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侵蝕
雖然夜裏雷聲滾滾,但并沒有下雨,白天還是陰雲密布,悶熱的讓人窒息,蟬鳴聲在我耳朵裏萦繞,又幻聽了,也許是晚上沒睡好,我的精神狀态極差。
“對不起。”當宋行第七次停下筆的時候我主動道歉。
“沒關系,你不舒服嗎?”他幹脆把畫筆收了起來。
“嗯,有點頭疼,昨晚睡得不太好,白天又畫了幾張素描,打了底稿,準備上色。”我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今晚早點休息吧。”
“嗯。”
“辛栖,你真的很美。”他的語氣帶有法國人特有的熱切和多情。
“我會繼續給你當模特的,直到你完成你的作品。”我知道這句話相當煞風景,但調情的确不是我的強項,也許朱紗比較合适,是我的話,還是開溜比較好。宋行沒有跟上來,大概是在收拾畫夾,走廊上女子肖像在昏黃的燈光下有點濕漉漉的感覺,就在我有些失神的時候,主卧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朱紗臉色鐵青,狠狠地甩上了門,還朝門邊啐了一口,“看什麽看?!讓開!”她粗魯的撞開我,進卧室去了。
“別理她。”江岸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走廊裏,倚着門框,暧昧地盯着我。
“你還沒想起來嗎?是不是要重新來一次才行?”他的動作很快,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臂,微微用力,“進來吧。”命令的語氣。
“江岸同學,你那副鮮血淋漓的《夕陽》是準備當期末作業嗎?說真的畫的不怎麽樣,紅的讓人惡心。”宋行的聲音從我背後響起,他不露痕跡的把手搭在我肩上,慢條斯理地說:“雖然我只是個助教,但也可以參與一下期末評分呢。”
江岸的目光終于轉向了他的臉,有了幾分忌憚,然後松開了我的手臂,退回房間,關上了門。
“謝謝老師。”我也迅速的溜掉了。
晚餐的氣氛和天氣一樣沉悶,連宋行的嘴角都沒有笑容,我吃的依然不多,回到房間早早睡下了。森林遠處閃着電,雷聲仍舊不斷,但奇怪的是我竟然一夜無夢,直到隐約聽見一聲尖叫,才迷迷糊糊的醒過來,又是幻覺吧,我揉着眼睛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天空陰得發黑,暴雨将至。這時又是一聲尖叫,不是幻覺,我聽得清清楚楚,于是拉開門沖了出去,那是柳喬的聲音。加賀管家只比我早了一步,我緊跟着她跑上樓。
“出了什麽事兒?”她已經穿好了衣服,而我還穿着睡衣,可是現在顧不上這些了。只見柳喬靠在牆上,右手食指指着主卧室的門,嘴唇不住地哆嗦,什麽也說不出來。
“到底出什麽事了?!你快說話啊!”加賀管家急得直跺腳,我被她擋住了視線,看不到柳橋在指着什麽。我推開她,目光順着柳喬的手指看下去,頓時一種想吐的感覺塞住了我的喉嚨,鮮紅濃稠的液體從門縫底下滲出來,凝固在地毯上,像條肥胖醜陋的蠕蟲一樣,血腥味直沖進鼻腔,但加賀管家看不見,對了,她是紅綠色盲,我的大腦虛空的旋轉着,想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聲帶僵硬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大清早的你們吵什麽呢?”宋行從休閑廳裏打着哈欠走了出來。
“老師,血……”我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聲音像得了重感冒一樣沙啞,而柳喬又尖叫了一聲,直撲進了宋行懷裏,差點把他撞了個跟頭。
“血?!”管家和他異口同聲。
“怎麽會有血?”加賀管家緊緊的皺着眉頭,上前一步,敲了兩下門,“江先生?江先生你在裏面嗎?”不出所料的沒有回答,她按下門把手,發現門被鎖住了。
“加賀小姐,你身上帶着鑰匙嗎?把門打開吧。”宋行拉住她的衣角。
“嗯。”
加賀管家掏出随身攜帶的備用鑰匙,拿出其中一把,打開了主卧室的門。我們四人同時向屋子裏看去,那一刻時間完全停滞了。柳喬無聲地癱倒在地上。
“天……吶……”
