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坐在臨窗的軟塌上,瓷白修長的手指拎着一只紫砂壺沏茶,一舉一動,宛若魏晉裏走出來的世家公子,風流雅致,引人入目。

外間裏,謝微瀾坐在椅子上,指揮着丫頭們規整嫁妝。因為謝微瀾是庶女,不受嫡母江氏待見,又常年被永安侯忽略,帶來的嫁妝并不多,倒也不是很忙。

接近尾聲的時候,錦瑟進來向徐修然彙報消息。

徐修然聽了之後沉吟片刻,下炕去了外間,坐在謝微瀾身邊對着伺候的下人道:“都出去吧,我與你們夫人說點事。”

謝微瀾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思索着到底是什麽事,竟然讓他這般鄭重。

“太子妃昨晚上沒了。”

太子妃……沒了?謝微瀾心裏滿是震驚,可是小皇孫還沒出生啊,太子妃怎麽就沒了?

“謝四娘意圖行刺陛下,被羽林衛當場斬殺……永安侯府可能會被牽扯其中。”

謝微瀾:“……”四娘行刺皇帝?這怎麽可能,四娘就是瘋了也不可能敢做這種事的啊!

這還沒完,徐修然又道:“溧陽王妃利用巫蠱之術戕害皇嗣,如今已經被打入天牢。”

謝微瀾:“……”

謝微瀾忍不住瞪大眼,這是怎麽回事?上輩子太子妃是在生下小皇孫之後才沒的,而四娘……直到她死的時候,也沒聽說四娘出了什麽事,還有溧陽王妃用巫蠱戕害皇嗣又是怎麽回事?

好像一夜之間,什麽都亂了。謝微瀾的心裏略微有些慌,她不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改變,這樣的改變究竟是好還是壞?

一雙微涼的大手将謝微瀾的手包裹在手心裏,她擡起頭看着這雙大手的主人,眼神有些迷茫。

“阿瀾,”徐修然握着謝微瀾的手,“別怕,這些事都跟你沒關系的。我告訴你這些,只是想讓你知道發生了什麽。你是我的妻子,是徐家的媳婦,我和徐家都會護着你的。”

謝微瀾覺得這話有些怪異,卻又想不明白怪異在哪裏。然而對上徐修然溫和的眼神,她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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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想救他們嗎?”徐修然看着她懵懂的樣子,忍不住笑了。

不想。

謝微瀾雖然沒有說話,眼裏卻明明白白的寫出這兩個字。謝家……對于謝微瀾來說,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那就待在府裏,不要出去。”三日後就是新嫁娘回門的日子,若是不想被謝家人黏上,那就不回去好了。

謝微瀾也想到了三日後,她猶豫片刻看着徐修然道:“我出嫁前,她說讓我出了侯府,無論日後怎樣,都不能再回去。”

整個永安侯府,根本沒有人在意她,否則又怎麽會任由江氏把她關在小院裏十幾年?更別提上輩子,江氏為了謝微筠算計的她身敗名裂,困死東宮,謝家其他人不僅視若無睹,還拿着謝微筠做幌子,讓她給他們當牛做馬。這樣的謝家,這樣的家人,不值得,也不配讓她在意。

聽了這話,徐修然握緊了小姑娘的手,語氣更加的溫和,“不回去也好,省得日後攀扯不清。”

謝家沒有給你的,總有人會加倍的補償回來。往後餘生,再也沒有人能夠為難你,傷害你。

屋外陽光正好,屋內溫情脈脈。

然而這點陽光卻溫暖不了溧陽王府,羽林衛圍了溧陽王府,府內上上下下都被羽林衛押進天牢。

王府內,溧陽王妃小溫氏對着羽林衛不客氣的斥責道:“大膽!誰給你的膽子竟敢擅闖王府?”

徐閣老從大門外進來,看着風采一如當年的小溫氏,面色冰冷無情:“陛下有旨,溧陽王妃溫氏心思歹毒,行巫蠱之術,王府上下同罪論處,打入天牢。”

陛下有旨?小溫氏猶如被人敲了一棍,愣在當場,“我沒有,我沒有,什麽巫蠱之術?我根本沒有!我要見王爺,我要見王爺!”

徐閣老看着狀若瘋癫的溧陽王妃,直接讓人押下去。

一旁的蕭華翎見狀卻是暢快的笑了起來。

被羽林衛押送到門口的溧陽王妃忽然就明白了,她轉過頭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兒,“是你?”

