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皇帝
衆人正在屋裏說些八卦話題,外面響起兩長兩短的擊掌聲,想必是皇帝處理了緊要的政事後來給太皇太後請安了。
蘅言瞧了太皇太後一眼,見太皇太後沒讓她下去的意思,不由得有些着急,她不能在這等着呀!雖然知道太皇太後和皇後都頗為看重她的原因是因為她長得像前朝的那個朝歌公主,而前朝遺孤卻又被皇帝瞧上了,其實瞧上也沒什麽,皇帝瞧上個女人罷了,有什麽大不了,關鍵是——皇帝他親弟弟寶親王也瞧上了這女的,還是非卿不娶了。這就有點為難了,兄弟倆看上同一個女人,誰也不肯讓步,險些鬧得滿城風雨,兄弟倪牆。不過這事知道的人不多,恰恰她那奇葩的嫡姐秦姮妩是因為長得有點子像蕭朝歌,才被賞封了嫔的。不過秦姮妩和蕭朝歌并不是十分像,所以皇帝對她也稱不上多麽的寵愛。
秦姮妩頂着肖似蕭朝歌的臉在宮裏橫行了兩年多後,原以為已經死在當年洛陽宮傾之日的蕭朝歌,卻被帶回了北京城。這一來,皇帝幼年青梅之情被勾了出來,漸漸冷落秦姮妩。秦姮妩于是就投靠了皇後,當了個狗頭軍師,把她這個幾乎快被秦家人遺忘在掖庭裏的庶女給舉薦給了皇後。
皇後拿不定主意,帶着她見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問了她幾句話,頗為看重她,于是和皇後一拍即合,她被委以重要任務——去建章宮皇帝身邊貼身伺候,必要的時候可以色↑誘皇帝,只要能讓皇帝的心思不在蕭朝歌身上就成。
古代的女人果然是命不由己——這是趙萌萌到古代後第二次感慨古代男尊女卑的奇葩時代,第一次感慨,還是在三年半前被嫡母和嫡姐害得選秀不成反淪落到掖庭局下等宮女時有過一次。
時隔多年,秦蘅言依然想說,穿到哪也千萬別穿到古代,古代一點也不好玩。
不過雖然太皇太後和皇後的算盤打的挺響的,但那帝座上的人可是開辟一代王朝的帝王,這些深宮婦人的手段在他面前真的有用?秦蘅言表示懷疑。
她見皇後帶着一衆宮妃到外殿迎接皇帝,就在太皇太後耳邊小聲嘀咕道:“老祖宗,接下來就不該奴婢當值了,奴婢還是先行退下吧。”
這說話越來越得太皇太後的歡心,老太太拍着她的手示意她先去偏殿裏候着:“說不定一會你們主子爺還會宣你觐見呢。”
蘅言疑惑不解。
太皇太後遞給她一個莫要擔心的眼神,示意她下去好好等着就可。
這廂皇帝帶着一衆宮妃進來,朝太皇太後行了禮就在太皇太後身邊坐下了:“皇祖母今兒氣色不錯,朕瞧着都羨慕。”
“哎,”太皇太後笑道:“人老了,什麽閑心也不用操持了,就坐等着吃呢,氣色再不好,可就對不住兒孫們的孝心了。”
皇帝掩唇輕咳了一聲。
太皇太後有些擔心:“皇帝這是得了風寒了?可宣了太醫了?用藥了嗎?”
皇帝渾不在意的擺擺手:“不過是方才在太極宮同一衆臣工論了幾句,話說得有點子急了,不礙事,老祖宗不用擔心。”
太皇太後有點不大樂意:“你如今是皇帝了,哀家也不好再管你什麽,但你還是得管好自己的身子骨,累垮了身子可不成。哀家聽說你最近總是批閱奏折過了子時?那可不成,你皇考當年就是玩命似的熬夜,最後可不是累垮了身子骨麽!要不是你當年争氣,咬着牙将東都攻下,哪有如今的富貴榮華?”
提起先帝,皇帝臉色鄭重了幾分:“孫兒省得。”
“省得不省得端看你自己個兒的,我這老婆子也活不了幾天啦,再說你也說不了幾次,聽不聽就算了。”都說越老越小,見皇帝沒有聽從她的建議的打算,老太太幹脆耍起賴了,弄得皇帝忙起身謝罪。
“罷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沒的讓人笑話,”老太太擺擺手,又朝素滿道:“将言丫頭熬的紫薯山藥湯端上來一碗讓你們主子爺嘗嘗。”
皇帝端起翡翠碗,瞧都沒瞧,只覺得那紫色的甜湯看着挺不錯,聞起來就過于膩味了,想必吃起來也應該不怎樣。再者,他素來認為男兒最好少吃點甜食,沒的如同那婦人一般優柔寡斷、拖拖拉拉。
他端起來屏息喝了一口,強忍着反胃咽了下去——有點奇怪,竟然不甜?
太皇太後瞧着他的神色,心裏面對蘅言的評分又高了點,笑眯眯問皇帝:“嘗着可好?”
