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捌肆
事已至此,早就不必給劉凱國留任何體面。房間的其他地方無須再看,速戰速決最好。
“橫梁壓頂和八卦鏡是煞氣聚集、侵害晴姨最主要的原因,其他的都是些下了降頭的擺件。”夏劄轉身,直視劉凱國道,“分別擺放在——衣帽間內、冰箱邊緣、燃氣爐竈旁邊、電視正上方,以及滾筒洗衣機之後。”
夏劄所提到的種種,都是晴姨最常接觸的東西。
聽完夏劄的話,晴姨許久無言,低着頭,頭發遮住了面部表情,令人無法窺探她的的情緒。
但是夏劄可以感知到,她身上萦繞着濃郁的悲傷。
劉凱國盯着晴姨的背影,急的口幹舌燥,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對晴姨的生活習慣如此了解,每一處下降頭的位置都恰好是她日常作息接觸的物件,“始作俑者”除了他和女兒不做他想。
女兒不可能也沒有理由去做這種事。
剩下唯一一個嫌疑人,就是劉凱國了。
劉凱國張了張嘴:“設計師他……”
晴姨擡頭,目露凄然:“設計師他為了照顧我們的居住體驗,向你詢問了我的作息習慣?那麽,他甚至問了你我睡覺喜歡睡在哪個方向,洗漱用哪一個衛生間?”
劉凱國頓失言語。
“為什麽?”晴姨質問他,“我不管你是婚外情找到了自己的第二春,還是單純覺得跟我過不下去了,可你明明能直接告訴我,我們和平離婚,為什麽卻偏要去做這些事……你就這麽恨我?”
“我們認識二十多年,孩子都二十歲了。這些年來,不說什麽情深似海的酸話,我為了這個家,放棄了多少、付出了多少我自己都不願意去想。你以為我不愛工作嗎,你以為我就喜歡做飯做家務,每天一個人守着家等人回來嗎?但我一看到你和女兒、看到爸媽,我就想到,有舍才能有得,幾十年後入了土,我能說一句自己這大半輩子問心無愧,是值得的。是,我們也吵過架,可哪次不是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大事上我什麽時候不是支持你、幫你出謀劃策解決問題?所以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能讓你不惜用下咒這麽惡毒的方法對付我?”
說到最後,晴姨早已淚流滿面,可她沒有歇斯底裏,盡管聲音嘶啞偶爾哽咽,卻仍舊一字一句條理清晰地向劉凱國發問。
在今天以前,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早年相互扶持,如今相敬如賓,在漫長歲月中早已成為至親之人的枕邊人,竟然對她起了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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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相伴半生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紅着眼,聲聲質問,劉凱國也忽然從魔怔中清醒,不知不覺眼淚淌過布滿皺紋的臉。
其實就在晴姨坐在卧室床上,一句一句講述他們歷經過的二十年歲月時,他就感到了一絲後悔。畢竟相伴的二十年,哪怕他早年不是因為什麽情情愛愛才和晴姨結的婚,可這麽些年下來,感情肯定是有的,只不過他昏了頭腦,走到了這一步。
“我……我一開始沒想這麽做……”劉凱國失去了說話的底氣。
“一開始?”晴姨面無表情,“所以你一開始想怎麽做。”
劉凱國滄桑的像是老了二十歲,終于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我一開始,是想提離婚的。”
“然後呢?”
在場除了晴姨,還有好幾位年輕人,劉凱國好面子,當着他們的面,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相處這些年,不只是劉凱國對晴姨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晴姨也對劉凱國的心思看得透徹,之前沒有懷疑,不過是她太相信枕邊人而已。
現如今,劉凱國不過語塞一下,晴姨就從他的态度和語氣中讀出了原因:“你真的在外面養了人?”
被當面點出,劉凱國羞愧,低下了頭。
“啪!”
晴姨揚手,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我們女兒都成年了,劉凱國,你還要不要臉?!”
這一巴掌打得夠狠,劉凱國臉上頓時腫起紅掌印,然而還不等他回過勁兒來,晴姨就反手又給了他一巴掌。
“啪!”
“你出軌是你的錯,你不羞愧也就算了,有什麽臉向我下手?你要是怕我死纏爛打不肯離婚,有本事就不要回家,在外面陪人住着啊?這麽多年,我真是看錯你了……我要是死了,我的女兒……我的女兒她……”
提起女兒,晴姨泣不成聲,再說不出話來。
她該怎麽和女兒提起,她的爸爸竟然想要她媽媽的命這件事?
晴姨想不通。
想不通劉凱國到了這個年紀,為什麽還能喜歡上外面年輕的小姑娘,或者說其實他不止是有這一次外遇,只不過自己沒有發現而已;她更想不通的是,他大可以和自己離婚,為什麽要用這種手段。
“我沒想下死手的……”劉凱國看着晴姨,頹然道。
聞言,沈衮竟然點頭肯定道:“他确實不是想弄死你——”
還不等衆人驚訝,沈衮便話鋒一轉,說:“而是想弄瘋你。他覺得這是他的手下留情。”
霎時間,一直吃瓜的鄭梁看向劉凱國的的眼神更加鄙夷。
這個看着老實的中年男人,是怎麽做到一邊坐着傷天害理的事,一邊在敗露後擺出愧疚表情的?
晴姨努力遏住難以自制的情緒,嗓子啞的一塌糊塗,也要堅持問劉凱國要一個原因:“所以你為什麽不提離婚?”
