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聽說太子殿下允了幾位姑娘進宮,娘娘特意吩咐尚衣局趕制的。姑娘膚色白皙,穿這件衣裳最合适不過了。”
謝微瀾看了眼小宮女,接過衣裳進了內室。
四娘在桌邊坐下,四處打量着。二娘和徐二婚事雖然已經定下來,但嫡母明顯還沒死心。今日這一出擺明了就是沖着二娘來的,只要二娘在東宮出了事,和徐家的婚事自然就黃了。屆時就算是祖母也不能怪罪嫡母。
房裏擺件簡單雅致,沒有能藏人的地方。四娘心裏忍不住有些打鼓,她雖然能确定今日這一出是沖着二娘來的,可嫡母究竟會怎麽做,她卻是猜不到了。
尤其是,如今有她陪着二娘,嫡母未必……不好,大意了。
四娘這樣想着,眼皮忽然沉重的擡不起來,“咚”的一聲倒在桌子上。
謝微瀾聽見動靜剛要出來看,忽然就被一只手捂住嘴巴。她心裏一涼,拼命掙紮起來。
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一道森冷的男聲:“噓,別出聲,否則殺了你。”
謝微瀾一個激靈,這不是太子!她下意識的松了口氣,随即心就提了起來。能在這時候出現在東宮,還這麽害怕被人發現了,除了刺客還能有什麽人?
越想越害怕,謝微瀾腦子裏一片空白,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細碎的說話聲:“裏面那個呢?”
“你放心,這可是好東西,神仙來了也要趴下的。”
“不行,我還是親自去看一看的好,青柚姐姐可是特意囑咐了,今日的事萬不能辦砸了的。”
“哎呀,你還信不過我嗎?我親自去看的,人已經昏過去了,我親自把人扶到床上的,這還能有假?”
屋裏,謝微瀾腦袋有些發懵,“裏面那個”應該說的就是她吧?再想到那兩人口中的昏過去,謝微瀾就忍不住想起了上輩子在謝微筠靈堂前,她和太子被抓到的事,心底止不住發寒。沒想到重來一次,嫡母依舊打算用這樣的手段毀了她。
“你和謝微筠有仇?”就在這時,身後的男人忽然開口。他的聲音聲音陰森森的,透着刻骨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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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微瀾聞言怔了怔,小聲道:“沒有,不過,她是嫡出的,我是庶出的。”
還有就是家裏幾個姐妹,大概就她膽小乖巧好拿捏吧?不然謝微筠怎麽會偏偏選了她進宮替她照顧孩子?謝微瀾不确定的想着。
“嗤。”男人冷笑一聲,似乎對這個說法嗤之以鼻。
謝微瀾吓得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人似乎被說服了,很快就沒了聲音。
男人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少女肌膚勝雪,面若皎月,一雙鳳眼水霧朦胧,似是含情;然而細看卻又發現少女眼神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底。
其實少女的身份很好辨認,這張像極了大溫氏的臉就跟能說明問題了。只不過大溫氏明豔逼人,神采飛揚,眼前的少女卻是羞怯的。
想到少女的處境,徐修然倒是有些理解母女倆的性子為何會差別如此之大。到底是自己定了親的未婚妻,徐修然想了想道:“外面那兩人方才說的話你也聽到了,你打算怎麽做?”
雖說大溫氏信裏說了讓他照顧她的女兒,可萬一這姑娘就是想進宮呢?
謝微瀾聞言心裏有些窘迫,擡頭怯怯的看着他:“你,你會殺我嗎?”
徐修然對上少女清澈如小鹿的眼睛,微微撇開臉:“你想要我殺你?”
“不不不,”謝微瀾急忙搖頭,“不是,你要是不殺我,我能不能……能不能走了?”
從方才那兩人話裏來看,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她得趕緊離開這裏才是。不然的話等會兒人來了,就走不了了。
徐修然看着謝微瀾意外的挑了挑眉,忽然笑出聲來,只是他說出口的話語卻是極冷:“我要是想殺了你呢?”
謝微瀾抖了抖嘴唇,“你……那你能不能……能不能下手利索點?”
本就是白撿來一輩子,謝微瀾從來沒想過能長長久久活下去。她唯一的願望就是不要再落入上輩子那樣的境地,身敗名裂,生不如死,被人榨,幹了最後一絲價值。
徐修然:“……”
徐修然還以為這姑娘會哭着對自己求饒,沒想到她真的求他了,卻是讓他殺她的時候下手利索點?