蕭華翎聞言笑得更大聲,看着溧陽王妃滿目痛恨道:“沒想到吧?是我,就是我!這是你欠我的!是你們欠我的!”

溧陽王妃瞬間臉色猙獰,雙眼赤紅,“我看你是瘋了!你父王出了事對你有什麽好處?我出了事對你有什麽好處?我究竟是哪裏對不起你?”

蕭華翎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滿臉的嘲諷痛恨。

徐閣老看着這荒唐的一幕,總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宮裏還在等着消息,他也沒敢耽擱,直接叫羽林衛把人帶走。

接着是永安侯府,謝家。

侯夫人江氏從進了宮就沒回來,倒是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在宮裏就暈了,直接叫人送回來了。因此,聽說羽林衛上門拿人的時候,府裏當家做主的只有老太太和永安侯,聽說四娘禦前行刺已經被當場拿下的時候,母子倆都傻了。

永安侯張着嘴巴好半晌才回過神道:“一定是弄錯了,四娘最是膽小,怎麽可能會行刺?”

老太太驚的一口氣梗在胸口,怎麽也說不出話來,急得直招手。

徐閣老見狀便道:“陛下有旨,念在老侯爺當年救過聖駕的份上,特允老太君帶着嫁妝回榮陽養老。至于侯府其他人,一概押入天牢,擇日審問。”

老太太這次真的是暈了。

繼溧陽王府後,永安侯府也倒了,京中各世家都察覺到了這背後湧動的暗流,一時間紛紛約束後輩,不得随意外出。

南诏使團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到達京都的。

此次前來的是南诏皇室攝政王,南诏長公主聞人绮的驸馬,裘淵。以及南诏國師,聞人秣。

讓人意外的是,接待南诏使團的竟然是前幾日才被皇上圈起來的大皇子。

夜色沉沉,驿館裏,聞人绮看着對面的青年,明豔逼人的面容風采比往昔更勝。

倒是一旁的驸馬裘淵卻是黑沉着臉,瞪着眼前的青年:“你這個時候來幹什麽?”

第③⑦章

幾乎是一夜間,随着太子妃謝微筠的死,整個京城翻天覆地,風聲鶴唳。

然而不管外面怎麽樣,都影響不到驿館。

徐修然披着一身黑色大氅坐在裘淵對面,溫雅如玉的臉上帶着一如既往的溫和笑意:“二叔,經年不見,一切可好?”

裘淵默默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後冷冷道:“誰是你二叔?”

徐修然摸了摸鼻子,換了個叫法:“岳父大人?”

裘淵:“......”

當年阿绮突然被人算計,緊跟着徐家就出了事,他一時間分身乏術。他一邊清理徐家的事,一邊尋找阿绮,結果卻得知阿绮是被溧陽王妃算計的,而溧陽王妃的背後還藏着一個人。為了找出這個人,阿绮将計就計潛伏在謝家,而他則在暗中調查。誰知還不等他和阿绮查出什麽來,謝氏就對阿绮下手了,于是他只能帶着阿绮匆忙離京。

這麽多年,裘淵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對京都的監控。當年的事發生的那麽突然,快得叫人措手不及,即便是如今也仍然沒有找到當初的幕後黑手。從來就沒有放松過,京城裏發生的大事小情就沒有他不知道的,阿瀾和這個臭小子成婚的事他自然也知道,這會陡然聽到這小子叫自己岳父,裘淵就一肚子的火氣直往外冒,要不是怕打草驚蛇,他的女兒怎麽可能會嫁給這種病秧子短命鬼?

幾乎是一瞬間,兩個人就交起了手,招式狠辣,不留餘地。

一旁的聞人绮看着你來我往的兩個人,豔麗無匹的臉上笑意流轉。

當年匆忙定下徐二和阿瀾的這樁婚事,說起來也算是病急亂投醫。

當年聞人璇的背叛讓她被蠱蟲反噬,重傷失憶。若非有蠱王護着,說不得就真的被聞人璇和謝家給算計了。為了活命,也為了回到南诏,她不得不控制姓謝的,做出委身為妾的假象蒙蔽聞人璇,又為了讓聞人璇徹底放心,借着江氏的手假死脫身,留下阿瀾實屬不得已而為之。

