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

037

像是夢境一般的旅程結束了。

沢田綱吉最後在恩奇都的花盆上花了一朵十分幼稚的五瓣花朵,留下自己曾經存在于此的痕跡。

在某個晴日高照的時刻,他抱着恩奇都登上王殿的最高處,過分寬大的衣袍被風吹得翻飛起來,黑色的鷹一頭撞入他的懷中。

沢田綱吉于是輕聲笑了起來。

這笑聲逐漸變大,滿滿的變成朗聲大笑。

站在這樣的高處,沢田綱吉本應該說些什麽豪言壯志。但是此時此刻,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将恩奇都捧到自己的額前,用額頭和恩奇都貼貼。

“抱歉,恩奇都。”他親昵地說道,“以後就只有吉爾陪伴你了。”

烏魯克的王雙手環胸站在距離他們不遠的陰影之中,綱吉卻不想要在這時候去搭理他。

他将恩奇都放在身邊,仰起頭,烏魯克的藍天一如既往。

“真美啊。”他輕聲喃喃。

金綠色的光點從他的身上浮起,背對着王的男孩坐在宮殿的邊緣,身體從腳踝以下開始逐漸消散。

金綠色的光仿佛白日裏的螢火蟲一般飛騰,幾乎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快到恩奇都甚至沒來得及伸出綠苗,就已經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烏魯克的號角奏起,無數正在商談的、勞作的、嬉戲的烏魯克臣民紛紛停下手裏的工作,向着王所在的地方低下頭顱。

在時光的消弭中逐漸失去原本模樣的文本曾經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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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失去友人,卻發誓勵精圖治,共鑄彼此共同的榮光。

于是奇跡在神之末代誕生,神代在此落幕,而吉爾伽美什的時代卻真正地開啓。

過了十年、百年、千年,吉爾伽美什和他的偉業成為了時光中微不足道的滄海一粟。但他的功績和英名卻被蘇美爾人長長久久地流傳。

王的英名與偉大不斷召喚着新人,于是在時光的長河之中,以吉爾伽美什為名的史詩與詩歌不僅沒有随着時光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愈加豐富,人性與神性并存的吉爾伽美什王,終究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之中永生。

……

沢田綱吉仿佛做了一場大夢。

他從夢中醒來,對上一張秀氣的小臉。

被男人潛在手裏的伏黑惠眨了眨眼,認出這是陪自己玩過的小哥哥,眨眨眼,拉了拉牽着自己的男人的手。

男人很快就被幼崽給喚回了視線,他熟練準備蹲下身抱起幼崽,與睜着眼眼巴巴地看着他們的綱吉對上視線。

綱吉擡起一只手,乖巧地像是招財貓一樣搖了搖。

“早安。”他友善地打招呼,“伏黑先生。”

男人——名為伏黑甚爾的男人低低啧了一聲,撓了撓頭發。

正在他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了女性帶着驚異的聲音。

“……甚爾?”

伏黑甚爾站起身來,朝着到來的女性露出營業性的微笑。

“你來了啊,佐枝子。”

在他娴熟地挽住佐枝子的肩的時候,伏黑惠已經蹲下身,朝着綱吉伸出了手。

“是要拉我起來嗎?”綱吉歪歪頭,先摸了摸伏黑惠小海膽一樣的一頭炸毛。

當他收回手,卻發現身邊突然出現了另一個女孩,正歪着腦袋,像是小松鼠一樣看着他們的互動。

見他伸手摸了摸惠的腦袋,女孩子也看過去,露出渴望的目光。

三個孩子的互動很快就引起了大人們的注意。

佐枝子依偎在伏黑甚爾的懷中,有些遲疑。

“這孩子就是惠君了吧。”她對伏黑惠的存在并不意外,遲疑的目光挪到綱吉的身上。

“這孩子是……?”

伏黑甚爾不甚在意地答道:“是鄰居的孩子。”

“原來如此。”佐枝子蹲下身,雙手扶在蹲在綱吉和惠面前的女孩子的肩上。

“這是我的女兒,伏黑津美紀。”她彎彎眼,如和煦春風,“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總之,因為伏黑佐枝子過分的熱情,綱吉暫且成為了伏黑家兩姐弟的保父。

當他左邊坐着一個伏黑惠、右邊一個津美紀的時候,才突然反應過來,自稱“小白臉”的伏黑甚爾竟然與伏黑佐枝子是一個姓氏。

看他們趁着幼崽們沒看到偷偷打啵的關系絕對不是親人,這樣的話,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

夫妻。

沢田綱吉瞳孔地震。

“……你要這麽理解也不是不行。”回家途中,伏黑甚爾抽着嘴角說道,“既然惠滿意,明天就和佐枝子去提交婚姻屆好了。”

他的語氣極為随便,說的就像是這不過是一件無關痛癢的事情罷了。

沢田綱吉:……

“你不要說的像是惠在選媽媽啊。”他吐槽道,“而且佐枝子小姐連姓氏都改了,如果知道你這樣想,或許會哭出來也說不定哦。”

伏黑甚爾:“哈?”