為什麽假意家庭和睦,卻千方百計給她下咒。
劉凱國艱難開口:“我們現在擁有的公司和其他資金、不動産,都是婚後獲得的夫妻共有財産,如果離婚……”
聽到這裏,晴姨忽而破涕為笑,是氣笑的:“如果我活着,跟你離了婚,我會拿走‘你的’一半財産?”
劉凱國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他就是這麽想的。
“劉凱國!”晴姨咬牙,怒斥出聲,“你不要忘了,當初是我賣了房子還向我父母尋求幫助,才幫你湊夠了大部分做生意的啓動資金,之後公司選址、招人、財務運營……哪個不是我幫你處理的?你現在卻跟我說,你對我下手的原因,是怕我離婚後分走我們的共有財産?”
劉凱國看到晴姨眼底的鄙夷,各種心思雜糅,堆積在心間,被沈衮和夏劄的氣勢震懾,一時氣血上頭,竟是把埋藏在心底的話全都說了出來:“我承認,我們的公司早幾年的發展離不開你的幫助,可是後來這些年,公司方面一直是我在管理。你每天在家也就做做家務,就能和你的姐妹們去美容逛街、過你的好日子,什麽都不用操心,我們這些年慢慢有錢,日子變得好過,不都是因為我在努力工作?”
劉凱國和晴姨認識的時候,早就談過幾次戀愛,心裏沒了激情只剩現實。他當時是抱着一種娶個家境不錯的本地人,能真心實意喜歡他,好幫助他在靖城發展的心思,和晴姨戀愛結婚的。
那時候就說不上多喜歡晴姨,只是覺得晴姨的條件正好适合。
結婚幾年後,他工作應酬的時候,沒抵擋住合作夥伴的邀請,出過幾次軌。那時正值晴姨剛剛辭去他們公司的事務,全職在家,把心思放在了女兒和雙方的父母身上,沒有發現這事,他也嘗到了甜頭,就隔三差五借由工作的名頭在外面荒唐。而那些常跟他有合作的人,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總是一起去消遣。
至于他現在認識的這個情人,是他認真處了一段時間,自認為上了心的。随着公司的穩固發展,他忘卻了早年晴姨的幫助和扶持,也越來越不耐應付家裏人,就漸漸萌生了離婚的念頭。
一旦想到離婚一事,便順勢想到離婚後的財産分割。
在情人的挑撥下,劉凱國越來越覺得晴姨這些年什麽都沒做,就是收拾收拾家,就能花他的錢享受生活,離婚後還能帶走他的一半財産,實在可氣,于是在情人的幫助下,聯系上了降頭師羅耀,設計了現在的新房。
晴姨冷笑:“我過好日子?我什麽都不操心?在你眼中,我全職在家照顧家裏人是多容易的事?不說別的,只說上個月你媽舊疾複發住了院,我在醫院陪護了整整一周,幾乎就沒着過家。老人年紀大了腿腳不便,生起病來大小便失禁,還不想讓不認識的護工幫忙,我一天二十四小時鞍前馬後地伺候她,我跟你訴過一句苦命嗎?你一個做兒子的,一周來醫院看了兩次,來了說兩句話就匆匆離開,我當你工作忙、壓力大,不願讓你費心。現在你告訴我,你那一周真的是去忙工作嗎?”
劉凱國一梗。
“心虛了,不敢回答了?”晴姨繼續說,“我幫你把家裏所有的麻煩事都承擔下來,是為了讓你放心工作,不是為了讓你一身輕松去陪小三!”
晴姨早年和劉凱國結婚之後全力支持他的事業,始終毫無怨言。如今一夕之間看清丈夫為人,她傷痛之餘,貶斥得毫不留情。
可越是這樣,她心中就越是悲涼。
晴姨看得透徹
假如他們的生意一輩子沒有起色,那麽他們現在可能仍舊其樂融融、相敬如賓,因為劉凱國沒有出軌的資本,承受不起後果。可只要他們擺脫了艱難,有了一定條件,他就會背叛他們的婚姻。
歇斯底裏的憤怒改變不了什麽,怨恨第三者或者降頭師也無濟于事,因為會發生這件事的根本結症,在于劉凱國是個人渣。
晴姨已然心灰意冷,劉凱國卻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想起晴姨面對自己的時候總是心軟,便假意示弱想把話題揭過去:“我,我以前頭腦不清楚是我做錯了,我回頭就跟她斷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在場衆人的眼神,鄙夷更甚。
晴姨不信他,她別過頭去,不看劉凱國,閉着眼冷聲道:“今天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在你眼中,我這些年為家裏做的事,都是不費心神毫無用處的。”
劉凱國:“我……”
他無法立刻給出合适的解釋,因為他到現在都是這麽想的——做做家務照顧一下老人孩子而已,分明是輕松惬意的事。
就在這時,夏劄開口,問劉凱國:“公司本就有晴姨的奉獻這事暫且不提,有一件事情我沒有想明白,希望劉先生能為我解惑。”
劉凱國:“你說……”
夏劄緩緩說道
“如果你認為做家庭主婦是輕松幸福的事,那為什麽不去羨慕保姆和家政呢,他們不必做到晴姨這個程度,卻還有錢拿。”
“還是說,正是因為他們有錢拿,所以你認為他們在工作,他們是辛苦的,就連偶爾的懈怠和不上心都情有可原。”
“可用愛意支撐、全心全意的負責,比之用財物換來、按時計費的服務,究竟廉價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