皇帝點了點頭:“本以為紫薯熬湯會膩味,不過這個嘗起來倒是甜淡适宜,挺不錯的。老祖宗這裏的廚子比禦膳房裏的那些好太多了。”
太皇太後哈哈笑道:“哪裏是廚子,是我這一個新敬茶的丫頭,心思巧着呢,我昨兒晚說想吃些甜的,但又怕人老了,甜食吃多了不大好,言丫頭就給我熬了紫薯山藥湯,用天泉水熬制的,裏面放了去甜味的苦瓜汁,還有……”老太太嘟着嘴不大開心了:“哎,真是老了,竟然忘了還加了什麽了,素丫頭,去瞧瞧言丫頭在哪,讓她将方子開出來,一會送到禦膳房去,平素給你們主子爺多熬煮些。”
皇帝沉吟了片刻,猶疑道:“不勞老祖宗費心了,孫兒又不是嬌生慣養的,還是算了吧。”其實,他很想說,他只是覺得還不錯,哪裏就到了要每天都喝的地步,老太太今兒個可是格外的關心他的飲食。難道是因為朝歌的事?
他凝眉瞥了皇後一眼,皇後只是低着頭,抱着手爐,永遠都是這副病恹恹的模樣。皇後是他還在藩地時的發妻,風刀霜劍的都走了過來,又生下了嫡長子子詹,所以他向來敬重皇後,只是朝歌的事,皇後卻多次出言相阻,昔年的穩重賢惠難道随着榮華富貴裏的浸淫都消失了不成?
太皇太後已經讓素滿拿了蘅言寫的方子過來,聽皇帝這語氣,倒是覺得她有些多管閑事,頓時又使上小性了:“也罷,既然你們主子爺覺得我老婆子多管閑事,我也不枉做好人了。素丫頭,将方子呈給你家主子爺,他愛喝不喝吧。”話說完,居然起了身,轉身就要回偏殿歇着,擺手送客了。
皇帝無奈得一個頭兩個大,忙不疊的賠不是道歉。
老太太這才在他和皇後的攙扶下,又坐在了上座,皺着眉問皇帝:“你不嫌棄老婆子多管閑事?”
都氣得攆人了,哪裏還敢嫌棄?皇帝連連拱手:“孫兒承蒙老祖宗眷顧才能有今日之功績,老祖宗疼愛孫子的拳拳心意,孫兒永遠銘記在心。今兒老祖宗體恤孫兒,賞給孫兒紫薯山藥湯吃,孫兒感激老祖宗還來不及呢,哪兒能嫌棄呢?老祖宗千萬要保重身子,否則孫兒萬死難辭其咎。”
“罷了,”老太太緩了緩心思,“素丫頭,将方子交給你家主子爺吧。”
素滿忙恭敬的将手裏紫薯山藥湯的方子遞給皇帝,又退到太皇太後身邊伺候着。
皇帝伸二指捏住方子,本欲直接塞到袖子裏的,但不經意間瞥見紙張上的字,忙打開去瞧,一目十行看下去,反反複複看了三四遍,眼中興趣越來越濃。
太皇太後不動聲色的問道:“皇帝可是瞧着哪兒不對?”
“非也,”皇帝親自将紙張交到太皇太後手裏,恭敬的說道:“女子識字的本來就少,不說別的,就孫兒的宮妃,能識得字的也就皇後、董貴妃、娴妃、如貴嫔、姮嫔,她們雖是識得字,但寫起字來,也多是習得衛夫人的簪花小楷。世間女兒家習字,也多是習簪花小楷、蠅頭小楷,如這王公行書的卻不多見。”
太皇太後并不關心這紙上究竟是王羲之的蘭亭遺跡還是蘇東坡的黃州寒食真跡,她關心的是皇帝怎麽看這個人,若是皇帝喜歡,那一切都好辦,若是不喜歡,那就……只能再加把勁了。她斟酌了會兒子,笑道:“什麽字不字的,哀家眼花也瞧不真切,皇帝喜歡就好。”
皇帝是誰,以二十歲之齡打下大邺江山的帝王,禦極八年,人心再沒有那麽懂了。老太太既然有意成全,他又何須推诿?便順話笑道:“孫兒有意見見這一手王公行書寫絕了的宮女,老祖宗舍得不?”
太皇太後笑呵呵的:“見見罷了,那是言丫頭的造化,哀家哪有舍得舍不得之說?”擺手朝素滿道:“去瞧瞧言丫頭,可迷糊過來了?醒着的話就來見見你家主子爺,若是還糊塗着,拿涼水潑醒了再來。”
素滿領旨去叫蘅言。
皇帝疑惑道:“怎麽還有迷糊不迷糊之說?”
“叫皇帝笑話了,老婆子年紀大了,沒那麽多規矩,這壽康殿裏的丫鬟們,我都是當自己丫頭看的。那言丫頭,原本是順天府府尹家的小姑娘,因緣造化入了宮,合了哀家的眼緣,跟在哀家身邊伺候着,哀家素來也疼她,就寵得她個潑猴似的沒規沒距。早上陪哀家用膳時,飲了幾杯米酒,可偏偏她是個沒酒量的,也不知道省着點,醉得稀裏糊塗的。哀家恩準她去歇着,偏她記着哀家昨兒個要吃甜食,就非得熬了紫薯山藥湯才肯歇了。”那邊素滿領着蘅言進來,老太太瞧見了,指着她,頗為嗔怪道:“瞧瞧,路還走得成不?”
皇帝轉眼瞧去,一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