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矛攻盾防
顧銀绫正在房中歇息,忽然門被一把推開。
她翻身坐起,只見一群侍女擁着氣沖沖的顧寶绫走進來,她張嘴剛想說什麽,顧寶绫已經指揮侍女們四處搜羅東西。“三妹妹怎麽了?”顧銀绫一邊咳嗽一邊走下床。
“二姐姐,你說你今天下午都去哪了?”顧寶绫憤憤地看着她。
那顧銀绫一時愣住,以為她跟祝錦見面被人看到告到姐妹們那裏去了。她見顧寶绫氣沖沖的模樣一時也忘記去想要來鬧的也是綢兒,而不是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三妹妹。“我,我就在湖邊走了走,下雨後就回來了。三妹妹,發生了什麽嗎?”她換上銀白色家居常服,扶着床欄搖搖欲墜。
“那怎麽有人說看到你走到杏花小築過?你是不是拿了什麽不該拿的東西?”顧寶绫趾高氣揚,傲慢無比。
顧銀绫一陣錯愕,“我是去過杏花小築,但什麽,什麽是不該拿的東西?”她漸漸意識到自己是被懷疑偷了東西,臉上因為受寒而浮現的紅暈越發紅了,潮紅上湧,竟像是醉了,“三妹妹說話不必半遮半掩的。”
“你還在這裏裝糊塗!你說,你有沒有撿到什麽東西?”顧寶绫一邊亂翻她的東西,一邊說道。
正鬧着,門前忽然傳來柔柔的聲音,“橫豎不過是一朵絹花,妹妹鬧成這樣未免太小家子氣了。都是姐妹,這是何苦來哉。”顧金绫執扇款款跨進來,方才賞湖賞得好好的,偏偏有一個侍女附在顧寶绫耳邊偷偷說了什麽,說完顧寶绫就變了臉色,怒氣沖沖地過來了。她走路慢,這才走到勸架。
“姐姐,這可不是一朵絹花的事,她今天偷的是珠花,明日偷的就是漢子了!”顧寶绫說話沒遮沒攔,在場的人聽了都變了臉色。眼睛齊刷刷地看着床邊的顧銀绫。
顧銀绫被自己妹妹這樣折辱,眼睛裏滑下眼淚,又想到祝錦,心裏一時慌亂無比。偷,這個字眼在她腦中無限放大,祝錦撐傘的樣子又浮現,她拿起繡帕捂住自己的口鼻,大聲咳嗽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侍女舉着從匣子裏找到茉莉絹花,“小姐,找到了。”
這下連物證也有了,顧寶绫得意洋洋地拿着它走到顧銀绫面前,“二姐姐,你怎麽說。”
顧銀绫擡起眼眸,看着面前的絹花,眼神迷離,這朵花,不就是她藏在匣子底下很久始終不敢拿出來的頭飾麽。她擡手就要接過絹花,顧寶绫手一縮,“二姐姐,你沒有珠花戴可以明說嘛。偷拿我的有意思嗎?”
“這明明是我的。”顧銀绫有苦說不出,只是喃喃着,然後朝前要奪過來,“還給我。”
“姐姐你看,二姐姐瘋了不成,我早上還戴過的,怎麽就成了她的。”顧寶绫閃過身跑到一直看戲的顧金绫身邊。顧金绫那雙烏沉沉的眼睛落在那朵茉莉絹花上,眼眸眨了眨,這朵絹花怎麽……
但她終究沒有說出口,她仿佛看到了什麽秘密,立馬閉口不再言語。即使她有心幫顧銀绫,此刻卻是不說話最好。
就連顧銀绫也意識到此刻只有不說話最好,她滿心羞憤,加之受寒頭暈,走到桌邊就站立不穩暈了過去。
顧寶绫找回自己心愛的茉莉絹花,跟着顧金绫離開了。留下顧銀绫獨自躺在床上,幸而還有侍女跑去請大夫了。走出院門,顧金绫忽然伸手,“妹妹,把它給我。”她指向那朵絹花。
然後她垂目細細數了一下上面點綴的寶石,“妹妹,你再好好看看。”
顧寶绫狐疑地接過來,數了一遍,竟多了一粒寶石。“這個不是我的……”她驚呼出聲,怎麽會有這麽相似的茉莉絹花?
“妹妹難道忘了這絹花是哪裏來的嗎?”顧金绫腳步不停,邊走邊慢慢說道,“當初是舅媽派人送來的,可惜只有兩朵,一朵給了我,剩下的只能送給你。獨獨她沒了份。”
顧寶绫咬着唇,“那定是有誰知道了,又偷偷送了她一朵。”
兩個人相對無言。
不遠處,祝靜素手裏捏着一朵剛撿到的茉莉絹花,靜靜地看着那對姐妹走遠。她将手裏的絹花重新塞回了自己衣袖裏,眼睛微微一眯,笑得文靜可人。看來,她只有看戲的份了。不對,是最好默默看戲。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但遠不是一朵絹花引發的血案那麽簡單。
那一邊,卻也是在大鬧。
祝織夫人終于見到了祝家的新媳婦。她剛剛說笑着,就見綢兒跟在祝錦身後緩緩出來,然後給自己行了個禮,“綢兒見過姑母。”
祝織的笑聲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面前婦人裝扮的綢兒,“你剛才叫我什麽?”