宋行的聲音像掉在冰窖裏一樣,加賀管家沒有出聲,她茫然的看着屋裏的一切,我靠在門框上,大腦一片空白,不對,應該是一片血紅,睜眼閉眼全是血,血紅色,整間主卧室到處都被染成了血紅色,汪洋血海。朱紗側卧在門邊,後腦勺被砸得稀爛,江岸仰躺在窗邊,額頭裂成兩半,整張臉面目全非,但屋子裏的血腥味并不濃,取而代之的是……
“是顏料。”宋行深呼吸了一下,穩住了情緒,回頭看了看加賀靜子。
“辛栖,你去把柳喬帶到客廳裏,加賀小姐,報警吧。”他說完,轉身把大家都推到了走廊裏,關上了主卧室的門。但加賀管家站着沒動,她直直的盯着走廊盡頭。
“怎麽會……這到底……”她的語調怪異,像機器人,我本能地向陽臺望去,一瞬間我的視線也定格了,陽臺上那尊一米多的聖女像,不見了。走廊盡頭的玻璃門大敞四開着,狂風席卷過空蕩蕩的陽臺,撕扯着無聲的空氣,在恐懼的蔓延中,所有的事物全部靜止,就像某種儀式,祭奠着逝去的亡魂。不知過了多久,我才聽見宋行好像老了十歲的聲音。
“報警吧。”他單調的重複着。
“電話不通,已經一個星期了,電話公司還沒修好。”加賀管家放下聽筒,生氣的抿着嘴唇。
宋行走過去,拿起聽筒放在耳朵上,也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任何聲音。”他無奈地說。
“手機也沒信號了。”我沮喪的看着一格信號都沒有的手機,它現在比磚頭強不到哪兒去。
“這裏本來就是郊區,昨天晚上又打了一晚上雷,估計信號塔被閃電擊中了,這種鬼天氣,有信號才怪!”柳喬已經能說話了,她朝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手還不住的發抖,看來她還沒從驚吓中緩過來。
“只能下山報警了。”宋行站了起來,“加賀小姐,你有車嗎?”
“我沒有車,我是紅綠色盲,不能開車的,不過送你們來的一輛車就停在花園裏。”
“花園?”我疑惑的看着加賀管家,黑房子周圍沒有什麽花園啊。
“就是後邊樹林裏的一小片空地,我和小姐小的時候在那裏種過花,可惜現在都荒廢了。”
“我去開車!”宋行跨出了一步,“雖然我的駕照是法國的,但是現在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那讓我陪你去取車吧。”加賀靜子很堅持,“宋先生,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以現在的情況,我們大家都有嫌疑,最好不要單獨行動,既不安全,又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宋行點了點頭,但眉毛還是皺得緊緊的。
“既然加賀小姐這麽說,那我和柳喬也要一起去才行。”我也站了起來,其實并不是急着洗脫嫌疑,我只是不想一個人留在黑房子裏,柳喬是完全指望不上的。
“走吧。”宋行摟過了我的肩膀,我沒有推開他,主卧室裏血腥的一幕同樣在灼燒着我的大腦,令神經像弓弦一樣緊繃,無法有絲毫的放松。風很大,是暴雨的前兆,烏黑的雲彩不知積攢了多少雨水,蓄勢待發的兇狠讓人不寒而栗。黑房子後面的樹林裏十步遠的地方,我們看到了那輛送我們來的寬大的豐田,宋行徑直坐進了駕駛室,但車并沒有發動,他又試了幾次,還是沒有反應。
“車沒油了。”他表情十分陰郁。
“怎麽會剛好沒油了……”加賀靜子彎下腰在車底仔細的看了看,“油箱被人捅漏了。”她若有所思地說。
四個人坐在大廳裏,沒人說話,空氣像死了一般沉寂,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宋行打破了沉默,“來說說昨晚都看到聽到了些什麽吧。”他摁滅了手上的煙,“我昨晚看了一會兒書房裏的畫冊就睡了,大概是十點左右,一直到今天早上聽到柳喬尖叫才起床,整晚什麽都沒聽到,也沒有起夜,我睡覺一向很沉。”
“我也差不多是那個時間睡的,晚上也一樣,什麽都沒聽到。”我幹巴巴地說。
“我在十點半的時候洗完盤子就回房間睡了,早晨剛換好衣服準備去廚房做早餐,就聽見了柳喬小姐的叫聲。”加賀管家整理了一下衣袖,嚴肅地說着。
“我晚上也沒聽見什麽聲音,早晨起床去衛生間,結果看到主卧室的門縫下有血。”柳喬還是不停地發抖,眼珠一直在轉。
“柳喬,你還發現什麽別的異常的情況了嗎?”宋行緊緊地盯着她,問道。
“沒有,我吓都吓死了,大腦一片空白!哪有功夫去注意什麽別的狀況?!”
