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舒三公子
帝都今年的夏季熱得比往年早了許多，這才六月剛過了一半，夏景都還沒來得及看，荷花還沒盡興地賞，溽暑與那聒噪不停的知了便已弄得人心煩氣躁。
舒家各院的卧房廳室裏，早早放了降溫的冰塊，每隔一個時辰都有下人灑水，可即便如此，舒三公子還是在那床象牙席上不安分地滾來滾去，嘴裏不停叫着熱。
舒憶怕熱在舒家是出了名的，每到夏天外出，只要被太陽照上那麽一小會兒，白皙的皮膚立刻燒得通紅，回到家後或多或少要褪些皮。
雖然洗臉的時候總是弄得他苦不堪言，不過，對此，舒三公子心底其實很樂呵，因為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他就可以以此為由，一個夏天都不需要去書院聽那些夫子講那些什麽琴什麽畫的，昏昏欲睡。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一個與他差不多年紀的小厮推門進來。
舒憶一屁股坐起來。“小竹你怎麽去了那麽久，怎麽樣怎麽樣？”
比起舒三公子的興奮勁兒，那個叫小竹的小厮則是一臉苦相。“已經沒人了。三公子，你可一定要早點回來呀。”
“知道知道。”他揮了揮手，跳下床，從靠牆的衣櫃第二個抽屜裏拿了一把碎銀子就往腰帶裏塞。“小竹，把我的傘拿來。”
小竹取了傘遞過去，還是忍不住又道：“三公子啊，小竹上個月還因為你被主君罰過呢，這次要是被抓住，說不定就會被逐出舒府了。”
“放心放心，我肯定會幫你說情的。”
小竹瞬間垮下了臉。說情說情，那就已經是以晚歸為前提了喽？
哎，每年夏天，不對，根本幾乎就是每天，他總要提心吊膽那麽幾個時辰，試問整個舒府，有哪個下人做得他這麽委屈，怎麽就偏偏攤上這麽個主子呢。
舒憶背對着他，自然看不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不過，就算看見了，最多也就沒心沒肺地安慰幾句，該幹嘛幹嘛。難得不用去書院，不用關禁閉，不用罰抄書，不出門找樂子，怎麽對得起自己？更何況他可還有正事兒要做呢。
***
舒憶的院子離後門很近，穿過一處沒人的別院，便可以看到那扇比他只高了一個頭的小木門。
那別院廢棄許久，只需每隔三天掃一掃灰塵，一個月擦一擦房裏的家具。舒憶要出門，自然得把這些事情觀察得清清楚楚，這不，之前便是讓小竹去探情況的嘛。
舒三公子熟門熟路地出了後門，穿過冷冷清清，全是富貴人家偏門相互對望的街道，經過朝最樓，走過熱鬧非凡的公子街。
繞了大半個皇城，路過戲蓮樓的時候，舒憶朝前走了三步，摸摸肚子，又退了回來。中午沒什麽食欲，現在倒是餓起來了。
戲蓮樓在南街，與那位于北街現在稱為公子街的朝最樓，并稱為皇城第一酒樓。不過，戲蓮樓出名的卻不是它的酒食飯菜。
樓高兩層，繞着中心那一方荷塘環繞而建，正對着街道的是迎客的主樓，隔塘而望的，則是一處同樓寬的戲臺，從二樓的雅間望下去，夏日荷景盡收眼底，唱戲人軟糯低吟悠遠傳來。
單看這設計也不難猜出，戲蓮樓家喻戶曉的必是荷花和戲曲。
舒憶顯然是這兒的常客，那小二見他進來立刻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哎喲，三公子您可是好些日子沒來了。要不要嘗嘗我們這月新出的蜜蓮糕？”
“蜜蓮糕？”
“是呀是呀。只要是吃過的客人可沒有一個不誇上一句的。”
“這麽好吃？”舒三公子吞了口口水，這戲蓮樓的糕點可稱得上一絕啊，每三個月都有新品而且只供應五天，上一次好像叫薄荷什麽香來着，他被老老爹罰禁閉沒能吃到可是郁悶了好久，不過……舒憶摸摸腰帶，看來明天得向二哥借點錢才行。“就拿一份糖蓮藕好了，外帶的。”
“好嘞。”
“等等。”
“三公子還有什麽吩咐？”
“嗯……要兩份吧。”
***
戲蓮樓二樓對着樓梯的那間靠窗雅閣裏，一身玄衣長袍的年輕女子低垂着眉眼，長密的睫毛随着右手輕搖着酒杯的動作微微輕顫，無甚表情的面上處處透着清泠。對面坐着的那胖女人，三十好幾的歲數，笑得一臉谄媚，厚唇快速一張一合，說得很是起勁。而那玄衣女子間隙應那麽幾聲，顯然沒什麽興致。
視線從酒波轉向戲臺，看了那喃喃低唱的戲子半響，又無意識地轉向樓下。一瞥，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卻閃過一絲光亮，目光牢牢鎖着櫃臺前一手拿傘正東張西望的少年。他今天穿了一件淺黃色的長衫，暖洋洋的，臉上并沒有因為撐了把傘好上多少，還是紅得像只煮熟的蝦米，嘴角帶出一抹俏皮的笑意。
女子無意識地微微勾了勾薄唇，淡然的神色柔和下來。她放下酒杯，已有起身的意思。
那胖女人見她坐不住了，一急，也顧不得禮數，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八王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我家百來口人，這祖上的基業要是也被陸家搶去了，您讓我拿什麽養這麽多人吶。”
女子掃了她一眼，蹙了蹙眉。“技不如人，恐怕本王也無法做主吧。”
***
小二去了廚房，很快出來讓他等一會兒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舒憶站在櫃臺前左右張望，不愧是戲蓮樓，瞧瞧這座無缺席的大堂。
視線順着樓梯而上，剛要向左游離，忽而眼角閃過一抹玄色。定睛去看，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蕭茹傾？
他這個未來妻主雖然沒見過幾面，每次見面也不過是打個招呼，卻意外地很好認。她總是穿着一身幹淨的玄衣長袍，五官不算精致，卻很是耐看，特別是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澄澈而深幽，像極了那蒙了一層輕紗不見星月的夜空。
舒憶頓了頓，還是打算上前打個招呼，眼神一拐，卻瞥見坐在她對面的胖女人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看來她是有事在忙。
“三公子，這是您的糖蓮藕。”
“謝謝。”
舒三公子拿過食盒，掃了那間雅間一眼，出了戲蓮樓。
***
“八王爺，您與陸少當家一向交好，就替……”
那胖女人還想說什麽，蕭茹傾已經抽開她的手。“你自己去找陸家吧。”她略一颔首算是道別，只是，再看向長臺前時，那少年卻不知何時不見了。
急急下了樓出了門，她左右尋了好幾遍，可哪裏還找得到那心心念念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大家提意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