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漸深,涼風四起,煙火已盡,這場宴會也要散了,皇帝和皇後先行一步,妃嫔們坐了來時的船回去。

待船劃過,只見月光裏有波痕蕩漾開來。雖是已至大暑,但靠山臨水的到底有那麽一絲涼意,翠柳拿了件月白色外披給夏央披上,說是根深露重怕傷寒未愈的夏央病情加重。

一行人下了船,各自由幾個拿着燈籠的太監引路,一路未語,回到住處,待打賞送走了那些太監,映紅綠秧翠柳幾個先行進了屋子,掌了燈,待屋子亮起來夏央才進了門。

一進門,夏央就脫了外衫,洗了臉,映紅又端了盆熱水來,讓夏央泡了腳,早拿着帕子等候的綠秧遞上,擦過後,才坐在了床上,和孫氏聊起了天。

經此一天,見了那家徒四壁的牙子,看了那轉瞬即逝的煙火,望了那星星燈火的村莊,夏央就想起還在邊關的家人,不免傷心苦悶,對着孫氏傾訴說:“孫姨,我今日看見那瘦的脫相的孩子,就想起父親他們還在那苦寒之地熬着,照那牙子說的,怕是情況不會好。”

孫氏安撫道:“娘娘別多想了,老爺夫人定然能平安無事。再說了,咱們老爺雖然被發派到了那邊城,但好歹還有個官位護身呢。”

夏央回說:“但看如今天下,局勢未穩,這亂象已初露端倪,我怕他們身遭不測。”

孫氏道:“那日夜宴已将信物和財物都一并交給了沈将軍,想來再過不久就會有消息的,娘娘不妨等等,待那邊回了信,咱們有了數才好做打算。”

孫氏越過夏央給她鋪了床,讓她早點睡了,夏央卻突然拉住要走的孫氏道:“孫姨,我沒法等那麽久了,想辦法給我的叔叔捎個信。”

孫氏看了會夏央,若有所思,答道:“哎,我來想辦法吧,娘娘且先休息吧。”說完孫氏便把內屋的燈都滅了,只留了一盞暗淡的小油燈在桌上。

第二日,太陽還未出來,房子裏周圍黑漆漆的,院子裏突然點了燈,一陣騷動響起,夏央便被吵醒了,見那綠秧衣領未扣就小跑了進來,上前給夏央披了件衣服,對她說:“娘娘外面來了個人,是昨日那個孩子。”夏央邊穿鞋邊說:“既是那個孩子,就叫外面的別聲張了,快去看看。”

牙子見夏央出了門就上前把手裏的一小包東西塞進夏央手裏說:“給你吃了補補,我哥哥說了不能白拿人家的。”夏央打開一看是一包鳥蛋,笑着接下,讓那牙子進了屋,倒了杯水又拿了些吃食給他問道:“你怎麽不天亮了來,這會子黑燈瞎火的也不害怕。”

那孩子說:“我這回還是從那狗洞裏鑽進來的,天亮了怕被人發現,而且我手裏拿着吃的會被村裏的那些壞透了的搶的。這鳥蛋我都是天擦黑的時候去掏的,等夜深了才回去。”

說這話的時候還一臉驕傲,仿佛做了什麽大事一樣,夏央卻看的心疼,問他為什麽不報自己的名號從門裏進來,牙子就說:“是哥哥吩咐的,說是不能給貴人惹麻煩。”聽到此夏央便對這牙子說的哥哥十分感興趣,知恩圖報且聰慧異常,是個難得的。看牙子沒動盤裏的東西就笑說:“這是給你的,你先吃,給你哥哥的另有呢。”叫他吃了些果子喝了點茶。

吃完牙子就要走,夏央這次給了幾碇銀子,說讓他拿好別丢了,孩子推辭不要,夏央就說:“讓你哥哥搬出去,你們住的地方不怎麽安全,長此以往恐有禍事。拿着這些銀子置辦點房子薄田,就不用餓肚子了。以後等你們有錢了再還我可好。”牙子聽了是要還的就收下了,拿着綠秧遞過來的吃食就走了。

那孩子走後,夏央也沒了睡意就索性洗漱了。

至于皇帝,一早便又被送來的公務絆住了手腳,皇後則和住的近的安嫔喝茶賞花二人皆無暇顧及其他人。

孫氏這日去打聽了今日來莊裏頭的采買,問他是在哪進的貨,實在是眼光好,自己家娘娘用的舒坦,以後也想派人去采買。聽了好些恭維話又是恭妃娘娘跟前的得力人,于是那采購心滿意足,讓下面的人回了說是在京城的十裏鋪買的果脯,醉心樓買的醬肉還有…巷子深買的酒至于那平日裏的胭脂……

