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配合調查

程初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提溜到一處空曠的地方。看着像是哪個用來跳舞的廣場,但周遭空無一人。

眨眼間從家裏來到這麽個地方,程初華好歹是憑借着活了三千年的定力沒露出什麽毀形象的表情,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面前的兩人産生濃烈的警惕之情。

“你們……”

程初華作勢質問,然而沒能問完,他就被神情嚴肅的雲雪妃按着肩膀進行了一番生動具體、清晰明了的思想教育。從人生的理想講到生命普世的意義,從個人價值談到群體團結的重要性,引經據典,旁征引博,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經她一番思想純牛奶,心靈老母雞湯狂轟濫炸式的灌輸,程初華頭暈腦脹,給她說得迷迷糊糊地應了好幾聲,也不知道自己應了什麽。等回過神來看到她滿意且欣慰的表情,才發現自己剛才答應她的是以後不會再輕生。

他就被一通思想教育整得放棄了堅持一千多年的人生理想?

程初華攥着捆住自己手的繩索尾端開始迷茫。

唐燃顯然也是不贊同他輕生的想法,見他被雲雪妃勸下,便解開了綁着他手的繩子,順手将繩子纏在指間:“這位同志,既然你不想自殺了,那我們就來談談正事。”

程初華癟癟嘴,左右看看,在一處還算幹淨的空地上坐下,雙臂撐在身後:“說吧。”

此話一出,倒像他才是主導話題的那個。

唐燃瞥他身下的地面一眼,一托鏡框,借扶眼鏡的動作掩去臉上一閃而逝的嫌棄:“你剛才說你是長生者,具體講講?”

雲雪妃沒有自己搭檔那麽窮講究,随意坐在程初華對面,本子在膝蓋上攤開準備記錄。

程初華半信半疑地打量兩人:“我能相信你們嗎?”

唐燃與雲雪妃對看一眼,不約而同掏出證件怼到他眼前。想來是被懷疑多了,動作熟練得很。

“如果你還不相信,可以登錄這個網站。”雲雪妃戳戳證件下方一個網址,“網站有查詢功能,輸入我們的編號就可以查看我們的基本資料,驗證身份真假。你要還不信,燃燃——”

“說多少遍了別叫我燃燃,你叫狗呢。”唐燃有些不耐煩地回了一句,随手往前一抓,原本是空氣的地方頓時塌陷出一個黑洞似的空間,冷風呼呼地從裏往外吹,把程初華吹出一身白毛汗。

“這是我們抓捕特殊犯人時用的法術之一,具體什麽原理你不用知道,知道我們有這個能力就好。”雲雪妃擡手揮了揮,程初華也沒看清她是怎麽操作的,她就把唐燃抓出的空間恢複原樣,“現在總可以相信我們了吧?”

“……嗯。”程初華點頭,後撐的手臂收回,老老實實放在盤起的膝蓋上,“我确實是長生者,活了應該有……我是大越朝末期出生的,粗略算一算,大概活了三千年。”

“嚯。”唐燃不走心地驚嘆一聲,雙手交叉環在胸前,“三千年啊,比我們登記在冊的最老的那個還要老一千歲。”

雲雪妃也驚訝,不過很快就收起來了:“三千年是吧,繼續。”

“繼續,繼續什麽?”程初華一愣,“難道要我把這三千年的經歷完完整整跟你們說一遍嗎?關鍵是這和我的心理醫生也沒關系吧?”

“有關系,你的心理醫生的死,以及她身份轉換和相關記憶扭曲的事都和一個神秘的長生者有關。”雲雪妃在本子上寫下幾筆,“先說一下你的特殊能力。”

程初華繼續發愣:“什麽特殊能力?”

“就是你的特殊能力啊。”雲雪妃皺了皺眉,對他的隐瞞有點不滿,“不是吧哥,咱們都這麽坦誠相見了,你還不信任我們?”

唐燃也微微歪頭,看着他的眼神透出狐疑之色。

“不是,我真沒有什麽特殊能力。”程初華一下跳起來,着急忙慌地解釋:“長生不就是我的特殊能力了嗎?難道其他長生者還有別的能力?”

唐燃的狐疑和雲雪妃的不滿同時變成詫異:“啊?”

