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有人死了
過了幾天,正好圓月。魯家便在竹園杏花小築裏擺了花宴,姐姐妹妹們紛紛到場。
女客們到場的時候,侍女早已在一排花席上擺滿瓜果甜品。因為祝織夫人說這是姑娘們的宴席,他們這些長輩便不出席了。大家推讓了一番,誰也不肯坐上首座,便将它空着,按照年齡依次坐下。
魯浣紗作為主人姍姍來遲,到的時候只見右邊坐着祝靜素與她的兩位嫂嫂,林清宛和綢兒。而左邊是顧家的三姐妹。再順下來就是祝家幾個年齡較小的姐妹們,因為顧銀绫與兩位姐妹心生嫌隙,她便坐到了祝家姐妹堆裏。圍着花席坐了十來個姑娘,魯浣紗一看笑了,轉頭對身後的祝緞說道,“哎呀,你看看,如果你坐進去,真真是萬花叢裏一點綠了。”
祝緞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麽爛比喻。我去叫他們過來。”不過不用叫了,只見祝錦和祝缣正并肩走過來。
侍女便又在原本的花席邊再擺上一桌,祝錦和祝缣各自坐到自己夫人身邊,祝緞便坐在魯浣紗身邊。左邊恰是顧金绫。剛沒坐下多久,顧寶绫便和姐姐換了位置,特意坐到祝緞身邊。顧寶绫剛剛吃了一杯花釀的酒,紅暈浮上,口齒生香,挽着祝緞的手便吃吃地笑,“三哥哥,你怎麽都不來找寶绫妹妹玩?”
一旁的魯浣紗聞言側身作嘔吐狀。
祝緞輕輕推開她依附過來的身子,強笑道,“你不是有姐姐們陪着,也不缺我這一個哥哥。”
“哎呀,姐姐哪有哥哥好,寶绫妹妹是吧。”魯浣紗滿臉笑意,調侃道。
顧寶绫羞得滿臉通紅,“你,你……”卻怎麽也想不出怎麽辯駁。
一旁的顧金绫見自己妹妹又被魯浣紗欺負了,便微轉過身,緩緩道,“那浣紗妹妹怎麽不帶你姐姐來,反而巴着表哥的衣袖過來了?”
她可是一直對那個湖白很感興趣啊,只是一直沒見到她出現在公衆場合,她心裏早已滿滿好奇。
魯浣紗猛地一拍祝緞的後背,“誰巴着他的衣袖了,哼!”祝緞被她拍得伏在花席小桌上,“浣紗妹妹,你就不能溫柔一點。”滿臉的無奈。那顧寶绫見他們相處如此熟稔,頓時生起氣來,“你怎麽敢打三哥哥,我告訴姑母去。”
“好哇,你還敢提這事,上回,是不是你跟二表哥去我娘親那告的狀!”魯浣紗忽然想起上次的事,怒氣沖沖地質問她。顧寶绫學着她雙手叉腰,“就是,怎麽樣。”兩個人眼對眼。
“好了,大家都在看呢。”祝緞夾在中間,舉手投降。
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侍女捧上新摘的瓜果。魯浣紗随意一瞥,卻看到沈落的妹妹沈花正穿着新裁的羅襦裙款款走來,手裏也捧着一盆洗過的水果。她嘟囔了一聲,她怎麽也來打下手了。平時她可是心高氣傲得很,不肯到魯府當侍女伺候人的。
她擺完水果,又執壺給在坐的小姐少爺們倒酒。一一走過去,輪到祝缣。她妩媚一笑,眼睛卻落在他身旁的妖媚美人身上,她慢悠悠倒下酒,然後說道,“祝家四少夫人真是百裏挑一的美人啊。”
劉清宛眼神不悅地看着面前忽然冒出來的膚色微黑的侍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中的繡帕,“下去吧。”祝缣在一旁拼命給沈花使眼色,讓她不要搗亂。沈花微微一笑,執壺袅娜地走開了。
之後沈花就沒有離開,一直站在一邊當起了倒酒侍女。
花宴到一半,祝靜素吩咐絹兒拿出特意準備來的花簽,“大家坐着,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我們來玩酒令,如何?”
