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受刑(二)
莊親王覺得這注意不錯,反正他母妃前兒還正說着,見了那姑娘一面兒就覺得合眼緣,正愁着怎麽勸說他老婆讓他納為側妃呢!側妃的可能性不大,不過幹妹妹倒是可以。到時候接出宮去,讓她承歡莊太妃膝下,這也解了莊太妃整天兒念叨着他們夫妻多生幾個孩兒的緊箍咒!啧!沒想到這常滿壽越發會辦事兒了,莊親王笑盈盈的打趣常滿壽:”行啊,常大總管,越發會辦事兒了。”
常滿壽忙道:“王爺折煞奴才了,奴才不就是咱萬歲爺跟前兒的一條狗麽。當奴才的,可不是得看着主子的意思。”
莊親王興致來了,就有點子忘乎所以,忘了禦座上還有個正主兒呢,樂呵呵道:“正巧,本王這會子也沒大事兒了,趕緊去老祖宗那兒要人去。”
常滿壽可着勁兒的勸他:“這可不成呀,王爺要下鈞旨也得等到主子娘娘審完人了,要是還有條小命兒留着,到時候再向主子爺和太皇太後讨人也不遲。”
莊親王撓撓頭,有點兒沒大明白:“怎麽又跟皇後扯上關系了?建章宮的人不是不歸皇後管麽?”
建章宮那是皇帝的地兒,甭說皇後管不了,就是宗人府刑部要辦人,也得先請示皇帝才能夠拿人。莊親王因着點子陳年舊事,對這個皇嫂向來沒什麽好感,心裏琢磨着,皇後算哪根蔥,都管到皇帝眼皮子底下了,也不知道怎麽當的皇後!
禦座上的皇帝挑挑眉毛。
常滿壽像是打了雞血般,扯着破銅鑼嗓子就說開了:“這不是昨兒晚上言姑娘上夜,被咱萬歲爺呲噠了一頓,主子娘娘心疼咱萬歲爺,說是言姑娘藐視聖躬,給帶到慎刑司去了。”
皇帝端在手裏的粉彩描金海晏河清瓷碗“啪”的一聲響,落在了地上。
莊親王摸摸鼻子,不知道哪兒出錯了,和常滿壽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皇上撫着袖口的龍紋,慢悠悠說着:“蘭淵,你去壽康宮裏替朕給老祖宗請個安,就說朕前朝有些事兒,今兒個要晚些時候過去。”
莊親王忙起了身:“臣弟遵旨。”
留常滿壽一個人在皇帝跟前兒了,他卻突然怯了場!剛才是有莊親王在,他仗着膽子扯了一通,這會子莊親王走了,他就傻眼了。細細琢磨起來,他剛才那番話可是實打實的“大不敬”,較起真來,那可是直接砍腦袋的!常滿壽跪在地上一個頭兩個大,也不知道是該繼續裝傻充愣還是趕緊承認錯誤。
皇帝轉着大拇指上魚戲淵玉扳指,思忖着問道:“皇後什麽時候來的建章宮?”
常滿壽忙道:“卯時末的時候,主子娘娘就帶人到了體順堂。”
“怎麽沒人攔着?”
“回主子爺,”常滿壽汗流浃背的:“主子娘娘來萬歲爺的寝宮是不需通禀的,這——奴才們不敢攔下呀。”
“是麽,”皇帝聲兒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感情來:“那朕就下道恩旨,以後皇後沒朕的首肯,不可擅自入長生殿。”皇帝動了動身子,又問:“皇後的說辭是什麽?”
“回主子爺,皇後娘娘說,言姑娘假傳聖旨,藐視聖躬,這事兒是大事兒,她裁奪不了,得告訴太皇太後。”
“姮貴嫔侍寝後的事兒都誰知道?”皇帝起了身,負手立在禦座旁,瞧着禦案上的折子琢磨着:“将舌頭拔了送到皇後宮裏去,就說是朕,賞給皇後的大禮。”
常滿壽只覺得一身冷汗,擡頭瞧見皇帝的神色,一時怔然:這掌管萬民生殺奪予,說一不二,天威不可冒犯的帝王,才是昔日那個領千軍萬馬踏平蕭梁王朝,建立不世帝業的一代雄主!常滿壽深深鞠了一躬,由衷贊道:“我主仍是我主。”
皇帝白了他一眼:“你今兒個算是功過相抵,罰半年月例。”
常滿壽這才是放下了心,上次二十個皮笊籬,這次半年月例,越來越輕了,可見言姑娘在萬歲爺心裏面兒的分量那是越發的重了。真是個有福的好姑娘,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如今受的苦難,日後定會百倍千倍償回來!