他撓撓後腦勺,不耐煩地說道:“是我借佐枝子的姓氏,不是她嫁給我啊。”

“……”

不愧是職業級別的呢,甚爾先生。

沢田綱吉心情複雜地想到。

伏黑甚爾雖然在奇怪的地方讓人槽多無口,但好歹是個成年人,順利地将只有自己一般高的幼崽送回了家中。

合上門之前,他頓了一頓。

原本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在看見玄關後黑色的帽檐之際盡數收回。

“說起來,你家另一個小鬼讓我轉告你,”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去你們認識的那個幸村什麽的家裏暫住去了。”

綱吉眨眨眼:“咦。”

這有些奇怪诶。

但鄰居先生顯然也不知曉更多的事情了,因此短暫的沉默之後,兩人變得相顧無言起來。

最後綱吉弓下身和惠揮了揮爪子,道:“惠醬晚安哦。”

伏黑惠抓住他爹的褲腳探出一個小腦袋。

他遲疑了下,踮起腳和綱吉貼貼臉,慢吞吞地細聲細氣地回答。

“綱吉哥哥也晚安。”

人類的幼崽、人類幼崽真是太好了。

綱吉捧着臉喜極而泣(不是)。

大門在身後關上。

屬于現世的煙火被阻攔在門外,沢田綱吉呼出一口氣,換上拖鞋。

“我回來了。”

他輕聲說道。

那絲因為與伏黑一家在一起而感受到的屬于現世的熱鬧與現實感在分離之後漸漸消退,如果不是醒來就遇見伏黑一家的話,他或許會陷入短暫的、無法分清現實與夢境的恍惚也說不定。

這樣說來,還要謝謝甚爾先生才行。

他如此想着,在心底的小本本上記好事項。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他輕車熟路地回到自己的房間,從抽屜中抽出那份尚未交給編輯的手稿,沉吟半晌,擡筆修改了起來。

星月轉移,日光浮現,待回過神,薄薄幾張紙的短篇已經變成了厚厚的一沓。就算如此,綱吉也還控制不住自己的爪子,想要繼續添添補補。

他下樓簡單做了個早餐,最終差點炸點廚房。

“……”沢田綱吉垂着眼,深沉地用吉爾伽美什的語氣說道,“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啊,綱吉。”

綱吉:“是啊是啊,我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也不會做飯啊。”

自導自演地說了一會,男孩子脫下粉色的小兔子圍裙,思索再三之後探頭探腦地出了門。

24小時便利店就在隔壁,把便當加熱一下當做早飯好了。

懷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在早上的便利店中撞見了同樣正在挑選便當的鄰居。

綱吉:“啊……”

這好像,嗯,也不是十分出乎人的意料啊。

他如此想着,露出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回家聯系了編輯上門取稿,綱吉思索了一會撥打了山本的電話,準備告知友人自己已經平安落地。

但是不知為何,這個時間應當已經在進行早訓的山本并未接通他的電話。綱吉等到飛速上門的川上編輯之後依舊沒有撥通,于是思索一會,踏上去往幸村家尋找山本的路程。

在他捏着幸村真一給過的名片找到地址,山本終于撥回了電話。

對方似乎在什麽不能大聲說話的地方,用氣音表示了對小夥伴歸來的歡迎,順便更加小聲謹慎地告知了綱吉一件不幸的事情。

“真一叔發現我們在晚上違反神奈川飛行法的事情了。”他深沉道,“我早上就是因為抄條例才沒有接到阿綱你的電話……剛才家裏好像來客人了,叔叔才稍微離開一會下樓開門,我才能回電話。”

抄的老淚橫流的山本發出忠告:“你回來的話注意一下,不要被抓住啊!”

綱吉:……

“但是,我已經到了。”他也凝重道,“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摁響門鈴的人就是我。”

他說完這話,幸村家的大門就在面前緩緩打開。

男孩子縮了縮脖子,看着自上而下俯視着自己的男人,露出一個乖巧過分的笑容。

但是最後還是被像拎兔子一樣給拎上了樓,和好像已經有很久沒見過的山本排排坐着抄條例。

幸村真一原本也并非真的要體罰孩子們,因此不過一會便離開了這裏。

小學生們偷偷說話。

“阿綱出門玩得高興嗎?”以為沢田綱吉是出門玩的山本興高采烈。

綱吉點頭:“可高興啦,認識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哦。”

山本:“喔喔!”他高興了一下,緊接着嚴肅地強調,“我也是阿綱最好的朋友,對吧。”

綱吉:“當然!阿武是我重要的朋友哦!”

得到滿意回答的山本武身後泛出了粉色的小花。

他看了看綱吉的身後,咦了一聲。

“說起來,R先生呢?沒有一起來嗎?”

但是這句詢問很久也沒有得到回答。山本側頭一看,綱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趴在書桌上睡了過去。

麥色皮膚的男孩眨眨眼看着重要的友人,最後将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搭在了友人的背上。

又看了看自己已經抄好的條例,翻過一篇,努力模仿着綱吉的字跡歪歪扭扭地寫了起來。

陷入沉睡的沢田綱吉對山本武做了什麽一無所知。

睡夢之中,他不斷地下落。不知下落了多久,終于踩在了地面。

在他正對面的上方,一扇巨大的玫瑰花窗懸浮在高處,從玫瑰花窗之中透來的光成為此間唯一的光源。

玫瑰花窗一般設立在大門的上方。

于是花窗之下,一扇門徐徐拉開,停留在半掩的弧度。

綱吉謹慎地看着那邊。但是不知為何,卻無法生出任何一絲警惕。就像是即使穿過這扇門,見到的也不會是魔鬼或是地獄,而是另一個自我一般。

“你是誰?”

他問道。

一只手扣了扣那扇門,手的主人側身站在門側,發出輕笑。

自玻璃花窗上灑下的日光些微地照射到他的身上,于是能夠看見黑色的西裝,和站在他肩上的、在黑暗之中金瞳微亮的某種生物。綱吉尚未觀察完畢,便聽見那人大大方方的聲音。

“我等你很久了。”他親昵而纏綿地呼喚道,“綱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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