“那聖女像呢?你發現血跡的時候聖女像還在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去趟衛生間!你是不是懷疑我?!”柳喬有點歇斯底裏,“我還懷疑你呢!我看見你和江岸吵架了!你還用期末成績威脅他!”
宋行深吸了口氣,沒說話,而我的臉色變得慘白。
果然,柳喬繼續說:“辛栖,我也看見你了,你和江岸之間有關系!”
“夠了,你得明白,關于江岸和朱紗的死,我們四個誰都沒有不在場證明,我們全都有嫌疑。”宋行重新點上一支煙,陰着臉說。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和辛栖小姐趕到樓上的時候,注意力全集中在柳喬小姐身上,你出現之後,又一起想辦法打開主卧室的門,根本沒人去留意聖女像,直到你把我們推出門外,才發現聖女像不見了。我們沒辦法确定兇手和偷走聖女像的是不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是不是就在我們中間。”加賀管家已經冷靜下來了,她的話也讓柳喬安靜了下來。
“加賀小姐,二樓的玻璃門上鎖了嗎?”宋行突兀的問。
“那扇門平時是不鎖的,因為沒什麽必要,沒有人能從那裏爬上來。”他點了點頭,走到窗戶邊,什麽也沒說,狠狠地吸着煙,關于整場事件依然毫無頭緒。
我靠在沙發上,腦袋裏空空如也,兇手是誰呢?又為什麽要殺朱紗和江岸呢?他怎麽做到的呢?這跟聖女像的失蹤有什麽關系呢?有太多種可能了……我的眼皮開始發沉,不一會兒就睡着了。
“辛栖,醒醒。”宋行正在搖我的肩膀,“我把主卧室的鑰匙要來了,和我一起去現場檢查一下吧。”
“我?我不去!”一想到要去那滿是血腥的房間,我就全身起雞皮疙瘩,打死也不想進去。
“辛栖,我們現在不能單獨行動,你應該明白的。”
“那讓加賀管家跟你上去吧。”我抱緊了雙臂,絕不想與屍體有什麽接觸。
“加賀小姐要看着柳喬,她的情況不太好,随時都有可能崩潰。”宋行刻意壓低了聲音,“不和我上去的話,你也會有嫌疑的。”
“老師,我……”
“辛栖,你不相信我嗎?”我直視着他的眼睛,心裏依然非常害怕,但是我看得出,宋行和我一樣害怕,他的臉色也十分蒼白,手指不安的抖動着。
“我相信你,老師。”我有些神經質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我們上去吧。”
宋行拿着鑰匙的手猶豫的在鎖孔前徘徊,“開門吧,把屍體想象成石膏像就好。”我安慰他的同時自我安慰着。
“嗯。”他咽了口唾沫,打開了門。主卧室裏的慘狀和早晨一模一樣,滿眼血紅,我禁不住一陣惡心,手臂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顏料已經幹涸,果然那瞬間的血腥味只是心理作用而已,我撓了撓鼻子,跟着宋行走進去,盡量不碰到任何東西,因為屋子裏幾乎到處都是紅色,連下腳的地方都很少,所以要格外小心。
“這些紅色全是顏料,”宋行仔細地察看那張大床上垂下的帷幔,“屍體周圍的血跡也和顏料混在一起了。”他膽怯的在江岸的屍體旁邊蹲下,“被利器正劈中腦門,肯定是一擊斃命,用的是什麽兇器呢?……菜刀?”他站了起來,後退了兩步,不停地深呼吸着,顯然是被腦漿迸裂的屍體吓壞了。我走到朱紗的屍體旁邊,朱紗俯卧着,頭朝向門,臉朝下,後腦勺明顯塌陷,被兇器砸的粉碎,一條手臂向前伸着,似乎正要去拉門把手。我在腦海裏想象着,兇手手執利器,與江岸面對面,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猛地劈下去,頓時鮮血飛濺,朱紗被吓得跌坐在地上,全身癱軟,連尖叫都發不出,眼睜睜地看着兇手拿着滴血的兇器一步步向自己逼近,求生的本能讓她扭過身去,伸手,想拉開門求救,但兇手沒有給她機會,對着她的後腦勺,直接劈下……
“老師,我覺得兇器可能是把斧頭。”我看着屍體上的巨大傷口,猜測道,宋行沒說話,他的目光游移到朱紗身邊,停頓了一下。
“辛栖,你看她手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他走了過來,順着他指的方向我也看到了,是一疊紙,也被紅色顏料染上了,一時沒發現。我剛伸手想拿,停頓了一下,從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手絹,包住手,這才小心翼翼地把那疊紙從地上拿起來。
“咦,辛栖你還挺專業的啊。”宋行有點驚訝。