徐修然正準備說點兒什麽,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他面色一變,攬着謝微瀾的腰,縱身上了房梁。
第①⑦章
謝微瀾只覺得一陣涼風後,人便站在了房梁上,吓得她急忙捂住了嘴巴。
而這時,徐修然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從門口進來的人身上。
“殿下,屬下親眼看到人進了攬芳殿的。”說話的人身穿甲胄,腰佩飾劍,站在門口。
蕭鳴璋一身明黃色太子服,随着親衛的話踏進屋裏。想到馬上就要見到的人,蕭鳴璋的心裏湧上幾分雀躍。前世今生兩輩子,不圖名分不圖地位不圖富貴的愛着他的,只有他的微瀾。
想到這裏,蕭鳴璋加快了腳步,然而繞過屏風後,他傻了眼,“人呢?”
早在重生之後他就開始為今天做準備了。上輩子他的小太子妃被江氏磋磨的厲害,這輩子他幹脆就讓謝微筠假病變成真病,逼着她加快動作。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事,而他也安排了一出追捕刺客的戲碼,更好的配合她,可是現在人呢?
親衛聽到太子的聲音,心裏一跳,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來,再顧不得許多,跑進來查看後道:“殿下,那刺客武功高強……可能已經逃走了。”
蕭鳴璋臉色十分難看,他雙手負在身後,冷冷道:“給我仔細找,東宮守衛森嚴,她不可能逃走的!”
親衛聞言立刻出去叫人。
不過片刻功夫,東宮戒嚴。
房梁上,謝微瀾已經吓得屏住了呼吸。不知為何,每次遇到太子殿下,她的心裏就有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他在找你。”
徐修然肯定的說道。他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所謂“追捕刺客”是怎麽回事,他一清二楚。
他今日會來東宮,一是聽說了謝家姐妹進東宮的消息,就親自來看一看,免得他的未婚妻被人算計;二則也是知道了蕭鳴璋的計劃,将計就計,探查東宮。
看着站在下面,臉色凝重的蕭鳴璋,徐修然忽然覺得今日來對了。若是不來,他怎麽會知道太子對謝微瀾的不同尋常?
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謝微瀾的樣子是認識太子的,至少不是簡單的一面之緣。相反,謝微瀾對太子有一種說不清的懼怕。
一個是金尊玉貴,皇宮裏長大的東宮太子;一個是軟禁一隅,飽受磋磨活下來的候府庶女。這樣的兩個人是怎麽認識的呢?
“他在找你。”
聽了這話,謝微瀾抖得更厲害了,她咬着嘴唇,臉色發白,一只手緊緊地揪着徐修然的衣襟不放,似乎生怕被他丢下了。
等蕭鳴璋出去後,徐修然攬着謝微瀾從房梁上下來,然後帶着人翻窗而出,藏進了禦花園的假山裏。
假山裏黑洞洞的,什麽都看不見,謝微瀾反而松了口氣,靠着石壁捂着胸口緩緩地滑下去。
黑暗裏,徐修然打量地上的少女,她似乎很緊張。他想了想道:“你打算怎麽辦?”
謝微瀾呼吸一頓,心頭沉重。是啊,逃過不容易,可是要怎麽解釋呢?而且,今日嫡母的計劃沒有成功,定然不可能就此罷休。萬一嫡母趁着老太太不在身邊,開口逼迫她又該如何是好?
最讓謝微瀾不解和擔心的是,太子。太子進來的時候,那樣的神情根本就不是沖着刺客來的。還有上一次在大相國寺,太子的眼神也讓謝微瀾感到害怕。
她不想進東宮,也不想做什麽太子妃,更不想替別人養孩子。她就想嫁個郎君自己生孩子。
謝微瀾想了很多,其實也不過是片刻功夫。想到自己回去可能面對的情況,她咬了咬牙,在黑暗中豁然站起身,“咚”的一下撞到了假山上。
徐修然:“……”
看着因為撞的太狠而倒下去的謝微瀾,徐修然覺得自己的腦殼都有點痛。這姑娘可真是個狠人,對自己可真下得去手。
不過到了這會兒,他也看明白了,她是寧死也不願意進東宮的。這就好辦了,既然她不願意,那就讓婚期提前好了。
想清楚後,徐修然有些頭痛的看着地上滿頭是血的少女,橫不能把人就這麽留在這裏吧?雖說是宮裏,卻也未必就安全。想了想,徐修然果斷出去打暈了一個侍衛,換上了衣服,然後叫了聲:“抓刺客!”
