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審嬌娘

這天晚上,柳姨娘正在房裏對着鏡子卸妝,卻看見自己的兒子捧着一只壞了的風筝走進屋來,不由轉過身冷着臉兇他:“我昨天才把這只風筝送你,轉眼就被你給弄破了,果然我是沒身份的人,送你的東西也是不用拿正眼看的。你還來我這裏做什麽?回你那有身份的嫡母身邊去,算我白生了你這個沒良心的。”

小金子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生母,被她罵得泫然欲泣,一時驚慌地撒了謊:“風筝不是我弄壞的,是那個野種姐姐弄壞的。”

柳姨娘聞言雙眉一皺,仔細地盯着自己的兒子,別有用心地審問道:“她怎麽弄壞你風筝的?”

“她爬樹上摘我的風筝,”小金子嚷了一句,跟着喉嚨便像被堵住了似的,好半天才又嗫嚅着說,“然後樹枝就把風筝刮破了……”

柳姨娘一聽這話便覺得蹊跷,于是盯着兒子追問:“好好的,她怎麽會上樹摘你的風筝?”

“風筝飛上了樹,她一個人躲在石子山後面,想爬上樹去偷拿呢。”小金子按照自己的理解,将白天的事越扯越歪。

柳姨娘聽了兒子的話,手捏着金簪暗自沉吟,越想越覺得朱蘊嬈這個野丫頭心懷鬼胎、行蹤可疑,與其等她說出自己的醜事來,倒不如自己先下手為強。

與此同時,陳梅卿卻在自己的廂房中如坐針氈,沒想到朱蘊嬈又會趁夜造訪自己——再這樣下去,他一定會短壽啊!

“你這樣三天兩頭溜出宮,成何體統啊……”陳梅卿吞了吞口水,憂心忡忡地警告妹妹,“王府裏人多眼雜,你再這樣任性下去,遲早會出事的。”

“你放心吧,宮裏根本沒人管我。”朱蘊嬈滿不在乎地回答,兩眼直直地盯着陳梅卿,“我就找你說句話,說完就回去。”

“好吧,你要說什麽?”陳梅卿苦着臉催促,打算速戰速決。

“我就是想告訴你一句,夫君,就算你把我賣給了那個臭道士,我也還是會嫁給你。”朱蘊嬈說着說着臉就紅起來,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兩只手在袖子裏緊緊地握成了拳頭,“是你自願做那個臭道士的剩王八,就……就也怪不得我了……”

她話還沒說完,陳梅卿就覺得眼前一陣發黑——他終于被自己彪悍的妹妹徹底打垮,一舉颠覆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觀。

原來精衛填海、愚公移山什麽的,都不是神話啊!

“你對齊道長他……真的一點好感也沒有嗎?”陳梅卿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問得極其欠抽,可他此刻已經是狗急跳牆,豁出去了。

果然朱蘊嬈的臉色因為他這句話由紅變白,隔了一會兒又由白變紅:“我怎麽可能喜歡他!”

陳梅卿好歹是個風月老手,一看妹妹這态度就覺得事情有門,慌忙小心翼翼地與她周旋道:“其實我覺得吧,你涉世未深,過去又總是在山頭放羊,哪裏知道真正的兩情相悅是什麽滋味?你這樣執意要嫁給我,無非是聽從了爹的安排,認準了死理罷了。”

“婚姻大事,本來就應該聽爹爹的。你這樣一拖再拖才是不孝,虧你還是個考取了功名的讀書人呢!”朱蘊嬈惱羞成怒,極委屈地指責陳梅卿,“若不是你一直拖延,我早就和你成親了,哪會鬧出如今這些破事?西邊山頭的秀秀比我還小一歲呢,去年都已經當娘了!”

陳梅卿捂着腦門呻吟了一聲,無可奈何地看着自己頑固的妹妹:“棗花,我希望你嫁一個疼你寵你的夫君,而我沒法和你做夫妻之間的相處……你能明白我這話的意思吧?”

朱蘊嬈心中一疼,因為已通曉男女之事,當然也明白陳梅卿這句話的意思:“為什麽,我究竟有哪裏不好?我是臨汾縣最漂亮的姑娘,除了我,你還能娶到更好的娘子嗎?”

“妹妹就是妹妹,只因為漂亮就有了別的心思,那還能算人嗎?”

一瞬間朱蘊嬈腦中一片空白,隔了好久才緩過神來,悵然若失地望着陳梅卿——過去她一直認為自己的脾氣更像爹爹,直到今天才如夢方醒,原來夫君才是陳家最固執的那一個!

“我偏不信!”她忽然拍着桌子跳将起來,徑直沖到陳梅卿面前,憋着一口惡氣摟住他的脖子,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原本劍拔弩張氣氛緊張的廂房內,此刻忽然一片寂靜,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朱蘊嬈震驚地瞪着陳梅卿被吓呆的臉,覺得自己才是最受打擊的那一個——真是晴天霹靂啊!明明這個人就在眼前,明明這張臉還是那麽俊,自己怎麽就親不下去了呢?

