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商場偶遇
入睡之前,程初華習慣性去摸手機想刷會兒視頻,手在床上摸索了好一陣才想起自己的手機被某位大佬燒壞了,不僅如此,他還賠了一杯西米露。
想想就心梗。
沒有手機可玩,又暫時睡不着,程初華索性翻身坐起,擰開臺燈,從床頭櫃上拿過平時用來記賬的手賬本和藍筆,把今天一整天的經歷記錄下來。
早上與唐燃、雲雪妃談話。
談話結束一個小時後被僞裝三年心理醫生的特殊能力者襲擊。
又十分鐘,唐燃、雲雪妃及其同事趕來。
中午,和唐燃一起吃自助牛排,講了一件自己在衛朝經歷的事。
下午到晚上九點,回時光飯館工作。
九點半,在小區內遭遇某位不知名大佬襲擊(唐燃語),通過唐燃得知一部分特殊能力、玄學界和特部相關的事。
寫到這裏,程初華暫時停筆,換紅筆在下方添上一句早就想說,但一直沒機會說的吐槽:特異事件處理部的簡稱怎麽和某個已經半糊的鞋牌一模一樣?越品越奇怪。
寫完這句吐槽,他再把筆換回去,接着寫剩下的內容。
特殊能力的位格劃分:乾、坤、震、兌、參、商。
已知的特殊能力(按位格從高到低排列):時間溯回、文韬武略、存在替代、無。
“根據雲雪妃所說,特部創立于一千二百年前,也就是公元821年,那會兒好像是蓬朝來着,歷史上最開明的朝代,唯一一個能在文學上比肩衛朝的泱泱大朝。”程初華轉了轉筆,“原來那麽早的時候就有特殊能力者和相關組織了,怎麽我以前從沒發現過呢?”
要是早一點發現,說不定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現在可好,特部成了國家部門,絕不可能動手殺他,他的能力又決定了其他特殊能力者的攻擊對他不起作用,看來他“擁抱死亡”這個樸素的願望暫時是沒法實現了。
把筆和本子放在伸直的腿上,程初華用力搓了把臉,長長嘆了口氣。
第二天早上,失去手機的程初華憑借着難得靠譜一次的生物鐘,趕在上班遲到之前起床。家裏沒有鐘表,平時他都是用手機看的時間,所以出門前根本不知道當時幾點,還是根據對門鄰居家孩子上學判斷的大致時間。
中學生一般六點半出門,六點五十早讀,七點二十做早操。對門孩子是高二的,從來不上早讀,也不做早操,永遠都在早操結束後十分鐘,即七點四十出門,散二十分鐘的晨步踩着第一節 課的上課鈴走進教室。
不要問他為什麽知道的那麽清楚,畢竟那孩子的班主任連續五次上門家訪,在樓底下的花壇旁跟他父母說起這件事時,有三次程初華都在旁邊吃瓜。
時光飯館的上班時間是早上八點,程初華由此可以判斷自己起床時是七點四十。
程初華用十分鐘完成了從穿衣洗漱到買牛奶西米露的一系列瑣事,另外十分鐘則花在路上,險之又險地趕在最後一秒打卡上班。
這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哪怕出一點兒錯他都免不了要遲到。
放松地倚在前臺,程初華喘勻一路奔跑造成的急促氣息,慶幸地想:我的特殊能力不該是無,而是時間管理。
“老程,早。”老板打着哈欠從樓上下來,經過程初華身邊時拍拍他肩膀,熟練地從抽屜裏摸出酒瓶和袋裝花生米,一口酒一粒花生,自斟自飲,“昨晚睡得怎麽樣?沒有因為突然恢複高強度工作而腰酸背痛地睡不着吧?”
“沒有,就是回家路上不小心把手機摔壞了,一會兒得到商場再買一部。”他問得随意,程初華的回答也很随意,并未因昨夜的奇特經歷露出任何不自然的神情,“我發現現在沒有手機真是寸步難行,沒法設置鬧鈴導致我差點遲到,買東西付現金店鋪還找不開,連時間都看不了……啧,手機真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擁有時做什麽都方便,但失去的代價也非常驚人。”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是太依賴手機了,恨不得手都跟手機長在一起,這樣不好。不過我也是這樣。”老板往嘴裏扔了幾粒花生,嘴上說着不好,贊同的表情卻很真實,“聽說江九集團新出了一款6G智能通訊器,功能很強大,我用了一段時間覺得很不錯,建議你也買一個。錢夠不夠?要不要我借你點?”