刺客當然是不能抓到的,倒是找到了滿臉是血的謝家二姑娘。
江氏聽說的時候,一口氣差點沒上來,立刻讓青柚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謝微筠也聽到了,她同樣感到詫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母親,你們是怎麽說的?二娘怎麽會出現在禦花園裏?”
江氏也不知道啊,她安慰謝微筠道:“你安心養病,其他的都交給我,二娘這裏,母親會讓她乖乖進宮的。”
謝微筠心裏隐隐有些不安,她已經被這陣子接二連三的不順弄出了陰影,生怕謝微瀾脫離掌控,忍不住抓着江氏的手,執拗的看着她:“母親,三娘到底與我們隔了一房,未必與我們齊心;至于四娘,若是四娘進宮,必然不會善待兩個孩子。只有二娘最老實,能好好照顧兩個皇孫。”
府裏幾個姐妹,只有二娘性子軟和最好拿捏。日後她不在了,有她留下的人手在,二娘就一定會兢兢業業,巴心巴肺的照看兩個孩子。
這是謝微筠早就在心裏琢磨了無數遍的。尤其是嫁進東宮後知道了一些皇家秘聞,謝微筠便知道二娘那張臉到底有多特殊。
“筠姐兒,你放心,母親答應你的,就一定會做到,你安心養着。”江氏從來都沒把謝微瀾放在眼裏,也根本不覺得謝微瀾能跳出她的手心。
過了一會兒,青柚回來了,臉上的神情很怪異:“娘娘,二姑娘為了救太子殿下,被刺客挾持。為了太子殿下不受刺客要挾,意圖跟刺客同歸于盡,撞破了頭,這會兒太醫還在診脈。”
江氏:“小賤蹄子倒是心眼兒不少!”
謝微筠:“……”若是二娘果真救了太子,可就不是什麽好事了!有這份救命之恩在,太子必然不會虧待二娘,那她的計劃怎麽辦?
正殿這邊兒江氏母女倆的心思無人知曉,倒是悄無聲息功成身退的徐修然聽了這個消息,沉默了許久。
他從來不知道,太子睜眼說瞎話,颠倒黑白的功夫這麽厲害。這下子,那小姑娘怕是要被氣哭了。
第①⑧章
大概是撞的太狠了,謝微瀾醒過來後人還有些發蒙,額頭上的傷疼得厲害,她忍不住吸了口氣。
見到謝微瀾醒過來,坐在床邊的宮女立刻松了口氣,眼底地飛快湧出一抹喜色,朝着另一個宮女道:“快去禀告太子殿下,謝姑娘醒了。”
謝微瀾看着喜極而泣的宮女,整個人都懵掉了。看着房間裏熟悉的擺件,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我這是在哪裏?”
小宮女歡歡喜喜道:“姑娘這是在攬芳殿呢!姑娘受了傷,殿下吩咐了,要奴婢等好好伺候姑娘呢!”
攬芳殿?攬芳殿?那不就是她上輩子住的瀾芳殿嗎?
謝微瀾看着宮女臉上的喜悅,差點沒忍住哭出來,“我,我四妹妹呢?還有,我母親和我三妹妹呢?”
“永安侯夫人已經帶着府上兩位姑娘出宮了。”小宮女看着謝微瀾的眼神滿是熱切,聽說謝二姑娘是為了救殿下才受傷的,日後前程肯定差不了。
謝微瀾聽得心裏發涼,眼淚啪嗒一下就掉了下來。她沒想到她都這樣了,竟然還會被留在宮裏,當即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守在床邊的宮女見狀,眼疾手快的摁住謝微瀾,把被子蓋回去,嘴裏勸道:“姑娘頭上的傷實在厲害,太醫說了不能見風。不然的話會落下病根兒。殿下也吩咐了,要奴婢們好好伺候姑娘,務必讓姑娘把頭上的傷養好。”
這麽折騰了一下,謝微瀾就有些頭暈。她捂着腦袋靠在靠枕上,眼淚止不住往下掉,難不成她真的逃不過進東宮的命嗎?
