到這吧。”
皇後建議道:“此時風清月明正是看煙花的好時機,不如叫人放了,好熱鬧熱鬧。”方才那曲子是極好的,但于家宴歡快的氛圍不是很合,楚慕就言:“如此甚好,李玉叫人去放煙花去。”
李公公派了身邊的小太監前去傳話,并請了各位主子移步于亭前。
島上的人吹了口哨,岸上的回應之後,幾束火星便騰空而起,随在暮色裏,明月旁綻開,而後百花齊放,照亮了天際,似要與月亮争輝,那光灑在叢林間,湖面上,瞳眸裏,熠熠生輝,楚慕看着那人,仿佛是世間最好的景,最絢麗的色。
衆人都指着天際,說笑着,蘇晴兒卻看見楚慕那深情的凝視,心裏酸澀不已,伸手拉了拉楚慕,見楚慕看向自己便抱着他的胳膊,枕在他的肩上,楚慕沒有推拒,只拍了拍蘇晴兒的手,又去看那湖中的煙花了。
湖面有風襲來,吹散了夏央的幾縷發絲,飄在臉上,癢癢的,剛想要去伸手拂了,就看見一旁的帝後如膠似漆,伉俪情深,鸾鳳和鳴,但夏央也只笑笑,再也沒了那兒時的情窦初開,一往情深,那星眼裏滿是那處人間煙火,小小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