我壞掉的手機就是那一款。
程初華內心淌着淚,面上卻還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沒事兒,買手機的錢我還是有的。我先進去工作了,你少喝點,燕山白幹後勁大着呢。”
“知道知道,快去吧。”老板擺擺手,不以為意。
程初華走到廚房門口,從櫃子上拿下圍裙和臂套穿戴好,再進入廚房。
彼時,卓亦然已經在廚房裏忙活,他把廚具清洗幹淨,蔬菜、水果也都已洗好放在特定地方。程初華進去時他正在剁肉,店裏的早餐有餃子和湯包,韭菜豬肉餡的,作為幫廚,他需要先把食材處理好。
“來多久了?”程初華把臂套往上拉了一下,從角落的袋子裏舀出兩瓢面粉倒進鐵盆,加水和面。
“半個小時。”卓亦然頭也不擡地接話,手上動作不停,“老板說今天的菜單有水果湯圓,讓你多和一點面,至少要煮出一鍋來。”
時光飯館的每日菜單不是固定的,基本就是老板前一晚臨睡前随便想想然後定下,沒有規律可言。
“他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的,誰大早上的吃湯圓啊。”話是這麽說,但程初華還是又拿出一個盆來,舀了兩瓢面粉進去,“你一會兒跟他說,這湯圓要是賣不完,剩多少讓他一個人包了,吃不完不許喝酒。”
卓亦然那麽冷淡的人都被他這又氣又無奈的語氣逗樂了,嘴角微微彎起:“知道了。”
閑聊幾句過後,程初華開始專心做飯,卓亦然也沒有主動挑起話題,廚房裏頓時安靜下來,只偶爾有廚具碰撞的輕響回蕩。
中午,老板欽點的水果湯圓果然沒賣出多少,程初華說到做到,把他的午飯改成了剩下的大半盆湯圓,并無情剝奪他用酒配湯圓的權利,硬是盯着他将湯圓吃完了才去吃自己的午餐。
“老程你是真狠啊!”老板撐得癱在椅子上直打嗝,“那麽大一個盆,那麽多的湯圓,你還真逼着我吃完了!”
程初華喝了口湯,皮笑肉不笑地瞥他:“這是為了讓你好好斟酌以後的菜單。”
老板翻了個白眼,換個姿勢揉肚子促進消化:“你不是要買手機嗎?吃完了就快去吧,現在這個點兒商場人少,不用跟一堆人擠。”
程初華看了下牆上的時鐘,上面顯示此時是一點二十五:“商場不擠啊,我不管什麽時間去人都不多。”
“今天可不一樣。”老板豎起一根手指高深莫測地搖了搖,“江九今天有新款智能家電上架,商場每一層都設置了銷售點,反正商場都是江九旗下的,自家主場,連銷售規則都不用遵守。你是沒看見今早的商場,那叫個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沒有那麽誇張吧?”程初華半信半疑,“不就是一智能家電嗎?有這麽受歡迎?”
老板抿出一個括弧笑:“請注意,不是普通智能家電,而是一折智能家電。”
程初華:“……”
江九集團的智能家電,一折。
媽耶!他好心動!
卓亦然看了他一眼,從他不加掩飾的驚訝和激動中看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老板的聲音适時響起:“你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吃完午飯,程初華從時光飯館出來,搭公交車前往市中心的江九商場。他之前常去的那間心理診所也在附近,不過因為特殊能力者的事被暫時封了起來,現在是繁華的市中心內最冷清的地方。
二十分鐘後公交車到站,程初華下車穿過馬路,對面就是江九商場。
國內有個江九宇宙,凡是帶江九二字的都屬江九集團旗下産業。江九集團以智能家電發家,近幾年互聯網興起,也趁着時代發展的東風進軍互聯網領域,做出了江九支付、江九購物等國民支付、購物平臺,順便借着這兩個平臺把業務拓展到各行各業,但企業的主體産業依舊是智能家居,并且在政策鼓勵和充足的資金支持下對相關技術進行深度研發,越做越好。
江九商場是江九集團為自己的産品建立的線下銷售平臺,已經擴展至國內所有地級城市,計劃在三年之內鋪遍全國。
每次看到遍布大街小巷仿佛無處不在的江九集團logo,程初華都十分慶幸這是國企,而且有諸多可以制衡它的對手,否則以江九集團的業務範圍,很難說國內的商界會變成什麽樣。
韭精程初華偶爾會替資本操心。
進入商場,程初華根據貼在電梯旁的樓層分布圖乘坐電梯到三樓的手機專賣店。
一出電梯門,他就看到專賣店旁搭起了一個小棚子,四周滿是新款江九智能家電的海報和立牌,兩個導購員一邊發傳單一邊跟七嘴八舌詢問的顧客介紹産品。
如果不是知道江九集團的宣發一直這麽土味和接地氣,加上市面上的盜版已經被江九集團法務部打擊到銷聲匿跡,程初華會覺得這是高仿家電的宣傳現場。
“怎麽還是這麽土……”
程初華覺得好笑,忍不住低聲吐槽了一句,勉強從擁擠的人群中穿過,走進手機專賣店。
店裏就比店外安靜多了,顧客三三兩兩地站在不同的櫃子前挑選産品,導購員低聲向有需要的人介紹手機或相關配件,整體氛圍安靜又閑适。
程初華來之前就想好了要買哪個型號的手機,一進門就直奔新款專區,在一堆顏色絢麗的手機裏挑出一款藍色系的,對導購員說:“你好,請給我拿一臺SH20,我要藍色漸變這款。”
見他态度幹脆利落,導購員也不廢話,從底下的櫃子拿出一臺漸變藍SH20新機,禮貌地詢問:“需要為您包起來嗎?”