不,不可能的,她還有機會。
謝微瀾想着和徐家的婚約,她記得老太太說過,這門婚事是徐家提起的,而且再三強調了要相看她。也就是說,只要她在宮裏平平安安,不出意外,那麽和徐家的這門婚事就是她最後的機會!
這樣想着,謝微瀾吐了口氣。上輩子太子就對嫡姐謝微筠深情不悔,這輩子必然也不會差到哪裏。
而她現在受了傷不能見風,只要她老老實實待着養傷,不踏出攬芳殿半步,不給別人可乘之機,最遲養好傷就能出宮了。
想到這裏,謝微瀾摸了摸頭上的傷口,腦子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剛想弄個明白,結果卻發現速度太快,什麽都沒抓住,謝微瀾心裏有些不安。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謝微瀾眼皮子一跳,這是太子的腳步聲!
太子怎麽會來這裏?
蕭鳴璋原本在書房和門客們議事,眼看着秦王馬上就要落入他布下的陷阱裏,卻忽然沉寂下來。功虧一篑的感覺實在不是很好,蕭鳴璋便叫了門客商量對策。然而還沒等商量出個章程,就聽到謝微瀾醒過來的消息,蕭鳴璋當即就趕了過來。
上輩子,蕭鳴璋在朝中的處境十分艱難,謝微筠又病重,他忙的焦頭爛額。等謝微筠病逝後,他和謝微瀾莫名其妙被抓,他便以為是謝微瀾貪慕榮華富貴算計自己,一直冷落她,任由她被東宮的侍妾奴婢欺辱。
然而等東宮落敗,他被圈禁之後,他的那些侍妾聯合外人給他添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更有的卷了細軟逃出東宮。他和謝微筠的兩個孩子也淪落到人人可欺的地步,只有謝微瀾一言不發,始終陪着他。
那個時候蕭鳴璋才開始正視謝微瀾,也因此知道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比如當年在謝微筠靈堂被當衆抓到,再比如謝微瀾進宮前就被江氏下了絕育藥……
蕭鳴璋雖然對謝微瀾有了改觀,但為了大計他讓她忍了下來。然而這一忍就忍到了他大業将成,謝微瀾染上風寒,不治身亡。
也是到了謝微瀾死後,蕭鳴璋才察覺了自己的心思,就連發妻謝微筠死而複生也不能讓他有絲毫的喜悅。
重來一次,蕭鳴璋想的最多的就是讓謝微瀾光明正大的來到他身邊。然而很快他就發現,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思來想去,還是謝微筠上輩子用的法子最可靠。
因此蕭鳴璋就順水推舟,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等着謝微筠出手。
令蕭鳴璋意外的是,事情竟然和上輩子有了不同,謝微瀾竟然和徐二那個短命鬼定親了。
蕭鳴璋有些心慌,又有些不安,便出手推了一把,想要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看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謝微瀾,蕭鳴璋恍惚回到了上輩子落敗之後,那個時候的謝微瀾仿佛與眼前之人重合在了一起。
蒼白,瘦弱,而又沉默。
“阿……二娘,你怎麽樣了?有沒有好一點?”蕭鳴璋背後的手握了握,克制着走上前的沖動,在屏風外站定,溫聲問道。
謝微瀾的心提了起來:“謝太子殿下關心,臣女并無大礙。”
蕭鳴璋卻并不放心,他知道阿瀾在謝家過的有多艱難。在江氏的刻意忽視和磋磨下,阿瀾已經養成了沉默寡言逆來順受的性子,哪怕是針紮了也不會叫疼。
想到江氏,蕭鳴璋不免就想到正殿裏躺着的謝微筠,眼底覆上一層霜色。他告訴自己,沒關系的,一切都還來得及。虧欠阿瀾的,他都會一一給她找補回來。
不管是江氏,還是謝微筠。
“侍衛發現的時候,你流了很多血,還是讓鄭太醫再來瞧瞧,免得太子妃跟着擔心。”蕭鳴璋擔心謝微瀾心生抗拒,就拿了謝微筠做筏子。
果然,謝微瀾沒有說話。
鄭太醫就在外面等着,蕭鳴璋一發話,就提着藥箱進來了。
一番檢查過後,鄭太醫給謝微瀾換了藥,重新包紮,随後又把了脈,開了方子。
從始至終,鄭太醫都沒有說話。
謝微瀾盯着鄭太醫,眼神飄忽。這個太醫姓鄭,她上輩子見過的。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裏,在什麽時候見過。
蕭鳴璋不好多留,吩咐宮婢照顧好謝微瀾便出去了。
攬芳殿外,鄭太醫提着藥箱站在檐下等着。
見到蕭鳴璋出來,鄭太醫垂着頭道:“啓禀殿下,姑娘是胎裏帶來的弱症,生下來後有沒有精心調養,能活到如今已是萬幸……”
眼見着蕭鳴璋臉色越來越陰沉,鄭太醫不禁繃緊了身體,就聽到頭頂傳來一道陰冷森寒的聲音:“你最好想想自己到底該怎麽說!”