當年的事仿如昨日,歷歷在目,這些年她一刻也沒有放松過警惕。若非在京都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這輩子她都未必會再次踏進京城。

比起南诏人防不勝防的蠱術,中原人的心計才是最令人害怕的。這一點,聞人绮深有體會。

想到十幾年都沒再見過的女兒,聞人绮到底出聲了:“行了,他出來一趟也不容易。”

裘淵這才冷哼一聲停了手,回身在聞人绮身邊坐下。

徐修然卻是掏出帕子捂着嘴狠狠地咳了兩聲,喉間湧上的血腥味莫名地讓他心生煩躁。幾年不見,裘淵手上功夫越來越厲害了,逼得他不得不用出七成功力。

“你這些年一直這樣?”還是聞人绮心生不忍,到底是自己曾經拿命救過的孩子,如今又成了自己的女婿。便是看在阿瀾的面子上,也得多照看兩分。

徐修然好不容易止了咳,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要不動用內力,平日裏并無大礙。”

這也就是裘淵了,但凡換個人,且輪不到他親自出手。

聞人绮聞言瞪了裘淵一眼,看的裘淵心口直犯堵,他就知道這小子不是個好的,你看看這眼藥上的,還會使苦肉計了!想到這裏他氣兒就不順:“你心疼他做什麽?可別忘了他什麽身份。要我說還是讓他給阿瀾一份和離書,不然日後說不得就連累咱們阿瀾守寡了呢!”

聞人绮:“……”

她忍不住看着他呵呵冷笑。

裘淵摸了摸鼻子,反正他是不可能真的讓阿瀾嫁給這麽個随時都可能沒命的家夥的!

和離書?想到那日洞房花燭揭開蓋頭的那一刻那驚鴻一現的靈動,徐修然指尖微動,忽然就覺得和離書這三個字,可真是刺耳。

徐修然微微垂下頭,神色黯然,“京裏的局面想必二位也清楚,這盤棋已經開始了,就看對方會不會入局了。”

“他一定會。”聞人绮擡手給兩人倒了杯茶,“只要他想要長生蠱。”

南诏盛行巫蠱之術,而聞人氏更是個中翹楚,其中最為盛傳的便是皇室才有的長生蠱,得此蠱者能平添一甲子壽命。而這些年來,那些想要得到此蠱的人也從未死心。

當年聞人绮和聞人璇姐妹到北梁游玩,偶遇北梁的溧陽王,聞人璇便對風流倜傥的溧陽王動了心,偏偏溧陽王喜歡的卻是聞人绮。求而不得之後,聞人璇便暗算了姐姐聞人绮,以聞人绮的命為要挾,如願嫁給了溧陽王。

而聞人绮在被暗算之後,因為性命受到威脅意外喚醒了體內的命蠱,從而覺醒了另一段被塵封的記憶。原來聞人璇并非是與她一母同胞的姐姐,而是南诏老皇帝的寵妃所出,聞人绮的母親卻是當時的南诏王後,巫族聖女。

當年南诏老皇帝寵妾滅妻,在寵妃的枕風下,盯上了巫族的至寶長生蠱,以至于皇後乃至巫族差點面臨滅頂之災。

為了保住巫族,也為了保住女兒,皇後通過巫蠱之術封住了女兒的記憶,又對外宣稱自己産下雙生女。那寵妃見正宮低了頭頓時沾沾自喜,這便給了皇後喘息之機。也就是那這麽片刻的功夫,皇後利用長生蠱為誘餌,以付出性命為代價,終于讓老皇帝與寵妃生了嫌隙,給女兒争取了活下來的機會。

南诏皇後死後,老皇帝遍尋不到長生蠱的下落,時間一長便不了了之,又封了寵妃為後,對外宣稱聞人绮和聞人璇乃是先皇後所處的雙生姐妹。

蘇醒了這段記憶之後,聞人绮便暗中聯系上了南诏巫族一脈,帶着裘淵一起喬裝回了巫族。

也是回了巫族之後,聞人绮才知道,這些年來不管是北梁還是南诏,都有人不斷的打聽長生蠱的下落。

而恰好,聞人绮當年重傷後,命蠱蘇醒之際,有人曾趁她意識不清的時候問起了長生蠱的下落。

聞人绮當時并不知道長生蠱的下落,當然給不出答案,而後此人不死心的又問了幾次,沒等他問出來,聞人绮就死遁脫身。

事後,聞人绮和裘淵曾經說起過此事,也曾有過懷疑,可惜拿不出證據,只能暗中查探。

不過查不出來也沒關系,只要對方還想要長生蠱,他一定會再次出手的。

長生蠱的傳說徐修然是知道的,只是他竟然完全不知北梁有人在打長生蠱的主意。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不過,敢且能把主意打到長生蠱上面的人,在北梁不在乎那麽幾個。