待那人說了一通,孫氏一聽到巷子深,心裏暗笑,這家裏外姓的叔叔生意歷來是好的,皇莊的生意竟也做的,本來只是想探個路現在怕是連後面的事都省了。

孫氏拉過那采買塞了一碇銀子,那采買見這許多錢笑的嘴都要裂到耳後根了,問道:“不知貴人需要我做什麽?”孫氏說:“我家主子這兩日饞那酒了,想叫我去買點酒,可我這老婆子又實在不想費那勁跑那躺子路,勞煩幫忙采買。這剩下的都是你的。”

采買一聽這便宜好占,連忙應了下來,還承諾說保管做好。孫氏把單子給了采買,采買的打開一看确實是貨物,也就放了心,出門去了。

京城

巷子深裏夥計正在撥着算盤,掌櫃的正四下查看,就看見周大爺進了門,掌櫃的忙迎上去道:“哎吆,周大爺,您怎的親自來了,快快請進,今天需要什麽貨呀,小店都給您備着了。”

那周大爺打眼掃了掃鋪子說道:“廢話不多說,照着這單子上的給爺一起包了。”說着就把手裏的單子給了那掌櫃的,掌櫃的瞧了半天,愣是沒瞧出來這哪有自家的酒,于是回說:“周大爺,您這單子也不見我們鋪子裏的酒啊。”見那周大爺的情狀也似沒料到,他頓了頓又拿過那單子看,嘴裏嘟囔着:“不該呀,難道這貴人記錯了。”又想起那白得的銀錢,暗忖要是買不回去,不僅沒發子交差,這到手的銀子也就飛了,又說道:“你再給我找找,指不定是你糊塗了,沒記全。”

掌櫃的見那周大爺不肯放棄,奈何自己也不想得罪這個主顧,就對周大爺說:“您在這等會,我去去就來。”又讓夥計上了茶,自己才跑到後院裏去了。

掌櫃的繞過兩三長廊,到一處書房,先是敲了門說:“當家的,這有事得麻煩您給看看。”裏面的人回道:“進來吧。”掌櫃的進門後又關上門。

就見一個五官清秀、皮膚白晰,公子哥般的人物坐在桌前寫着字,此人便是夏家那外姓叔叔,名叫顧文道,當年夏家人養的時候并未張揚,故而知道的人不多,那人并未擡眼問道:“什麽事得你跑一趟來問我。”

掌櫃的答到:“回當家的,是皇莊裏采買姓周的,非要買這單子上的酒,可這家裏的酒沒這幾樣啊!”

顧文道聽到皇莊,停筆,擡頭就問:“可是露恩莊的?”

掌櫃的答道:“是的。”

顧文道便立刻撂下筆,跑了過來,接過那單子,上面寫着:深藏十年桃花酒一壇,桂花橙皮玉露一壺,紅豆米酒一份,外加醉相思一盞。

看完,顧文道就笑了對着那掌櫃說:“你先去同那人講,單子我們接了,酒馬上來。”掌櫃的聽完雖是奇怪但也沒多問原話回了那周大爺。

酒是顧文道親自動手裝的,送也是他親自送去于那周大爺的,見這老板來了周大福也就不再裝腔拿大,連連道謝,顧文道目送他離去。

看着那越走越遠的聲影,顧文道想到,家裏出事的時候自己還在外地,等回來了連家裏人的面都沒見上,聽聞夏央進了宮,本想遞消息,可自己是知道家裏這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姑娘,自小雖頑皮可卻是個能鎮的住場面、有主意的,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怕叫她更難做。

現在來了這信,空懸的心才稍稍放下,只覺虧她想的出來。小時候,自己提出來想當個商賈,家裏的大人們不許還打了好一頓,皮開肉綻的,夏央看見那傷也是心疼,就往自己院子三天兩頭的送藥膏,等好了,帶着自己做酒喝酒,還說家裏人說的,讓自己別在意,兩個人一年做一瓶,做了四年,也喝了四年,直到自己搬出去住了才停了。其實自己倒沒什麽,畢竟是個連族譜都沒入的養子,但那日夏央哭了好些時辰,誰都哄不住。

另一頭的皇莊裏,那采買的不敢耽擱,到了地兒就趕忙往夏央住處送,孫氏收到後道了謝,又打了賞,那周大福就拿着銀子笑着走了。

拿到酒的夏央笑的無比燦爛對着孫氏說:“孫姨,叔叔還記得,我就知道他還記得,當年那四壇子酒,一壇桃花酒是為我埋的女兒紅,就是沒來得急開,還在夏家後院土裏埋着,一壇桂花橙皮是當時想的新花樣,味道香醇無比,就是酒性大,還有那紅豆米酒,是我看了那清平樂的那句紅豆相思凝結,覺得心動不已,他便親手做給我,味道甘甜,回味無窮,我喝的最多,随後便是那醉相思,是我年少輕狂,愛慕那人,想在醉夢裏解開這日日夜夜的相思,故而做了這酒,起了這名字。”

憶起往事難免感懷,只是追憶尚可,卻再難踏足那夢回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某肥會努力寫文的,希望越來越好,大家也看的開心。

還有某位友友點了收藏很是感謝,希望咱們常來常往,相互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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