狗東西,阿瀾能活多久他不知道嗎?即便是上輩子,阿瀾也陪了他十幾年。沒道理這輩子,什麽都還沒開始,阿瀾的身體就不行了!
蕭鳴璋越想身上的氣壓就越重,他眯着眼,看着鄭太醫若有所思。
鄭太醫哆嗦了一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抖着嘴皮子求饒:“殿下饒命,是臣醫術不精,胡說八道,求殿下饒命。”
蕭鳴璋居高臨下的看着鄭太醫不說話,只是眼神越發的冷了。
鄭太醫見狀頭磕的更厲害了。這種時候,太子若是立刻發作了他,說明還有餘地。像現在這樣越是不說話,鄭太醫心裏就越發沒底。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引起了太子的懷疑,但是很顯然,他今日只怕逃不過一個死字。
“帶下去。”蕭鳴璋看着鄭太醫的眼神猶如在看死人。
蕭鳴璋話音剛落,鄭太醫忽然倒在地上,嘴角滲出黑色的血跡。
竟是服毒自盡了。
蕭鳴璋目眦欲裂,這分明就是死士手段!太醫院裏竟然也被人滲透了!
親衛立刻俯身探向鄭太醫的鼻子,半晌低聲道:“殿下,死了。”
“封鎖消息,帶下去仔細驗看。”蕭鳴璋深深地吸了口氣,“凡是與他有過來往的人都仔細盤查。另外,暗中查找他家人的下落。記住,不要打草驚蛇。”
鄭太醫齒間□□,顯然是死士手段。這樣的話,查出來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可是該做的,蕭鳴璋還是要做。
東宮再次戒嚴。
正殿裏,謝微筠越來越不安,臉色越發的蒼白憔悴,整個人消瘦的越發厲害。
瞧見青柚端着托盤從外面進來,謝微筠立刻撐着坐起來:“怎麽樣?打探到消息了嗎?”
青柚把托盤裏的湯藥放到床邊的矮幾上,又把準備好的蜜餞放在一邊,拿着羹匙準備伺候謝微筠服藥。
聽了謝微筠的問話,青柚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沒有,攬芳殿守得很嚴。奴婢試了幾次,可惜那些守衛嘴巴都很嚴,不肯透漏半點消息。娘娘,接下來該怎麽辦?”
是啊,接下來該怎麽辦?謝微筠嘴裏越發的苦澀,那苦澀仿佛一直蔓延到了心裏。
原本她計劃的好好的,等生下孩子就“病逝”,然後趁着吊唁哭靈的機會讓二娘進宮,等到危機過去,她再活過來。可是為什麽,事情會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謝微筠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徐家為什麽會一門心思的看上了二娘?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倉促行事,弄到如今這種地步,竟是半點也插不上手!
現在這樣,二娘的确進宮了,也入了太子的眼。可是卻是以救命恩人的方式入了太子的眼。有這份恩情在,她原先的那些計劃恐怕就不行了。
謝微筠心裏蔓延起陣陣恐慌,不停地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麽辦,還要讓二娘繼續留在宮裏嗎?
可是如果不選二娘,那麽選誰?
第①⑨章
永安侯府。
聽聞江氏只帶着三娘四娘兩個回來,壽安堂裏的老太太當即就沉了臉,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婦!