“啊,這是跟,跟柯南學的。”我勉強笑笑,其實這是小時候跟那個人學的,她做事向來如此,不留一絲痕跡,同時也不留一絲退路……那疊紙是醫院開的診斷書和藥單之類的,但是只看一眼我就僵住了。
“寫的什麽啊?”宋行探過頭,“什麽?!陽性?!朱紗懷孕了?!”他難以置信的搶過診斷書,反複看了好幾遍,目光又回到了朱紗的屍體上,“怎麽可能……三條人命啊……”他喃喃自語,診斷書從手中滑落,輕飄飄的落在地毯上,那上面被污染的殷紅瞬間漲滿了我的眼睛,我仿佛聽見嬰孩的尖銳的悲鳴,身體不禁搖晃了一下,險些坐在地上,宋行像是從夢中驚醒一般,伸手想扶我。
“再看看別的東西吧,老師。”我沒有搭上他的手,而是自己站了起來,“我去朱紗的房間。”
“嗯。”他把從加賀管家那裏要來的備用鑰匙遞給我,眼裏卻閃過了一絲不信任,我苦笑了一下,在這種情況下,人人都是驚弓之鳥,信任,早在我們知道彼此都沒有不在場證明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崩壞了。
不過朱紗的房門沒有上鎖,屋子裏也沒有異常的地方,床鋪沒有動過,看來她早就打算在主卧室過夜了。朱紗的房間是很平常的客房,牆上挂的也是很普通的風景油畫,我走近看了看,是幅很簡單的習作,畫的應該就是黑房子旁森林的湖邊,還有個小小的木屋,右下角還有個模糊的落款。
“羽織寺優姬……”我小聲念着,“這是……怎麽可能?!”
一股寒意從心裏竄上脊背,我連牙齒都止不住的想打顫,從顏料的幹涸程度來看那副習作也就是一個月前左右才完成的,難道是羽織寺優姬回來了?!正害怕的時候,我注意到那畫板後面似乎夾着什麽,我小心地用食指和中指把它拿了出來,那是一張普通的橫格紙,好像是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上面是極其娟秀的字:
“我要指給你一件事,它不同于,你早晨的影子,跟在你後面走,也不象你黃昏的影子,起來迎你,我要指給你恐懼是在一撮塵土裏。風兒吹得清爽,吹向我的家鄉,我的愛爾蘭孩子,如今你在何方? “一年前你初次給了我風信子,他們都叫我風信子女郎。”——可是當我們從風信子花園走回,天晚了,你的兩臂抱滿,你的頭發是濕的,我說不出話來,兩眼看不見,我不生也不死,什麽也不知道,看進光的中心,那一片沉寂。荒涼而空虛是那大海。”
“艾略特,《荒原》。”我想着,不知道這和羽織寺優姬有什麽關系,也許是她寫的,但是為什麽要寫這些呢?
“辛栖。”宋行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他打斷了我的思緒,我不漏痕跡的把紙條塞進口袋裏,然後有茫然地看向他,“江岸和朱紗身上都沒有各自房間的鑰匙。”他的表情說不出的複雜。
“怎麽會?!”我完全愣住了,朱紗的房間裏也沒有鑰匙,“難道是……”
宋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朝我搖了搖頭,“先別聲張,咱們找到确切的證據再說。”
他的語氣裏有了一絲興奮,而我則陷入了更深的疑惑之中,任由宋行拉着,走到了畫室,心裏還是想着那幅習作的事。我、柳喬、朱紗和宋行畫畫的顏料都擺在畫室一角的儲物櫃裏,宋行打開了櫃門,認真的檢查着我們四人的物品,紅色顏料一瓶也沒少,我和他面面相觑。
“不可能是江岸的顏料,他畫的那幅《夕陽》已經把紅顏料用的差不多了,而且剛才我看過,他的紅顏料還剩個底……兇手把主卧室塗成紅色的顏料到底是哪兒來的?”宋行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嘴角有些抽搐,我又想起了挂在朱紗房間裏的那幅習作,心裏的寒意再度升騰起來,仿佛幻化成了一頭饑餓的野獸,正貪婪地啃食我的理智。
“老師,去陽臺看看吧。”我僵硬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宋行夢游似的點了點頭,跟着我離開了畫室。陽臺上的聖女像如今已經只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底座,底座上有幾絲暗褐色的痕跡,“這是血跡吧?兇手可能是用兇器把石膏像砍了下來,蹭上了血跡。”
“他為什麽要做這些?除了殺人……還把主卧室塗成紅色,偷走了聖女像,他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啊?!”宋行有點歇斯底裏的喃喃自語着,“他接下來想幹什麽?他還想殺誰?”他神經質的揮舞着雙手,“該死的!我可不怕你!”