程初華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表情比他倆加起來都迷茫。

“得,這位雖然年紀大,但在玄學界真沒多少閱歷。”短暫的驚訝過後,唐燃率先回神,聳聳肩打破了僵局,“別問了,直接查吧。雲姐,我去車上拿機器,你看着他。”

說着,唐燃一個閃身消失在原地。

“行。”雲雪妃頭也不回地答應,然後一個反扣,把程初華的手又捆住了,“抱歉,我們需要檢查你是否有其他特殊能力,這是我們行動的規章之一,請你配合一下。放心,只是檢查,不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任何影響。”

一回生二回熟,程初華瞥一眼熟悉的繩索,放棄掙紮。

很快,唐燃拿着個造型古怪的機器再次出現,非常熟練地把程初華扳過去面對自己,習慣性安撫一句:“放輕松,不會有事的。”

程初華愣愣地點頭,在那個古怪機器貼上額頭時忽然一激靈,閉上了眼睛。

雲雪妃湊上前,跟唐燃一起盯着機器上方彈出的虛拟信息欄,欄裏大多數條目後面都顯示着一排問號,只有特殊能力欄目這一條寫着“無”。

“真沒有啊。”唐燃拿走機器,上上下下地審視着還不明所以閉着眼的程初華,“所以你的能力就是……活得久?”

“弟弟,你這話說得好像我是烏龜一樣。”察覺額上的涼意消退,程初華睜開眼,正好聽到唐燃這句話,無奈地看着他。

從見面開始就沒笑過的唐燃笑了一聲:“你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準确。”

雲雪妃卻不覺得這話哪裏好笑,奇怪地看了眼平時笑點很高的搭檔,把話題轉回正事:“既然沒有特殊能力,你的記憶又為什麽沒有被一并扭曲?”

“我也不知道。”程初華搖搖頭,他是真的不清楚,這會兒還一頭霧水着,“話又說回來,我的心理醫生真名到底是雲雪妃還是沈黛?如果是雲雪妃,為什麽她會和你同名?這是巧合嗎?”

他畢竟是本案的參與者和受害者,雲雪妃也沒瞞着他:“經調查,你的心理醫生原本應該是這個叫沈黛的女人,但另一個化名雲雪妃的人殺了她,又頂替她的位置當了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而你正好在這段時間成為他的病人。直到昨天晚上,這個人抛棄了心理醫生的身份,沈黛才再度出現在世人眼前。事實上,沈黛早就死了,而雲雪妃也只是那個人的化名,之所以與我同名,可能真的是因為巧合。”

“所以給我做心理疏導的人從始至終都是這個雲雪妃?”程初華聽明白了,“可為什麽她要奪取沈黛的身份和你的名字?”

“因為她是長生者,為了不被人發現,需要不斷地更換身份。這一點你應該最清楚。”唐燃扯掉他手上的繩索塞進自己兜裏,“行了,這件事應該和你沒關系,回去吧。”

雲雪妃想說什麽,又被唐燃搶先打斷:“哦對了,你找個時間去一趟江海市的特部分部登記你長生者的身份,每五十年特部會幫你更換合法身份,你就不用再為身份證的事煩惱。”

“你怎麽知道……”我在愁改辦身份證的事。

“走了雲姐。”

沒等程初華問完,唐燃就扯了一下雲雪妃的衣角,轉身原地消失。

雲雪妃看着程初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說什麽,跟着唐燃離開。

程初華盯着兩人原先站的地方,呆若木雞半晌,突然沖着虛空喊道:“诶!你們倒是把我送回去啊!這兒是哪兒啊!”

無人回應。

……

從半空一步踏出,唐燃和雲雪妃回到了江海市特部分部。兩人踩着堆成樓梯的箱子走到地上,剛繞過其他雜七雜八的物品,就抓到一只試圖跑出分部的老鼠。

“幹嘛去啊?”唐燃揪着某人的衣領把他生拖進去,雜物背面是一扇窄門,進了門別有洞天,“坐好,有話問你。”

門後是一處分外寬敞的空間,牆面刷着新漆,漆料的味道還未完全散去。四面牆上挂着各種各樣的挂畫,有仿佛喝醉了拿腳畫出的符咒,有太極圖陰陽魚,還有古今中外常見的驅邪圖案,組合起來看極富藝術性。在這些挂畫包圍下,有一張銀灰色的圓桌,半徑五米多,同色的椅子按照同樣的間距排開,排出了十五個座位。

圓桌左面貼牆擺放着兩個一模一樣的書架,一個根據大小放滿了各色奇形怪狀的機器,另一個則整整齊齊排放着上千本書。書的名字和作者都被隐去,只在書脊上貼着寫有編號的紙條。書架兩邊分別懸挂一枚紅色的平安結,偶爾有光線掃過,便會晃出一片微光。

右面是一口制成水缸狀的魚缸,水沒過魚缸的一半,水面上浮起朵朵蓮花,隐約倒映出天花板上鑲嵌的用以照明的熒光碎石。水缸底下,重疊的花影間有金鱗躍動,速度很快,看不清是魚或是別的什麽。

某人就跌倒在水缸邊,慌張地扶着帽子站起,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敢和唐燃、雲雪妃對上。