她是中邪了還是吃錯藥了?

就在她陷入猶豫的一瞬間,陳梅卿已經迅速恢複了冷靜,一把将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

這一次朱蘊嬈沒有反抗,傻愣愣地被他推下地,猶自沉浸在驚駭中回不過神來——那個臭道士,一定是那個臭道士對自己用了邪術!

清醒過來的朱蘊嬈羞愧得無地自容,于是下一刻便飛快地轉身沖出了陳梅卿的廂房。

轉天過後,就在朱蘊嬈心神不寧之際,楚王府內苑又發生了一件不便聲張的醜事。

打掃後花園的婆子竟然在假山背後的石頭縫裏,撿到了一幅春宮圖。

楚王妃接到女史的禀報後,瞄了一眼宮女呈上來的絹畫,不由嗤之以鼻道:“這麽粗制濫造的玩意兒,我看不像是王爺的東西,倒像是什麽人從外面挾帶來的。悄悄地給我查下去,看是哪個沒廉恥的人敢将這種東西丢在花園裏,被我查出來,非得讓他知道厲害不可。”

宮內的女史接了命令,便派人暗地裏四處查訪,很快就從興國王的奶娘處得知,幾日前毓鳳宮的朱蘊嬈曾在假山背後爬過樹。

“是了,我早就覺得毓鳳宮裏那個丫頭不幹淨。”楚王妃得知這個消息時,臉上竟閃動着一抹異樣的興奮,“也就王爺這等糊塗人,才會喜歡那個來路不正的小野種。”

這時前來請安的柳姨娘偏巧也站在一旁,便冷笑着附和道:“娘娘所言極是,奴婢也一向看不慣那個輕浮張狂的丫頭。那種窮鄉僻壤出生,又是滿山亂跑着野大的,能有什麽教養?偏她又生得妖媚,成天劄手舞腳的,興許早就和哪個野漢子有了首尾。”

楚王妃聽了柳姨娘的話,卻佯裝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被她這樣的人混進楚王府,我又何嘗不曾擔憂?可誰叫我們王爺耳根軟,人又沒脾氣,擺個架子都是紙糊的,經不得一點風吹。要不怎麽會憑着一塊死無對證的玉佩,就認定她做女兒?”

“王爺性子和軟,容易受人哄騙,娘娘就更應該将府中人嚴厲地管束起來,否則這王府裏可越發沒規矩了。”柳姨娘趁勢煽風點火道,“今天是撿着一張春宮畫,明天還不定發現什麽男盜女娼的東西呢。”

楚王妃斜睨了柳姨娘一眼,故意裝作拿不定主意的樣子,問柳姨娘道:“說起來,這東西也未必就是她的,我憑什麽去教訓人?”

柳姨娘索性順水推舟地獻計:“要我看,倒不如趁今晚夜深人靜的時候,派些人去查抄毓鳳宮,攻她個出其不意。只要抄出不幹淨的東西來,就當場發落她,縱是王爺知道了也不好說什麽。”

楚王妃冷眼看着柳姨娘咬牙切齒的嘴臉,暗自心想:你這賤人倒會煽動,那丫頭不知哪裏得罪了你,倒想拿我借刀殺人。

“她一個沒出嫁的閨女,我大張旗鼓地去翻檢她的私物,傳出去成何體統?”楚王妃望着柳姨娘笑了一聲,慢條斯理道,“我會派個穩妥的人去,旁敲側擊地警醒她幾句,就算這東西真是她的,把話點到也就行了。她也是快出嫁的姑娘了,再怎麽不上規矩,也不會不知道好歹。”

柳姨娘聽王妃這麽一說,才明白自己一時說得太過火,被王妃故意看了笑話,心裏氣得半死也不好發作。

卻說楚王妃派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史,袖着那張不堪入目的春宮畫前往毓鳳宮時,朱蘊嬈正坐在新續好的秋千上懶洋洋地晃蕩着。

慈眉善目的女史支開宮女們,走上前與朱蘊嬈見過禮,才笑着開口:“小姐在玩秋千解悶呢?”

朱蘊嬈點點頭,依舊坐在秋千上沒起身,挑着眉疑惑地問:“你找我有事?”

那女史沒有直接道明來意,反倒瞧了瞧朱蘊嬈的秋千,笑道:“秋千雖然有趣,畢竟不是一件穩重的玩意,玩得太多只怕不合适呢。”

朱蘊嬈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笑着問:“玩秋千怎麽不穩重了?”

“小姐是金枝玉葉,理當笑不露齒、輕聲細語。這玩秋千的時候,往往人就容易失态,大叫大笑的,讓宮外的人聽了去,就是不尊重。”女史見朱蘊嬈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便又問,“前些日子小姐在後花園假山石後面,也做了一些不尊重的事吧?”

朱蘊嬈一瞬間大驚失色,瞪着那女史問道:“有人看到我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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