因着二娘留在宮裏,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老太太就命人去請四姑娘過來。
很快,四姑娘就被帶了過來。正院裏,江氏聽說了這事,臉上露出冷笑。
壽安堂裏,謝四娘給老太太請安後,就被扶着坐在炕上。
老太太看着四娘,沉着臉道:“宮裏發生了什麽事,你都一五一十的給我說出來。”
謝四娘臉色微變,猶豫片刻道:“我們進東宮後,嫡母就去和太子妃說話了,二姐姐三姐姐和我就被宮女帶進偏殿。後來,有個宮女倒茶的時候把茶水倒在二姐姐身上,又要帶着二姐姐換衣裳。我不放心,就跟着二姐姐一起去了。再後來,二姐姐在裏頭換衣裳,我在外面喝茶……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等醒來的時候我就在偏殿裏了,然後嫡母就過來了,說二姐姐受了重傷,被太子妃娘娘留在東宮養傷,讓我們幾個先回來。”
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什麽事兒沒見過?什麽撒了茶水換衣裳,分明就是後宅裏慣常用來毀人清白的把戲!江氏這個愚不可及的蠢婦!她這是把東宮當成候府內宅了嗎?真以為自己的女兒當了太子妃,她就能在宮裏為所欲為了?
這個蠢婦!
瞧着老太太這般生氣,四娘坐在下面大氣也不敢出。她這會兒心裏也懊悔着呢!她怎麽也沒想到這輩子事情會提前發生,若是早知道如此……若是早知道如此,她一定更警醒些,還要提醒二娘防備着嫡母和東宮!
可是,好端端的,怎麽就提前了?為什麽呢?還是說這裏面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讓嫡母不得不提前打算?
四娘低着頭在心裏琢磨着重生以來發生的事,想來想去也只有二娘和徐家定親這一樁出了變數,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才讓嫡母提前安排了嗎?
越想越覺得是這樣,四娘心裏充滿了懊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她當初順勢應下和徐家的婚事,這樣的話嫡母也不會提前把二娘弄進東宮,害的她現在連個挽回的餘地都沒有!
不對,這哪裏還有什麽挽回的餘地啊?若是二娘真的進了東宮,那和徐家的婚事怎麽辦?嫡母會不會讓她去頂上?
這可不行,那徐二可是個短命鬼,誰要是嫁了他可就是守一輩子活寡的命!她不能嫁給徐二!
想到這裏,四娘有些緊張的看着老太太,忍不住就想問出來。
偏生這時,玉潭姑姑忽然一臉焦急地從外面進來,“老太太,不好了,徐家那邊兒傳來消息,他們家二公子有些不大好,徐夫人要把婚期提前。”
什麽婚期提前?說白就是想讓謝二娘盡快嫁過去給徐二沖喜!
四娘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立刻一臉緊張得看着老太太,生怕老太太說出什麽“二娘不在就讓四娘嫁過去”之類的話。
萬幸,老天爺像是聽到了四娘的請求。
老太太只是沉思片刻就道:“你立刻安排馬車,我親自去徐家走一趟。”
玉潭應了話,立刻下去安排。
老太太看着坐在下面的四娘,蒼老渾濁的眼裏露出一絲冰冷,冷酷的聲音裏透出一絲警告:“不想嫁進徐家,就把嘴閉上。”
別看老太太整日裏吃齋念佛,可這府裏發生的事沒有能瞞得過她的。這個孫女的确有那麽一點小聰明,只是這點小聰明在有心人眼裏壓根兒就不夠看,偏偏她還自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
說白了,這就是一個心比天高,命如紙薄的。
放在平時,四娘這點小聰明小算計沒什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如今不同,眼下最要緊的就是二娘和徐家的婚事,這關系到了候府的前程,是容不得丁點兒差錯的。
四娘聞言立刻低下頭,心裏的那些想法立刻悉數按耐下去。沒有誰比她更清楚老太太的心有多狠有多硬了,姨娘惹了老太太一時不高興,老太太就能讓姨娘到死都閉不上眼。
這樣的情況下,四娘如何敢惹老太太的眼?
目送着老太太坐上馬車去了徐家,四娘這才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回了瓊花苑。
林姨娘一看到四娘回來,立刻迎上前去,關切的問:“姑娘去了宮裏可是見着太子妃娘娘了?娘娘都說了什麽話?我怎麽聽下人說只你和二房的三姑娘回來了,二姑娘呢?她怎麽沒跟着你們回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會不會連累了你?還是有貴人看上她了?”
四娘這會兒正心煩着,聽着林姨娘叭叭的問個不停,火星子都冒出來了。她瞪着林姨娘,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聲音像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一樣,冷嗖嗖的,透着冰碴子:“你閉嘴!宮裏的事能是随便亂說的?”