不過麽,敬事房裏掌燕寝起居注的執筆太監可是倒了大黴,倒也不能說倒黴,誰讓他舌頭太長呢?拔了正好。
慎刑司裏辦事兒,向來是丁是丁,卯是卯,只要你犯了事,甭說只是個小宮女了,就是哪宮的主子,只要落到慎刑司手裏,不掉層皮那是出不來的。
蘅言瞧着眼前一排刀刀棍棍、板板凳凳的,深深感慨中:當年容嬷嬷用針紮夏紫薇,實在是太給她面子了,那簡直就稱不上什麽刑罰!果然麽,小說就是小說,就算改編成電視劇也改變不了小說裏“三五步行天下,七八人頂千軍”的誇張。
慎刑司裏的管事郎中姓邢,跟皇後娘家窦太師府七拐八拐的能扯點兒關系,對皇後向來忠心耿耿。這次聽說這宮女惹了皇後大不痛快,辦起事兒來那是格外的嚴。
不過行事的一套,依舊是遵從先禮後兵,先是和藹的勸蘅言:“姑娘是宮裏面的特等姑姑,有什麽事兒原不該下官管的,但誰讓姑姑犯了宮裏的大忌呢!咱萬歲爺是什麽人?打下邺朝江山帝業的一代雄主,那是只可仰視,供後世萬民敬仰的千古一帝,姑姑再大的架子,也不能在萬歲爺跟前兒擺譜呀,藐視聖躬,這可是死罪。”
蘅言總算是明白什麽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得了,甭管她這會兒說什麽,藐視聖躬這麽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就夠她受的啦!解釋吧,那叫狡辯,不解釋吧,那叫默認了。可真難辦!
蘅言琢磨着,先拖延會時間吧,晚死一會兒是一會兒,多看一眼太陽是一眼。她沒話找話說,跟邢郎中拉家常:“邢郎中年方幾何啊?奴婢瞧着您的面相,像是大富大貴之人。”
“啊?”邢世紅慷慨激昂的奉承皇帝呢,被她莫名其妙的插了這麽一句話,瞬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下官,下官年逾四旬。”
“孔夫子說的好,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邢郎中都到了不惑之年啦,奴婢瞧着您這面相,像是——”她故意很是惋惜的嘆了口氣:“雖您命中有富貴,可不妙的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呀!”
也夠巧合,被她瞎蒙對了。邢世紅最近正被自己那個整日就知道花街柳巷、與一群狐朋狗友到處和花酒的兒子煩着呢,聽蘅言這麽一說,不得了,像是溺水之人遇到了根救命稻草一樣,忙搬着凳子坐到蘅言對面去,苦哈哈的訴苦:“哎,姑娘有所不知呀,下官宅子裏,現下正遇到這麽一樁子事兒,還請姑娘給指點指點,錢好說。”
這下輪到蘅言目瞪口呆了。感情這人瞧算命的瞧多了,有點子走火入魔了,誰随口跟他扯兩句算卦的俗話,他都将人家當算命的了?蘅言腦子裏飛快的将自己曾在N本修仙以及武俠小說中看到的算卦常用語想了一遍,“咳咳”兩聲,正色道:“這位先生不必着急,山人雖不才,但也略窺天機,先生将自己遇到的事兒跟山人說說,說不定命中有緣山人還能幫助先生一二。”
邢世紅越發的恭敬,瞧蘅言的眼神立馬不一樣了,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竟讓他遇到了命中貴人,幫他渡劫渡難:“仙人真是下官的大貴人,待下官解了這難事兒,一定給仙人燒香!南無——阿彌陀佛!”
蘅言:“……!!”她很想告訴這位邢大人,西天佛祖和玉皇大帝不是一家人!
這不對勁兒啊!旁邊站着的兩個侍衛傻眼了:不是在審訊人麽?怎麽算起命了?難不成邢大人的魔怔病又犯了?哎,說起這個邢大人,可真可憐,一輩子老實得不得了,誰知道遇上個不争氣的兒子?還就這麽一根獨苗,整日裏鬥蛐蛐,喝花酒,沒事兒推推牌九。邢大人原本多麽正兒八經的一個人,硬是被折磨成了看見算命的就想上去哭爹喊娘!這不作孽麽!
倆侍衛忙上去一左一右拉開邢世紅,末了,端起一旁的冷水盆子直接倒了他一身水!邢世紅被來了“冷水濯面”,腦子清醒多了,接着就覺得這姑娘太滑頭!原本還想着是個老實姑娘呢,誰知道耍心眼兒故意下他面子,真真是不可原諒!
禮盡了,該兵了。
宮裏面宮女挨打講究不打臉,不打明兒地,要打,就脫了褲子打!多丢人跌份呀!
寒冬臘月裏穿的厚實,将棉褲子一脫,巴掌寬的板子就結結實實直接搭在貼身中衣上了。好在慎刑司是內務府管轄下,就是鬧點子什麽事兒,不也得顧着皇帝面子不是。這姑娘是伺候皇帝的人,不能脫光了打,畢竟掌刑的都是侍衛,不是那沒嘴的壺!該留的面子也得留着,脫了厚棉褲,直接打在中衣上了。
第一下,蘅言差點昏過去。
第二下,蘅言差點把舌頭咬斷。
第三下,蘅言尖叫一聲。
第四下,昏了過去。
邢世紅估摸着不大好,擺擺手:“停!用鹽水潑醒!”
一盆子鹽水潑下去,疼都能疼醒,何況這還是寒冬臘月的,不凍死個人?
邢世紅好心勸她:“姑娘,我勸你還是招了吧,你說說,何必受着罪呢?左右不都是一個死字?要是你招的夠痛快,回頭下官給你在上頭美言幾句,說不定還能撿條命呢。”
蘅言苦笑不已。招?那不是找死麽?再說了,她有什麽可招的?
邢世紅嘆了口氣,擺手讓再繼續打。
那邊崔吉祥捧着太皇太後的懿旨過來了,“喲”了一聲:“邢大人可真威風!”
邢世紅心道完了!
崔吉祥急急忙忙吩咐身後跟着的小蘇拉:“趕緊的,言姑娘出了什麽事兒,甭說咱老祖宗不給你們好臉子,萬歲爺那,你們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小蘇拉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将蘅言擡到壽康宮去了。