“老師!你先冷靜一下。”我有點膽怯地說,宋行的表現有點吓人,像是要完全崩潰。沒想到我的話竟然起作用了,宋行安靜了下來,“不好意思。”他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鼻子,“我們下去吧。”
“嗯,好。”
“加賀小姐,請問黑房子裏有斧頭之類的利器麽?”宋行環抱雙臂,凝視着窗外的狂風,山雨欲來風滿樓。
“有……過。”
“什麽?”
“黑房子以前是燒壁爐的,所以肯定有劈柴用的斧頭,但我不記得把它放到哪兒去了,也許在地下室吧。”
“地下室?!”我全身一震,以前看過的恐怖小說瞬間浮上心頭,一直在地下室裏生活的不見天日的囚犯……朱紗的房間裏那幅習作也一并浮現,不寒而栗,難道是羽織寺小姐?
“可以帶我們去地下室看看嗎?”宋行沒注意到我一臉恐懼的神色。
“嗯,好吧。”加賀管家遲疑了一下,又說道:“地下室我沒有經常打掃,所以請不要見怪。”
“沒關系,我們走吧。”我猶豫了一下,想把習作的事告訴宋行,可是又不想當着加賀管家的面,沒來得及開口,他就已經拉着我起身了。地下室的門在旋轉樓梯的下面,蓋着一張老舊的地毯,沒有鎖,加賀管家挪開地毯,掀開了那道活板門,一股陳腐的味道湧了出來,像釋放了某種遙遠的妖怪一般,我甚至感覺到了它嗜血的渴望,不禁汗毛倒豎,輕咳了一聲,倒是吓了宋行一跳,他一個激靈,順勢摟住了我的肩膀,我倆拿着加賀管家找到的燭臺,小心翼翼地踩着臺階下去了。這個地下室比我以前見過的地下室要寬敞很多,也許在戰時還有防空洞一類的用途吧,淩亂地擺放着一些破爛的家具,都積着灰,燭火太暗,看不真切,但是沒有人生活過的痕跡,羽織寺優姬并沒有被關在這裏。
“沒什麽有用的線索,地上根本看不清有沒有腳印。辛栖----辛栖你怎麽了?你在看什麽?”
“老師,牆上……”我平視着牆角,聲音再度顫抖。宋行走了過來,把燭光湊近牆壁,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胸口仿佛有頭怪獸在嘶吼。
“這是……血……”那怪獸終于扯開他的喉嚨一躍而出。
眼前的牆壁上有呈褐色的噴射狀斑點,又是血?還是自己太神經過敏了?那斑駁的痕跡已經有些年頭了,詭異的分布在牆角兩側,就像曾經有人站在這裏,被利斧生生砍掉了頭顱,一瞬間,鮮血瘋狂的噴湧……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強烈的惡心用上喉嚨,我下意識的擦着自己的臉,血腥味濃郁的在鼻腔裏翻滾,我後退了兩步,手裏的燭臺“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辛栖!”宋行的目光從牆壁轉向我,“你的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別過來!”我胡亂的揮舞着雙手,“夠了……我再也……再也受不了了!”我轉身沖上了樓梯,跑出了地下室,眩暈,半跪下去,扶着旋轉樓梯的邊沿,我絕望的卡住自己的脖子,地下室封印的妖怪已經重見天日,它在渴望鮮血,說不定已經被它附身了,我開始幹嘔,絕望地想把它吐出來,哪怕是和靈魂一起,只求它離開我的身體。
“我瘋了,我一定是瘋了。”嘴角還留着一絲穢物,我跌坐在地,喃喃自語。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