林姨娘吓得呼吸一滞,臉都白了,滿是歉意的看着謝四娘道:“姑娘說的對,我不問了,貴人們的事可不能亂說。”
謝四娘瞧着林姨娘畏畏縮縮的樣子,心裏就來氣,忍不住一臉煩躁的看着林姨娘道:“你就不能争點兒氣,想法子把父親的心勾過來嗎?你整日裏這個樣子,就沒想過洲哥兒日後怎麽辦嗎?”
洲哥兒是林姨娘的兒子,是她下半輩子的依靠,她怎麽可能沒有替兒子考慮過?可是侯爺已經許久都不來後宅了,見不到侯爺的人,她縱使有千般手段又能如何?
想到這裏,林姨娘忍不住直掉眼淚。
謝四娘頭更疼了,腦子裏亂哄哄的,煩的不行,就推林姨娘出去:“姨娘,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林姨娘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哭哭啼啼的走了。
謝四娘關了門,就把自己蒙在被窩裏,也不知二娘在宮裏是個什麽情況?
徐閣老府上。
老太太來了有一會兒了,偏偏徐夫人就把人晾在前廳,只派人傳了話,說是二公子不舒服,請老太太多擔待。
雖說徐府的下人神色恭敬,侍候的體貼周到,并沒有半點怠慢的意思,可老太太心裏依舊不好受。
作為永安侯府的老封君,老太太年輕的時候,因為老侯爺位高權重,向來被人捧着敬着。等老侯爺走了,老太太不願意被人看笑話,就不怎麽出府,也從來沒受過委屈。
這會兒只是在徐家坐了一會兒,老太太心裏就不好受了。若是老侯爺還在,她哪裏會受這樣的委屈?被一個小輩兒晾着!
說來說去,還是怪江氏那個蠢婦!若不是她不聽管教,惹出這麽多事來,她哪裏需要拉着老臉出來受氣?
“實在是對不住,讓老太君久等了。怎麽樣,這些個奴才伺候的可還好?有沒有怠慢了老太君?若有不周到之處,老太君盡管開口。”約莫過了一刻鐘,徐夫人從大廳門口進來,見了老太太就賠着笑臉。
徐夫人既然都這般說了,老太太只能按耐下去,面上同樣帶着笑意,“無妨,孩子的事要緊。對了,府上二公子如何了?可有好些?”
提起徐二公子,徐夫人臉上的笑容就沒了,眼圈紅紅的,神色間甚至有些灰敗,強撐着笑臉道:“勞煩老太君惦記,只是言哥兒這身子骨實在是……太醫說了,讓老爺節哀順變。可那是我和老爺一手帶大的孩子啊,讓我們如何節哀?且不說言哥兒還沒成親呢!這叫我如何受得了?”
老太君聞言心裏一沉,聽徐夫人的眼話音,徐二這是不好了。若果真如此,那事情就不好辦了,總不能為了平息徐家的怒火讓二娘嫁給死人吧?這樣的話,候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就在這時,徐夫人又開口了。她看着老太君,神色間有些歉意:“讓老太君見笑了,只是一想到言哥兒的病,我這心裏實在不好受。”
老太君點了點頭,“哪裏的話,貴府二公子吉人天相,定然會平安無事的。”
徐夫人聽了這話眼神倏然亮了,緊緊的盯着老太君道:“老太君果真如此想的?”
老太君:“……”
有些一言難盡,她不這麽說,難不成還要感慨兩句徐夫人白發人送黑發人可憐,讓她節哀順變嗎?那不是擎等着被打出去嗎?
老太君點了點頭,“徐閣老為官清廉,一心為民,徐夫人又是出了名的慈善人,老天爺便是看在這份兒上,也不會叫你們二位為難的。”
徐夫人臉上的笑意就越發明顯,對着老太君就多了幾分親近之意:“老太君的心意我知道了。不瞞老太君說,之前太醫說讓我們節哀順變,我與老爺到底不甘心,請了高人給言哥兒批命。高人說言哥兒這病,需要一樁喜事沖一沖。我就想着喜事好辦啊,這眼下可不就正有一樁喜事嗎?左右早晚都是要辦的,早辦晚辦有什麽區別?老太君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話說到這份兒上,老太君哪裏能不明白徐夫人的意思?正因為這樣,老太太反倒松了口氣,對着徐夫人一臉鄭重的保證道:“夫人放心,一切以貴府二公子要緊。夫人若是定下了日子,候府這邊兒會盡量配合的,必不會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