綢兒垂下頭勾起笑容,聲音卻是溫婉羞怯,“姑母,綢兒在這裏給您行禮。”
“放肆,這裏豈容你大放厥詞!”祝織終于反應過來霍然站起來,旁邊的人都紛紛驚詫地起身,而侍女們垂手屏息不敢說話。
大廳裏有一瞬間的寂靜。
祝織想到面前這個老姑娘,自己養在繡樓十年的繡女,竟然成了自己的侄媳婦,簡直覺得滑天下之大稽。更何況,那年綢兒匆匆離開魯宅,實在不是因為什麽仇家上門來了,而是她試圖勾引老實的魯師,結果魯師懼內,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祝織說了。她還沒來得及跟綢兒算賬,這條狐貍精竟就自己逃走了。
她尋了她幾年,怎麽也想不到她會重操舊業,又勾上了祝家二少爺這條肥餌,搖身一變,成了祝家的少夫人。
“你,你,”祝織指着綢兒的手指微微顫抖,随即看向一邊滿臉沉靜的祝錦,“你知不知道自己娶了個什麽樣的女人?”而一邊顧家夫人也驚得上前看了綢兒一眼,“這個,莫非就是,芊塵?!”
祝織滿臉詫異,“誰是芊塵?”
她的姐姐連忙将當年歌女芊塵如何在顧老爺那挑撥離間,讓顧老爺趕走家裏一位小妾,到最後差點鬧到要休妻這些事情告訴了祝織。滿廳的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些夫人怒火攻心,竟也一時忘了家醜不可外揚。
祝織往四周望了望,幸而那些姐妹們都不在,她狠言道,“今天的事情要是有誰說出去一句,看我不撕爛誰的嘴。”下人們紛紛跪地表忠心。
祝錦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無動于衷。而綢兒大膽地依偎着他,眉眼得意地看着這些高高在上的夫人們。
她籌劃這麽久,等的就是這一刻。終于看到她們統統失态了,她忽然神經質般地笑起來,然後撫着自己的腹部,“哎呀,貌似你們也沒有辦法叫他休了我呢。祝家現在唯一的子嗣可是在我肚裏。”
祝織怒火中燒,偏偏奈何不得她。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祝錦,等着他表态。
祝錦伸手一把扣住綢兒的手腕,然後恭敬地彎腰,“大姑母,二姑母,如果沒有什麽事,我先帶她下去了。她現在懷着孩子,不宜激動。姑母也不要動了氣,傷身不好。”
他不說還好,這樣一說,祝織的怒氣又上升了一丈,她現在确實奈何不了綢兒,“等着,總有人會來收拾你的。”
祝錦已經毫不溫柔地拉着綢兒走出去了。
走到無人的地方,他這才松開手,“姑娘以後還是收斂點好。”
綢兒滿臉笑意,“怎麽,不喜歡?這樣就受不了了,呵呵,以後還有很多好戲等着呢。”她說完就自個兒往前走去了,因為剛剛下過雨,夜晚的天空純黑一片,當中懸挂着一輪峨眉月。月光照在殘留着雨水的路面上,祝錦冷眼看着綢兒走遠。
快了,他很快就能擺脫她了。祝錦這樣想着,心裏微微輕松了一點。
湖面上,一艘烏篷船緩緩地靠近渡口。沈落眼看船近了連忙劃着自己的漁船往一邊去。他看着那位祝家四少爺整整衣服鑽出船艙,手裏提着一盞小油燈,燈光照出祝缣一臉滿足的神情。沈落握起拳頭,任何人看到玩弄了自己妹妹的人都高興不起來的。等祝缣一搖三晃地走遠了,沈落連忙走到烏篷船裏。
只見沈花僅穿着薄衫衣裙,坐在船頭拿着槳,她見到哥哥來了,連忙伸手給他看,“哥哥,一袋銀子呢。”那袋子在空氣裏一搖一擺,沈落咬着牙沖上前,一把奪過錢袋狠狠地砸到水裏,“妹妹,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沈花臉色一變,“你憑什麽把我賺的錢丢掉!”說完她就扔下手中的船槳,縱身一躍跳到湖裏找錢去了。
“該死!”沈落跟着跳下去,他們自小在這湖裏長大,凫得一手好水。那錢袋還在水裏往下墜,沈花的手已經抓住了它,長臂一撈,然後慢慢浮上去。湖面蕩漾着迷蒙的月光,沈花感到一陣腰酸背痛,她憤恨地拍打着湖面,然後向岸邊游去。
沈落同樣渾身濕漉漉地爬上岸,“妹妹。”他悲哀地叫了她一聲,“銀子就這麽重要麽?”
“哥哥,你不懂。”沈花原本明媚的大眼忽然露出厲色來,“到時你就懂了。”
沈落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她。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一切準備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