大家自然都是紛紛稱好的。
祝緞俯下身,偷偷對魯浣紗說道,“這裏這麽熱鬧,湖白妹妹怎麽不過來玩?”
魯浣紗沉吟一會,然後說道,“那,我去叫她。”祝緞催她快去。魯浣紗橫了他一眼,站起身後忽然轉頭手指着他,“你可不要打我姐姐的主意。”她總算注意到了祝緞的“不懷好意”。
魯浣紗跑到繡樓,只見碧纨正坐在樓下一手支額打着瞌睡。她蹑手蹑腳地爬上樓梯,湖白聽到響動,連忙放下手中的完成一半的繡品,“誰?”
魯浣紗輕輕道,“是我。”
湖白起身,執着一盞紅燭,燈光照在魯浣紗略顯英挺的臉上,“你不在花宴上喝酒,跑到這裏做什麽?”
“姐姐,我們去玩酒令好不好,靜姐姐帶了花簽來。”魯浣紗一邊說一邊伸手,抓起湖白的手腕就要往樓下走。湖白無奈地掌着燈跟在她後面走。樓下的碧纨還不知道她們就在她眼皮底下走了。
竹園裏一派笑語喧嘩,畫燭高燃,酒香四溢。
她們到的時候,剛好是顧金绫抽到了,劉清宛高聲念着簽上的字,“菊,東籬西風下,當自飲一杯。”她笑着将花簽遞與顧金绫,“顧大姐姐,請。”顧金绫羽扇遮面,接過來,翻到另一面,柔柔地念出,“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黃。”一邊的祝靜素掩嘴而笑,“竟是玉谿生之詩,今日倒是應景了。”原來顧金绫手中扇子正是淡紫顏色,而身上穿了件繡着金菊花紋的衣裙。
又傳下去,輪到祝家四妹,接着又轉了幾回,卻轉到了顧銀绫手中,還沒抽簽,上方的祝靜素忙說道,“按上一簽所示,這一簽應為菊仙代為抽簽。”顧銀绫只好将手裏的花簽遞給顧金绫。
只見抽出一支淡黃小簽,上面描着幾朵金燦燦小花,正是木樨。顧金绫緩緩念到,“木樨,畫欄開放冠中秋,除花主外在坐皆飲一杯。”她剛念完,祝靜素不禁笑道,“果然是好簽。”顧金绫将簽遞給顧銀绫,“妹妹可真要謝謝我呢。”
顧銀绫抿唇接過,手中的白色繡帕先遮在嘴邊咳嗽一聲方輕輕念到,“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她念完臉色微變,擡頭看看顧金绫和祝靜素,她們的臉色果然也不好。
氣氛微微凝結,那祝錦忽然站起,捧了一杯酒,“按此簽,大家各飲一杯。銀绫妹妹自然是當得起的。”
姐妹們紛紛起身,飲了杯中的酒。
座下,魯浣紗悄聲問湖白,“銀绫姐姐怎麽念完就去看金绫姐姐和靜姐姐?”