“不用。”程初華搖頭,從盒子裏拿出手機長按開機,根據提示操作綁定機主身份,導入雲存儲的手機號信息、身份認證信息等資料,迅速完成全套認證,然後用江九支付掃碼付了手機的錢。
導購員不是第一次看到類似操作,絲毫不驚訝,還提醒他如果手機卡掉了記得去補辦或者注銷,現在的無卡用號技術還不成熟,容易導致信息洩露,手機卡仍是主流。
“好的,謝謝提醒。”程初華點點頭,拿起裝着手機配件的盒子和購物小票往外走。
專賣店外依然人山人海,可以看見小棚子裏的存貨已經賣光了,其中一個導購員上樓去補貨,一旁等待的顧客們則完全不打算挪窩。
程初華目測人群間距,确認能讓自己擠過去才擡腳走過去,走到一半,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程初華。”
這個聲音是……
程初華疑惑地回頭,就見另一個型號區的區牌下,一個人驅動電動輪椅緩緩向自己行來。
這人穿着寬松的藍色古式長袍,蓄一頭烏黑的長發,整齊地紮成一束垂在胸前,發尾泛着淺淺的紅色,正襯得他膚色雪白。他面容隽秀,眉眼溫潤柔和,帶着平靜的悲憫,在他眼中,天地萬物都被放在同樣的位置,并無親疏遠近,輕重緩急之分。
擁有如此獨特氣質之人,程初華活了三千年也就認識這麽一個。
“雲書霞,好久不見。”他到底沒有讓這位腿腳不便的老同學驅動輪椅滑向自己,而是主動迎上前,“你怎麽會來江海市?”
程初華身份證上的年齡是二十六歲,八年前他用重金購買的新身份到楚淮市上大學,讀的是歷史系宗教科,主要研究道教、佛教的誕生和演變。當時的宗教科只有二十幾名學生,和程初華比較熟悉只有三人,一個是班長,另外兩個就是雲書霞和他的弟弟。
程初華不能割舍的沉重回憶裏,有一部分就屬于雲書霞的弟弟。
雲書霞仰頭去看程初華,見狀,程初華推着他到一旁的休息區,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兩人的身高正好讓他們能面對面交談。
“我的研究生畢業論文需要到江海市來取材,正好我大姐也在這裏工作,便過來了。”雲書霞的聲音不疾不徐,溫柔而淡靜,和程初華印象中一樣,基本沒有變化,“沒想到你離開楚淮之後也來了江海市,我以為以你在歷史學上的造詣,至少會接受楚淮大學首都歷史分院的邀請,到那邊再深造幾年。”
程初華笑了笑:“可以,但是沒必要,我志不在此。”
那些歷史他既是見證者,又是締造者,史書和史料中支離破碎的記載還不如他記憶中的道聽途說詳細可信,實在沒有深造研究的必要。
雲書霞定定看了他片刻,擡手握住胸前的楓葉葉墜。墜子拴在一條細銀鏈上,取代了原本的佛珠,細膩的玉質光澤內斂沉靜,一如那個早已逝去的人。
“今天是書羅的忌日,按照他的遺願,我将他葬在了這裏。”雲書霞溫溫柔柔地道,從表情上看,仍是那個對天地衆生一視同仁的佛教信徒,“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嗎?”
程初華沉默幾秒,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稍等,我去取一下我定的花。”
“正好,我也定了。”雲書霞點頭,“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