徐修然轉動着手裏的茶杯,滾燙的溫度通過指腹傳進來,但他卻感覺不到半點疼痛。長生蠱啊,他薄唇微勾,眼裏沁出三分寒意,這還真是個令人心動的玩意兒!

想到宮裏的局勢,徐修然殷紅的薄唇倏地裂開一個瘋狂的弧度,今晚走這一趟可真是來對了,不然他怎麽會知道還有這麽一件有意思的事呢!

“昨天夜裏,太子妃病逝,随着永安侯夫人入宮哭靈的謝四娘承寵後暴斃,緊跟着東宮便被封鎖起來,溧陽王府和永安侯府先後下獄。”徐修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悠悠的說着。

裘淵在宮裏也是有眼線的,但是他得到的消息卻沒有這麽仔細。稍一思索他便瞪大了眼:“是那位……?”

聞人绮也吓了一跳,初時接到宮裏出事的消息時,她也只以為是謝家不死心丢了東宮這個金大腿,趁着哭靈又送了個女兒給太子,結果……謝家的确不死心,也的确送了個女兒進去,沒想到收下的卻是皇帝!

這謝家靠着女人往上爬的手段可真是……厲害!這點勁兒頭但凡放在正途,幹啥不行?

徐修然看着兩人微妙的神情,不緊不慢的擱了茶杯,“是也不是。”

裘淵就見不得他這神神道道的樣子,拿着茶杯死命磕着桌子:“還說不說了?”

聞人绮抽了抽嘴角,卻也沒說什麽,實在是她也很看不慣中原人這種話說一半,藏着掖着賣關子的毛病。

“半年前謝微筠撞破華翎郡主與皇帝有厮混,為了活命,謝微筠假意向蕭華翎求助,以求假死出宮。也正是這時候,南诏有人找上了謝微筠,之後謝微筠便生出了讓阿瀾進東宮的心思。後來我與阿瀾訂了親,又恰逢東宮處境堪憂,謝微筠很快便病逝了。”

這些都是徐修然布在宮裏的眼線傳出來的消息,雖不能說十成十是真的,可有一成也就足夠了。

然而聽了這話,裘淵一臉的一言難盡,皇帝和華翎郡主?做叔叔的和……?蕭氏皇族真是越來越沒有廉恥了!堂堂一國皇帝,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是不是謝微筠肚子裏沒有皇子,皇帝早就親自動手滅口了?

這樣的事簡直不能想,越想越惡心。

聞人绮卻覺得不對:“南诏有人找上謝微筠,圖什麽?”

謝微筠不過是江氏和永安侯的女兒,即便是有東宮太子妃的身份,可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來東宮繼偉的可能性基本沒有。所以,問題又繞回來了,南诏有人找上謝微筠,圖什麽?

第③⑧章

“半年前謝微筠撞破華翎郡主與皇帝有厮混,為了活命,謝微筠假意向蕭華翎求助,以求假死出宮。也正是這時候,南诏有人找上了謝微筠,之後謝微筠便生出了讓阿瀾進東宮的心思。後來我與阿瀾訂了親,又恰逢東宮處境堪憂,謝微筠很快便病逝了。”

這些都是徐修然布在宮裏的眼線傳出來的消息,雖不能說十成十是真的,可有一成也就足夠了。

然而聽了這話,裘淵一臉的一言難盡,皇帝和華翎郡主?做叔叔的和……?蕭氏皇族真是越來越沒有廉恥了!堂堂一國皇帝,竟然能做出這種事?是不是謝微筠肚子裏沒有皇子,皇帝早就親自動手滅口了?

這樣的事簡直不能想,越想越惡心。

聞人绮卻覺得不對:“南诏有人找上謝微筠,圖什麽?”

謝微筠不過是江氏和永安侯的女兒,即便是有東宮太子妃的身份,可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出來東宮繼偉的可能性基本沒有。所以,問題又繞回來了,南诏人找上謝微筠,圖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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