“我問你,昨天晚上你為什麽出現在心理診所,沈黛的死和你有沒有關系?”唐燃雙臂環胸,目光鎖定在他身上,鏡片上流動的光冰冷銳利。

“和我沒關系啊!我就是接了單私活兒,偶然……路過的那裏。”某人一開始還理直氣壯,說到“偶然”後面的內容時才心虛地低下頭去。

“你不會以為你叫某人,就真的是所有特異事件裏的合法路人吧?”雲雪妃可沒唐燃那麽客氣,一腳踹在某人的膝蓋上,把他踢得往後撞上魚缸,發出極其響亮的“咣當”一聲。

某人手忙腳亂地站穩後第一時間去扶魚缸,确認魚缸穩穩立着沒有倒塌,才撫着胸口松了口氣:“我是姓某名人,不是姓路名人,哪兒就合法路人了。得,我給兩位交個底,昨兒我接了單私活兒,朋友給介紹的,內容就是到那間心理診所幫着轉移沈黛的軀體,可是我才剛到那裏你倆就來了,我啥也沒幹,還白白倒貼出去小一萬的信譽金。”

雲雪妃聽得更來氣了:“某人!特部不允許接私活你不知道啊!”

某人撓着頭幹巴巴地笑:“知道知道,可我不是手頭緊嗎,所以就……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兩位大佬就高擡貴手,放過我這一次吧?”

“放過你?你這次捅的簍子可不只是接私活兒。你在錯誤的時間闖進案發現場,你現在是特殊案件的嫌疑人,而且因為你特部編外成員的身份,你屬于知法犯法,不管最後查出誰是真兇,你的處罰都跑不掉。”唐燃搖搖頭,嘴角勾出嘲諷的弧度,“小一萬的信譽金算什麽?案件偵破後,你不賠的當褲子,你就是特殊事件執法部那幫人的親爹。”

某人:“……”

如遭雷劈。

“行了,聊正事吧。”雲雪妃是不鏽鋼的嘴豆腐渣的心,見他表情灰暗宛如下一秒就要去跳海的樣子,還是心軟了,“燃燃,你能确定剛才那個長生者沒問題嗎?”

唐燃用嫌棄的表情表達對這個稱呼的不滿,但現在是在說正事,他也沒有再進行無謂的抗争:“應該沒問題。我觀察了他很久,他是個性格溫和、為人純善的人,即使被我們審問那麽久,無緣無故捆了兩次,都沒有生氣。另外我也仔細看過他回答問題時的表情,他沒有說謊,尋星儀檢測的結果也顯示他除了活得長……”

說到這裏,他忽然想起程初華拿自己比烏龜的話,忍不住笑了一下才繼續說:“他除了活得長之外沒有別的特殊能力,因此基本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雲雪妃看到他的笑容,不自覺走了下神:這是第二次因為程初華笑了。

“咱燃哥看人從沒出過錯,他說能排除就肯定能排除!”收拾好心情的某人賠着笑湊到唐燃身邊,想幫他捶捶肩獻獻殷勤,卻被他拍掉手,只好轉頭去幫雲雪妃捏捏手臂,“雲姐,我們下一步去哪兒調查啊?”

雲雪妃挑了挑眉,把注意力從唐燃的笑容上移開,托着下巴說:“我們手頭唯一的線索就是兇手的身份是長生者,沒別的辦法,只能按照江海市的長生者名單一個個排查過去了。”

唐燃琢磨了一下:“名單上只有在特部登記過的長生者的名字,兇手肯定是沒有登記的,否則她不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更換身份。但是吧,她的特殊能力是‘存在替代’,即可以完全取代他人身份,并且解除取代之後完全扭曲相關人員的記憶,所以不能排除她為了脫罪,去替代其他長生者身份,然後想辦法在盤問時瞞天過海的可能。”

“可是每個長生者都有自己的特殊能力,一個個活成了老妖怪似的存在,她做不到完全替代吧?”某人一邊給雲雪妃捏手一邊提出疑問。

“不,有一個是例外。”唐燃屈指敲了敲下巴,“那位叫程初華的無能力長生者,可是當了她三年的病人啊。”

另一邊,程初華乘坐公交車倒了三回,好不容易才從郊外的空地回到市區。

拖着疲憊的腳步走進家門,他反手将大門扣上,正準備點個外賣填飽肚子,一轉身就看到沙發上坐着個人。

那人的臉是模糊的,身體是模糊的,就像一大坨成精的馬賽克,安安靜靜地看着站在玄關處的他。

程初華的冷汗刷地一下滴了下來。

順手抄起鞋架旁的雨傘擋在身前,他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你是誰?”

馬賽克緩緩起身,沙啞的嗓音仿佛接觸不良的老式收音機:“我就是你啊……”

話音未落,馬賽克猛然逼近,膨脹的身軀就像一只麻袋,兜頭朝他罩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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