湖白垂着眉眼,說道,“她們方才抽的花簽各是菊與梅花,這句詩後面還有,寫的是‘梅定妒,菊應羞’。她們自然不喜歡。”魯浣紗這才恍然,偷眼去看顧銀绫,只見她坐立難安,咬唇低頭。又去看祝錦,“姐姐,方才二表哥為什麽要站起來給銀绫姐姐說話,你看,綢兒姐姐都不開心了,一個勁地看着銀绫姐姐呢。”
“妹妹,你喝你的酒,管他們做什麽。”湖白卻絲毫不感興趣。
下面又傳了過去,這回輪到了綢兒,是玫瑰。無傷大雅,又傳着,傳到了魯浣紗。她嘻嘻笑着,“總算輪到我了。”湖白微扯她的衣袖讓她矜持一點。她卻已經大大咧咧地搖出一支來,“姐姐,你看。”
只見簽上寫着,“虞美人,野裏狂态生,飲三大杯。”湖白幫她念着,心裏一打突,将花簽遞給她,“快看看後面寫着什麽。”
大家都轉過來,此簽不甚好。魯浣紗毫無察覺地念道,“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她念完也知道了這是一支悲簽。她笑道,“算我晦氣了,來,我喝個三大杯。”
祝靜素也笑道,“不過是玩耍罷了,做不得數的。”顧金绫也應和着,“浣紗妹妹飲了這酒,就忘了它。這簽做得毫無道理。”只有湖白慢慢坐回位置,支着手肘漸漸陷入沉思。
花簽繼續往下傳,最後卻落到了祝緞手裏。祝緞錯愕地望着擊鼓的侍女,“錯了,你們女兒家玩的,給我做什麽。”他說着就将手中的花簽扔到了湖白面前,“你來吧。”
湖白微微一愣,只見祝緞正一臉笑意地看着她,“你也不能光坐着看她們玩。”
湖白卻伸手将花簽重新放回了他面前,“這在坐的少爺裏,唯獨三少爺沒有婚嫁,今日抽了這花簽,或許姻緣便到了。”說得一邊的顧寶绫連忙慫恿着祝緞,“三哥哥,你也來玩嘛。”
“是了,你不是曾言要等一位姑娘長大,不知這位姑娘長大了沒有?”顧金绫烏沉沉的眼睛轉過自家小妹,然後落在祝緞身上,一臉笑意。
祝緞深深地看了湖白一眼,心中一動,美滋滋地想難不成她是在暗示什麽?然後他故作正經地咳嗽一聲,“那好吧,我就勉為其難地抽一支。”他閉眼摸向花簽筒,摸出一支來,一旁的顧寶绫一把奪過來,滿臉潮紅地念到,“柳絮,二分塵土一分流水。傳酒玫瑰飲。”念完她卻不甚懂,“真是怪簽,為何要将酒傳給玫瑰喝?”
她擡眸,“方才是誰抽到了玫瑰?”
衆人看向綢兒,只見她正含羞帶怯地依着祝錦,滿臉無辜,“我可什麽也不知道。”
“先讓三哥哥念完。”祝靜素連忙提醒道。
“不肯畫堂朱戶,春風自在楊花。”祝緞念完背面一句,咧嘴一笑,“倒也符合。”他念完,一旁的沈花便提壺上前給他倒了一杯酒,祝緞接過傳給旁邊的顧寶绫,“按簽,傳去。”心裏直惋惜了這杯酒,他可真不想給綢兒喝。
酒杯傳過顧金绫,又經過祝家幾位妹妹,傳到顧銀绫那她手一抖,杯中的酒灑了大半,綢兒笑吟吟地看着她,“銀绫妹妹舍不得這杯酒給我喝呢。”顧銀绫一臉蒼白,旁邊的侍女連忙上前,在她手中酒杯了續上一小半杯酒,“姑娘繼續傳去吧。”酒杯傳過劉清宛,最後由祝錦将酒送到綢兒面前。
顧金绫直笑,“果然還是玫瑰最金貴,比牡丹還要冠絕天下。”幾家不屑幾家羨慕。
“這是花釀的酒,二嫂盡管喝,不礙事的。”祝靜素見綢兒手按在腹部上,忙說道。
綢兒眼眸煙波流轉,“那我便喝了這杯三弟贈的酒。”然後她微微擡頭,一手執杯一手掩嘴,飲盡了杯中的花釀酒。
姐妹們紛紛笑着,又一輪花簽流轉開始。
“姐姐,你在看什麽?”魯浣紗見湖白擡頭,眼睛盯着前側方一處一動不動,她順着湖白的視線望去,只見祝錦正彎腰扶着綢兒。她驚得捂住自己的嘴,旁邊還響着咚咚的鼓聲,女兒們的笑聲。
緊接着,一聲凄厲的叫聲響起。花宴上陷入瞬間的寂靜,然後是淩亂的腳步聲,杯盤打碎的聲音以及姑娘們吓壞的尖叫聲。
只見綢兒抓着祝錦的衣袖,面目扭曲,嘴角緩緩流下一抹血,她張張嘴,想說什麽,但四周吓壞的姐妹們潮水般湧上來了。她擡眸,掠過這些年輕姑娘的臉,還沒看完便手腳一陣抽搐,頭一歪,倒在了祝錦懷裏。
祝錦慢慢擡起頭,一臉平靜,“她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